昨天





知道总有一日,会逃出生天。 
这小小纸片,是暂时支撑我的氧气,以免在机会来临之前,我已窒息而死。 
一晚,与将在床上抱着我,说: “生生,我好想你。” 
我吓了一跳。 
这一句话,和我要和你做爱根本就是同一个意思。 
也不能怪与将,自从我生病,他再也没有强求过我。 
日日同床共寝,想要也是应该的。 
我不说话,张大眼睛瞪着他,惟恐他真的拿出一副手铐来。 
又想:这般坏人畜生,为什么书亭还不快点行动,救我出火海? 
与将见我神色,叹气说: “算了。” 搂着我的脖子,闭上眼睛。 
我松了一大口气,隐隐感动,对他的搂抱反而觉得舒服安心。 
不料,他一心想入睡,却总是动来动去,烦躁不安。 
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当然知道他现在很不好受。 
我忍着心肠装睡,见他到了半夜,还偷偷爬起来喝水,伏下身审视我的睡脸。连连长叹,象极想要的

东西就在面前,却没有办法得到一样,爬上床,又搂着我睡了。 
这回轮到我睡不着。 
其实多日没有近身,倒真的有点不耐。 
绝对不是思念与将的拥抱,他在床上的举动,与强奸无异。 
只是我也有生理需求罢了。 
而且……。 
还有多少机会和与将缠绵,听他情动之时,不断唤我小名,把汗水颗颗滴在我额前胸上? 
对自己警告再警告,莫再中这柔情之蛊。 
无奈,我不忍。 
我翻过身,望他睡中隐隐皱起的眉。 
好好的一张脸,为何在梦中也显出苦态? 
与将,谁亏欠你? 
绝不会是我。 
情不自禁,伸手抚摸他的脸。 
很光滑,一点胡子渣也没有,比得上我。 
蓦然心软,低声叹气,吻了上去。 

昨天 第二十二章 
次日清晨,与将醒来,对我微微一笑,轻轻吻我。 
我暗中害怕他昨晚是假睡,将我偷偷吻他之事,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只会成为他控制我的又一道利器。 
我试探地问: “何事如此高兴?” 
他深情望我: “醒来第一眼可以见你躺在身边,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 
我冷笑,如果一天醒来发现我逃之夭夭,那又如何是好? 
一笑之后,又叹气。 
与将说: “一早就长嘘短叹,生生,哪来这么多的烦恼?” 
我说: “与将,你不懂。” 
“不错。” 他沉吟半刻: “我不懂你,就象你不懂我。” 
我一怔,说不话来。 
这话太深奥,仔细去想,似乎里面有许多许多错综复杂的意思在内。 
躺在床上看与将西装笔挺,修饰妥当。 
他忽然想起一事,转身说: “黄氏的行政副总,开除他吧。” 
“为什么?” 我霍然问道。 
黄氏的行政副总,是爸爸多年好友,从父辈开始为黄氏效力,都快退休的人了。 
与将一脸自然: “这人不适合,所以要换人。” 
我说: “不行,他是黄氏老臣子,无功有劳。” 
“生生,这是生意,商场的策略,要看实际,不能看人情。” 
不屑听他的狠绝亡命生意经,我别过脸去,看窗外唧唧喳喳的小鸟。 
“好吧,我走了。” 与将过来,在我脸上留下一吻。 
我不声不响,等传来关门的声音,才回过头去,看一眼空荡荡的房间。 
唉,我们到底不是一样的人。 
与将的绝情,不仅仅对我一个。 
书亭昨天才来过,今天应该不会再来。 
我闷得厉害,站起来打开房门,对门外坐着的保镖说: “我要出门,去吃饭。” 
周恒很快来了,态度恭敬: “车已经准备好。” 
能吃饭的只有一个地方,就是上次遇见贺书亭的半岛酒店。 
无他,这是与将允许我随意出入的地方之一,另外一个放风的地方就是荣氏。 
自从在门后听见与将和洁儿的话,受天打雷劈之震,我对荣氏敬而远之,不敢轻易再去。 
觉得那里是黑暗污浊的发源地般。 
所以,只有这半岛酒店,可以常过来散心。 
在窗边凭眺好风景,看外面车水马龙,常人汲汲营生。 
盘中的牛排,还是那般味道。 
说实在,不如荣家的厨师做得好。 
书亭,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行动? 
逃出去后,要到哪里去?如何开展新生活? 
爸妈呢? 
与将呢?他会发狂,奋力追查;还是如当日,轻轻放手,让我逃开,然后随意一反手,再次把我压在

五指山下。 
一想到要离开,心里就乱。 
纷乱无比。 
也许黏在我身上的蛛丝太多,一旦离开,即使逃得了性命,也少不免扯下点皮肉来。 
正想着,周恒拿了一叠文件,放在我面前。 
黄氏的文件。 
我这个傀儡董事长,不过随便签个名,让周恒盖上公司的大章。 
其他事情,一应由其他人负责。 
习惯地提笔,刷刷一份一份签名。 
签了两三份,递给一旁的周恒,转过头来刚要继续,猛然停下。 
手中的文件,赫然写着“人事调动”四字。 
正是以工作不力原因,开除黄氏行政副总的命令。 
我放下笔,看着周恒。 
“这份文件,暂时不签。” 
周恒皱眉,为难地看着我: “还是请黄先生签名,公司里面等着用。” 
他的为难只是装个样子,我哪里会上当,冷笑着问: “如果周助理急,不妨冒名顶替我一次签下大名

,荣与将必定不会怪罪。” 
“黄先生,这份文件,经过黄氏董事会商议……。。” 周恒步步进逼,字里行间都清楚告诉我,黄氏大

权,并不在我手。 “而且由荣先生认可。” 话中大有我不签名,立即把与将请来对付我的意思。 
不过面对一个小小助理,堂堂黄氏继承人,居然就被逼到这种程度! 
不能说不悲愤。 
不能说不痛心。 
只要露出愤恨之态,又会是毫不犹豫的一针镇定剂下来,掩了我的声息。 
心头火起。 
我不做声,将红酒抓在手中,一饮而尽。 
冷冷对上周恒看似谦逊实际嚣张的眼光,一咬下唇,手上猛然用力。 
清脆一声。 
薄薄的高脚杯立碎,玻璃片刺入掌中。 
看着我鲜血直流,周恒也慌了神,脸色一变。 
另一桌上的保镖如临大敌,紧张地掩了上来。 
我摇头示意他不要过来,张大血淋淋的手掌,让周恒看个仔细。平静道: “手伤了,签不了字。” 

手上虽疼,心里却很高兴。他必定要烦恼如何对与将交代。 
不由叹息,何时开始,学会自残而求一点畅快? 
沦落到这等地步,怎能不叹? 
被众人如随时会碎的玻璃人一样小心翼翼,团团簇拥回了荣家。 
与将飞赶回来时,手已经包扎妥当。 
“生生!” 一进门,与将就扑了过来: “手如何了?” 抓着我的手左看右看,恨不得把白纱扯下来

看看到底割得有多深。 
他生气地问: “为何伤害自己?为了一个员工,值得么?” 眉毛已经竖起。 
我说: “与将,他不仅仅是员工。他从小看我长大,我称呼他世伯。” 
“老陈已经年老,他的思想不能适应现在的商场。我也是为黄氏好。” 
“黄氏对他而言,是一生的梦想和奋斗。与将,你不能这样无情。” 
与将望我半晌,妥协地举手投降: “好好,我给他双倍,不,三倍的高额退休金,行了吧?” 
我站起来,悲痛地看着他: “与将,钱不等于一切,不能抚平所有的伤口!” 
大叫出口,才发现我不是为陈世伯而喊。 
是为我,为我自己。 
受制于人的无奈,我比陈世伯更甚。不过同遇患难,伸手相护,图个安慰而已。 
与将站起来,与我面对面。 
“那要怎样?告诉我。” 他问: “怎么才能抚平伤口,求你教我。生生,求你教我。” 
脑里重现当日血肉横飞的场面,想到与将所作所为,心头还在淌血。 
若能出了这片仇恨的苦海,又何必日夜受着煎熬? 
与将,自救尚且不能,我如何能教你。 
脸上湿润一片,知道自己又开始怯弱地落泪。 
“好吧,把他留在黄氏。不过我有言在先,这决定会拖慢黄氏的发展。” 与将伸手,把我搂在怀里,

让我靠着他的右肩,轻轻啜泣。 
末了,与将拍我的背,一下一下,象安抚我入睡般。 
“生生,就算我想抚平伤口,也要受伤的人肯接受,对不对?” 
此问内有玄机,我头疼越发严重,打断他道: “莫要多言。与将,让我静静在你怀里,睡个好觉。” 
闭上眼睛,又有一滴泪水,被挤出眼眶。 

昨天 第二十三章 
时间在倒数。 
我对着与将的耐心温柔,用悲哀的眼神,无声的哭泣,等待书亭的救援。 
隔几天就传递到掌心的纸条,一天比一天灼疼我的心。 
“我姐安排妥当” 
…“请准备” 
…“拟先离荣家即赴机场” 
………………。。。 
望着与将在床边悠闲地解着领带,我问: “与将,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如何?” 
多傻的问题,简直是打草惊蛇。 
也许在我心底,忽然盼他发觉了,惊醒了,再次把我看得严严实实,绝了我的生路。 
与将对着镜子看看后面的我。 
“要看你是怎么不见的。” 
“哦?” 
他转身笑道: “如果是被人抓走的,我当然要救你,天涯海角也救。” 
“如果不是呢?” 
“生生……” 他的脸色忽然凝重,朝我走过来。 
我一惊,向后一缩,已经来不及,入了他的怀抱。 
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 “难道你真的舍得我?你怎么舍得?” 
沉厚的笑声回荡在耳间。 
我恨。 
恨他笃定,恨他自负。 
更恨自己有心有肝有血性,以至于今日一败涂地,徒招羞辱。 
书亭次日又来,他已经是荣家常客。 
聊了一会,一笑而去。 
他笑得灿烂,又带着光明闪烁般的希望,对我眨眼。 
掌心中的纸条,写着“明日半岛” 
又是在浴缸中,把掌中的纸条仰头吞下。 
我不知道,原来纸也会如此苦涩。 
苦得我差点流下泪来。 
当晚睡不着,睁眼看着与将。 
仔细地端详他的唇、他的眉、他的鼻梁,还有额头那一道伤痕。 
与将闭着眼睛,气息均匀地一下一下轻轻喷在我脸上。 
我侧耳,可以听见他有节奏的心跳。 
夜好安静,晚风拂过树梢的声音,可以听得清楚。 
想摸摸他的脸,却忽然胆怯,怕自己一伸手,就会失去忍住哭泣的力量。 
我默默地说: 与将,若你此刻醒来,求我不要离开,我就忘记书亭的约定,做你的鸟儿。 
睁着眼睛等了一夜。 
他没有醒来。 
次日,闭着眼睛听与将起床。 
额上承他一吻,脸上又是一个润热的吻。 
手被他提起来,在指间轻轻放了几吻。 
例行公事的清晨吻,此刻却让我禁受不起。 
我转身,拉住要离开去换衣服的与将。 
“唇呢?” 我刁蛮地质问。 
他笑,低下头。 
我一震,猛然别过头去,拒绝他的靠近。 
与将停了片刻,将吻留在耳旁,呵呵笑着去了。 
心慌意乱,我恨。 
对镜一望,大吃一惊。 
镜中无精打采,一副弃妇样子的,难道是我? 
坐在窗边,看与将的车子远去,一连灌了三杯咖啡。 
我按铃,要仆人送第四杯。 
周恒敲门进来: “黄先生,咖啡喝得太多,对身体不好。” 
我点点头,放下杯子,心平气和: “好,不喝了。周恒,我要出去吃饭。” 
“是,我去备车。” 
临出门,回过头来环视房间一周。 
我说: “周恒,明天换一个电话。这个我看着不喜欢。” 
“是。黄先生喜欢什么款式的?” 
我冷笑: “没有窃听器,也没有专门接线小姐的。” 
周恒聪明地闭嘴,跟着我下楼。 
书亭的计划,我并不知道。 
本来应该忐忑不安,可是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事到临头,已经注定成败,何必惊慌。 
或,无论成功与否,我都挣不脱这蛛网,要背负所有的痛苦远走天涯?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红酒牛排。 
我说了一百次这里的牛排不如荣家,却还是每次必点。 
可怕的人心。 
莫说别人,连自己的心都是不听使唤的,何其可怕? 
书亭很快来了,装成偶遇,远远眼睛一亮,对我招手,转头和几个朋友嘀咕两句,就向我走来。 
“生生,好巧。昨天才见面,怎么今天又碰上了?” 这话兴高采烈,说给旁边的周恒听: “上次你

请吃饭,这次换我如何?” 
我说: “请我?我被人刻薄多时,莫说好酒好菜,连咖啡都不许多喝一杯,今天一餐,小心我吃穷你

。” 
周恒脸色有点不自然。 
书亭爽朗地笑,坐了下来。 
菜上桌,我随便选了一点,放在口中。 
正在想着书亭如何对付周恒,腹中忽然绞痛。 
这痛来得忽然,顷刻瓦解我的思考能力。 
“唔…。。” 我轻轻喘气,捂着肚子倒在桌上。 
黄豆大的汗从额头渗出。 
周恒最为机灵,立即跃起,蹲在我身边看我状况。 
书亭愕然: “生生,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