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灵主
而已,想她来自异乡,流连景致。以致忘却来路,也是有的。这般一想,心下顿宽,她往昔的美好。就更加清晰起来,素肌不污天真,晓来玉立瑶池里。亭亭翠盖,盈盈素靥,时妆净洗。太液波翻,霓裳舞罢,断魂流水。简直令他魂牵梦系起来!
因此,当他再度踏进这花石小道,借着竹影斑驳之间看那凭风小楼。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隐隐楼内,略有清越之音。九徽五弦,焦尾枯桐,捻时泛波音不绝,挑时有如凤语清鸣,摁时余音即止,推时便是层层如水。音汇浅风旋而舞,若止若凝之间,令人迷离。
门是虚掩,见里面灯光摇曳,伴随琴音如歌,低低诉泣。他稳了稳神,举步拾阶。推门而入。一楼厅阁,屏风依旧。画岁寒四友,两侧石盆雕。随着音律不绝,让盆底清流有如歌声。声音徐徐兜转,竟然溢了满室,陨奇随音向着二楼而去。靴底踏着木梯,开始是缓上,但渐急起来。最后,便成了急促的点音。他一把挥开房间地珠坠,那声“海棠春”还未尽吐出喉,人,却已经完全的呆住了!
房内,端坐一个男子。黑色缀银丝地四襟袍。滚着细软的黑色溜绒,微立的领口,衬出他略有些苍白的肌肤。长发盘起,后面甩出长长发尾,无冠无帽饰。额前些许碎发,凝在眉眼。盘坐在正对面的榻上,在他面前,是一方矮桌。桌上八目蟾头炉内焚着兰香,而他的十指,正放在一方琴上。他十指修长。指间有力。拨捻之间,音若珠坠。而他此时。正低垂眼眸。神态专注。声之中一般!
“你,你是谁?”陨奇怔了半晌。忽然怒从心起。眼不由的向着四周打量,这是海棠春地卧房,怎么跑进来一个陌生的男人?早跟月娘说过,除他之外,不许再让人接近于她。难不成,月娘贪财,又背着他收了别的恩客的重金不成?
“在下弹九寄塞垣,王爷听了许久,似乎不解弦歌之意!”男子十指平摊于弦上,琴音顿时嘎然而止。他唇边浮起若有似无的嘲弄:“看来,王爷并非知音!”
“哼,少废话,既然知道本王的身份。还不快快滚开!海棠姑娘呢?”陨奇微啐了一口,忽然拔脚就向门外去:“那个老鸨子,竟然敢。。。。。。。”他话音未落,忽然整个人一下子僵直住了。因为,刚刚那个端坐榻边地男子,此时竟然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他不过是个转身,但是对方,竟然无声息般的贴在他的身后。他觉得颈间一寒,似有白刃抵喉一般,心下瞬间微骇。他带的人全在外院,此时他孤身前来。而这里,没有他的命令,根本不会有人再进来!
“你,你究竟是何人?”陨奇微耸喉间,身体僵直,心里却急急乱索。对方绝不是要杀他,不然,以其身手。早有机会弄死他好几次!不杀他,那就好办的多,无论他想要什么。总能跟他周旋!
“九寄塞垣,王爷听懂了吗?”身后的声音淡淡,却忽然问他这样的问题。
“哼,不过就
他,他究竟想。。。。。。。
对方轻笑:“弟弟怀思兄长,只是不过,因其志在功勋,埋骨边关,再无相聚之时。唯有九寄歌赋,以寄哀思!王爷并不想这样吧?”他微微从后探过头来,眼眸微微凝睇,陨奇这一看之下,简直觉得肝胆俱裂:“你,你。。。。。。”漠原与凌佩,自十三年前开始便已经交恶,自昭平王执政以来,关系逐年更差。所以,这次上聚云岭,也是想确认对方已经死去。俊则与离殇擒他之后,路过京城,陨奇曾经偷偷瞧了一眼。与传闻不同的是,除了紫眼为真之外。昭平王并非是一个身壮硕体,虎背熊腰地虬面大汉。而是一个身形修长,容貌清俊地年轻男子。虽然当时他已经酷刑上身,却依旧一脸淡容。平静得,有如受到残酷折磨的并非是他自己地身体。那副平静近乎到漠然地态度,那无视一切的神情实在太令人难忘了,他根本不可以忘记。当时他更加觉得,此人是漠原地大患,绝对不能留下!而这个人,此时竟然出现在这里,在他的身边?怎么可能?他明明死了,为什么会在这里?那蚌谷深不可测,就算他余息仍存,也根本没有理由像现在这样生龙活虎?
“你,你想怎么样?”陨奇只觉一滴汗自后脑渗下,顺着脊骨而落,湿凉得令他的心都缩成一团。
“帮你!”倾绝看着他:“帮你的兄长登上帝位,让你们兄弟独揽大权!你们费尽心思与凌佩相战,不也是为了给你们的身上,添一笔军功吗?”倾绝微微笑着:“你们与缀锦夹击凌佩,就算再出奇兵,以凌佩今时今日。绝非短时可破,天长久远,你能等,你的皇帝老爹可不见得等的了。你兄长带兵出征,宫中一旦有变,封了内廷之门。就算他有兵权在手,又能如何?到时你是京中人质,想制肘他何其容易。你们一家苦心,全付渚流水。一场仗,最后成了笑话!我凌佩驻北关,大军数十万。就算你有驭者在手又能如何?他们继空全身血,也杀不了这么多人!”
陨奇瞪着他,此时却是心乱如麻。帮他?说的好听罢了,此时人在他手上,他要杀要剐,皆随他喜欢。但是,他说的话也的确是有些道理!俊则当初拿他的确顺利,但那是出奇至胜之法。以后有所防备,定然也没那么便宜。凌佩此时民生富足,民心归一,兵强马壮。就算有缀锦相助,想攻破也非短时之功。如果此时京中有变,哥哥岂不无时回返?到时他不能出京,哥哥无法入京。多年心血,岂不是毁于一旦?但是,又怎么可能相信他?与凌佩昭平王合作,岂不背弃缀锦前盟,与敌人相通?传了出去,受人啜骂是小,通敌卖国之罪,足以令他不得翻身!
“待你坐掌朝纲,又何来通敌贩国?”倾绝手风一紧:“答应不答应都无妨,我给你时间,让你好好考虑!”他言语之间,陨奇已经两眼一翻白。生让他捏背过气去!他随意将陨奇甩上肩头,推开窗子,这里正对后院,不过已经宁静非常。原本的巡院小厮此时已经堆成一堆,一个个都是舌头歪吐,眼白翻出。宁扬坐在上面,一脸闲适的闭目养神!他永远有美化环境的功效,此时一身白衣若雪,宽袍玉带,眉眼间神态温柔,带出一丝媚色。有如此时坐在高房贵榻之间,两旁皆是明珠宝玉,溢彩流光!
倾绝一跃而下,宁扬仰头看着他的身影倏然而落:“我还以为你要把他打成残废再带出来的。”
“走吧!今天晚上便离开京城!”倾绝扫一眼宁扬,这个混蛋,明明今天就要来行事,偏穿一身白衣服招摇。就是成心气他!
第五卷
—第九章 … 霓裳破铁衣—
门山,雄踞凌佩与漠原交界。东侧为玉带山,西侧侧为关门山。玉带,蛇盘如侧梁,关门山居中横耸,有如天然大门一般,是为凌佩天然凭嶂。而三绝关,便建于三山天险之中。三绝关之南,为三山城,是凌佩北关最为重要的颈喉之处。再往北去,有雄域关,龙翔关以及凤鸾关,是为北部三关。
一直以来,以此地归属于漠原僵持不下。刘宗尧中秋之前刚刚获胜,攫取三关最后一关凤鸾关,终将三关之地插上凌佩大旗。但欢喜未尽,噩耗便传。昭平王与王妃竟然在中秋之夜,管辖之地的东郊围场同时失踪。家臣凌霜重伤,身边禁卫也是死伤大半!
昭平王遇袭之时,他正在京中领赏。此事一传,满朝皆惊。丞相杜劲轩急忙前去亲探,所见之景,骇然不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可以在昭平王的地头上,如此大肆进犯,看围场中央,坑洞不下数十,鹿栏马厩皆是不存。若不是大军以大型火驽冲击而成,便是。。。。。。这一想便让他心下骇然。
关于驭灵,他只是听倾绝提过,并未亲见。他知道倾绝驭灵,但不知如何而驭。或者是使走兽为兵,驱其为用,因为之前,倾绝曾经驱役走兽兵团,大挫各国军队。但是,此情此景,哪像走兽来袭,简直是天落星雨,火灼燎原。难不成,除了驭灵,还有什么未闻未见之妖术?
他心下纷乱。但更乱的还在后面。这边还未料理妥当,南北已经同时传来加急军报。缀锦于十月初八,率军六十于万,攻打凌佩南泱洋十三关!十月初十,漠原同时率军四十六万,攻打凌佩北关!南北同时受敌,东西
倾绝不在。军中大事无以为商,朝中敌党蠢蠢欲动。陛下接连受惊,一下大病不起。太子监国,因倾绝不在,处处与劲轩相斥。两党之争,竟然近于顶点。内忧外患。皆滚滚而来,一时之间,劲轩只觉五内俱焚,心火乱窜,短短数月,竟然如苍老十载一般!
小白在江州时与倾绝汇合。昨天午间,月娘说镇王回来了,要她梳洗妆扮,与他晚间厢阁相会!此话一出,藏在阁楼之内地倾绝便怒不可遏。衣服都没让她换。就把她给打发走了。
她和凌破走在路上,心里便是惴惴。有心留下来等他。又怕招惹他。但他们这般走了。她心里又总是惶乱不安。他们慢行至江州,照着倾绝一早的吩咐。住在相对僻静地客栈里。
当夜小白躺在床上,看着烛影摇红,心下不免有些神飞。倾绝不在她的身边,安定她心内的最大因素一旦失去。情绪便开始在内心蔓延。自从这次的经历之后,为她以往的认知,添加了许许多多的笔触。颠覆了她以往对好与坏的评定。凌破在路上说,好人也一样有恶地一面,坏人同样会有善的一面。所谓好坏,不过是从自身利益出发罢了。当利益与你宜,此人对你有用,便为好。当利益与你相斥,此人处处阻挠你,便为坏。除非绝无欲求,否则心内天平,必然倾斜。想要达至平衡,便要看内心是否坚定。而趋吉避凶,则是所有世人的本能。
这些话,她不见得全能理解。但至少明白了一点,就是好与坏。有时的确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而评定他人。比如郑陨奇,他对她不错,不管他是出自真心或者假意。他对她也算是好了。但是她,却引他来了万春楼,将他擒拿。因为,她相公想要擒他,她以相公的利益为利益,于是,她便对他很坏!那么,对郑陨奇来说,她是坏人了。但对她相公而言,她还是好地!
她微微叹息,闭上眼睛。棉被虽然是旧的,但弹很松软。凌破就在隔壁,让她也觉得很安全。结果,她做梦了。她一向少梦,因为内心的念头,她常常可以挥却一旁,不作理会。但是,或者
这些念头压抑的太久,终是要逼进她的心房。在梦张朦胧的脸,是个女子。
脸一直是朦胧,但身姿却如此清晰,纤瘦的背影,一直晃在小白的梦里。她端着木盆,在河边洗衣服,纤细的十指握着衣杵,卖力的击打。她地动作却似快乐一般,不时会哼出几句浅浅地小调,与潺潺的流水声相应和。她用这纤细地手,洗着衣服,晾晒着衣服,缝补着衣服。她很穷,因为身上地衣衫都是补丁。但她一直很快乐,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她轻轻地哼唱。是那样的动人!
在她身后,是渺渺的烟云,一团团的聚而不散,让人看不清她所处的环境。而在更远的地方,烟云逐渐的加浓,竟然变成大片的黑雾,在这黑色云雾之间,隐隐却能听到金戈铁马之声,刀斧劈杀之声,怒吼嘶嚎之声。。。。。。。但这个女子,竟然全未瞧见一般,依旧过自己平静的日子。只是,那浓黑的云,在一点点接近她的身后,一点点的接近,有如要将她完全的吞没!
这样的梦境,将小白惊醒,她低呼着小心。一头汗湿的醒来,却看到凌破担忧的眼眸!他的额前这些天一直有一个红点,像是点了一粒朱砂一般。他说是劲荒的血,一直难以汲收。他又不想远离她,所以便聚在额头,慢慢汇散。小白看着凌破,心下微平,她轻轻抚了下头发:“做梦了而已!”
“小白!”凌破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她扑闪的睫毛,轻轻的低语:“小白,你根本不适合这种日子。等我们到了北关,定又是要打仗的。打打杀杀,你死我活,诳瞒欺骗。他们一辈子都要这样过,你跟着他。。。。。。。”
“那就一辈子这样过!”小白抬起眼看着他,突然轻轻笑了一下。她的相公是要做大事的,不可能床头灶头陪她打转。她是想帮衬他的,虽然,她也做不了什么事。如果他真是一辈子都要这样过,那么也好。如果他一辈子都不会嫌弃她的话,她便陪他一辈子!一辈子,这个词此时却让她的心乱跳起来。
第二日过午,倾绝便与宁扬带着陨奇找了上来。宁扬一路给他吃毒心散,吃得他心神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小白根本不敢见他,一门心思就想乱藏。倾绝知道她心内不好过,她总觉得自己是害人了。必然是有负疚感,所以由得她在房里不出门。他们在江州没有过夜,当晚,便由宁扬先行带着郑陨奇绕行北关。而倾绝与小白,在夜深之时,向着凌佩北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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