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灵主
“哦?敢情一回去有这么个大惊喜,怪道呢。”宁扬一愣,绕过屏风,随便的靠着书架:“你府里养了一大群大夫,干什么找我?再说,我对这方面可不在行。”
“全让我轰走了,我这两天找新的。新的来之前,你照管几日就行。”倾绝说着。
“你是乐晕了还是急晕了?这会子好好的撵什么大夫?那里面有个姓顾的,我瞧着他不比宫里的差!”宁扬一头雾水,看着他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忽然说:“你在怕什么?”
“怕是半灵。”倾绝并不瞒他,微微的叹息。
“我还以为你在担心,怕因要找那些死人而无法照管她。却不成想,你居然在怕这个。”宁扬摇头:“用情太深,便是锥心蚀骨。你根本不担心死人的事,是早扔脑后头去了吧。”
“反正死人不会跑,我已经找到两个。其余的。一时也急不得,待她产后再说也不迟。”倾绝低语:“只是怕生下一个半人半灵,到时她又伤心难过。”
“不会,她有驭者之血,就算还有妖狼地血,也很淡了。断不会和你一样。”宁扬看着他:“还有可能,是没有法血的普通人,不是最好不过了吗?”
“宁扬,你总是很会关心人。”倾绝笑笑:“你我都知道。这种可能有多小。”他握着书卷,想着她刚才的笑意,那是内心完全满足的笑容,这已经足够了。
“那你真的不要去云州了?”宁扬看他出神的样子:“我不介意再去一次,找不到伦,我总不能心安。”
“你去灵云寺的时候打听到什么了吗?”倾绝问着。
“……。我一见墓园让人占了,一时怒从心起。根本没上灵云寺!”宁扬哼了一声,见倾绝微微带笑摇头。不由的说:“我再去好了,反正我看你也不打算动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灵云寺后山有一个洞穴,好像是历代主持打坐修禅之地。”倾绝静静低语:“不过经你上回这么一闹,云州此时一定不太平。你若要去,还是要小心些,缓几日吧。”
“我看你是要我这几天当大夫吧?”宁扬撇了撇嘴哼着:“你怎么不陪着她,跑这来清静来了?”
“西边院里地。打发女人来问候,我让她们闲话。”倾绝说着起了身,这会子估计也差不多了。他准备回去。
“你真打算就把星言安置在这里了?”宁扬直起腰来。
“先住一阵子再说吧,刘波找宅子呢,等过一阵子闲些,就让他们搬出去。”倾绝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我也嫌闹得慌!”
“你这王府大的不像话,光一个东怀阁就比一般的高门深院还要大。你还嫌闹的慌?”宁扬笑着:“我看你是防着那个臭小子吧?”
“我讨厌他看小白的眼神,但我知道他不会胡来。”倾绝哼着,倒不在意说出来:“他责任心过了。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的。”
宁扬笑得更开心起来:“我怎么听出别的味来了?倒是觉得,你开始欣赏他了。”
“有吗?”他微微扬眉,也许因为那一曲的余韵,还未从心中散尽吧。
倾绝与宁扬回到东怀阁,沿着湖边走边聊,这里面地丫头小厮依旧如故。各忙各的,就当没瞧见他们一样,只是远远的让出空间。他们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湖畔两幢小角楼此时悬着的轻纱微微的飘着影:“你来这住几日,就住这阁子里吧,远了叫来叫去的不方便。”倾绝轻声说着,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东怀阁里静的很,而他们又都觉感非常。因此虽然离地还远,依旧听到从主屋里头传出两个女人轻声慢语。金池还没走呢,倾绝微微皱了下眉头,小白一见金池来了,必不肯在床上躺着,陪着她在堂室里聊天。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再怎么问候也差不多了吧?这女人也太没眼力价了,他心下不乐,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冲进去轰人。这边就听到金池的声音:“说句不知羞的话,我心下好生羡慕。原是以为,夫妻之间,做到我们这样也就罢了。却是不知……。以前真是我没个见识。”
小白递了帕子给她,看着她淌眼挘岬匮?br />
下也是涩然:“你别在意,星言是好人,他虽然讨了也是想着你的。”
“就是他对谁都好,才让我分不清,他究竟是爱哪个?我倒不是吃醋,她们比我入门早,论年头,我与芜清都是在宫里认识他的,但芜清日日陪他,我那时在深宫,得见也没几回。但我要是吃这门子邪醋就要不得了。虽然与他成亲一年,但相处满算下来也就三个月。他不是忙得不着家,就是一病不起,然后,我又让给诳回宫去了……所以,这回我再是怕得不成,也不走,我是不能走啊!我什么都没了,就只有他了!”金池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捏着帕子噎着:“他若是把心分三份,也不碍得什么。只是现在,我觉着,他也就是把人分成三份了,那心,压根不知道在哪里?”
“他把人都快分成八份了。”小白忽然说着,伸手去握她的手,两人一同坐在榻上:“初云,他累的很。”她轻轻拍着金池:“我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他肯定累地很,就跟我相公一样。我以前在衙府里呆过的,我见着他忙得都不行。三根手指头摞起来那么厚的册子,堆在桌上都有一人多高了。光上午就就见好几起人,回家连茶都顾不上喝就又让人叫走了,没头苍蝇一样地乱转!”她这个比喻虽然粗俗,但十分贴切,她轻轻叹着:“然后他一年还得上京述职两回,但是还不能把功夫放下,他还得驭灵。星言他,肯定也差不多了。但星言更累了,因为至少这里,驭灵不是罪过,也没人因为他驭灵嫌弃他。但是缀锦,那里不一样,他娘又病了,他爹岁数也大了。他不是不想着你,他是太累的慌。你让他轻松一下吧?”
“我明白,我明白的。我事事都关心他,家里我都打点的好好的,不让他操半点心。外头的事我也从来不管,也常在我皇兄面前替他美言,我待她们两个,就跟亲姐妹一样,不跟你外道,是真的啊。”金池眼泪汪汪的:“我不知道我还要怎么才能让他轻松啊?”
“就别说我只有你了。”小白一嘴就突鲁出来:“他就是个梁,也得要个柱子撑啊,是不是?”
“啊?”金池愣了,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别当那块砖,别压着他。你得撑着他!”小白笑起来:“以前,我去过一次月耀。那里有好多卖骆驼的,骆驼能装好多货,走的远,也不怕渴,是最能负重的了。”她的眼神微微悠长,投到一年多前的那次旅行上去了:“但我相公说了一句话,他说,鸿毛压死驼!”
“什么意思?”金池愣愣的看她。
“他说,骆驼再能负重,也有个极限。过了这个极限,就是加一根最轻最轻的鸿毛,它也要倒下了。”小白托着腮,轻轻说:“你得撑着他,别让他倒下去。”
金池听得一知半解,但倾绝却在外面笑意深暖,他并非是有意要偷听她们讲话,只是小白一出声,让他有些挪不动道。宁扬也轻轻笑了起来,别说我只有你,下一句该是,说你还有我!只不过,金池未必可以了解,因为,她根本看不懂星言的心。
小白所说的那一堆,非常浅白,字面的意思,就是她要表达的意思。她想说的是,一个人最疲累的时候,本能的是想找个支撑。再怎么强大,他也是有软弱无助的时候。
一如倾绝,他最累的时候,撑得住他的,便是小白。因为他身上有些最为沉重的砖,是无法取下的桎槁,比如一直纠结于他的过去,半人半灵的痛楚。
星言身上的砖,同样也是如此,血肉亲情,不可断绝。驭者法血,与生而来。
就算他们都曾经挣扎过,倾绝刻意不去碰触,星言自封法血。但依旧如故,它们仍然存在,这是他们最大的威胁和压迫。而这些东西,比起公事上的繁忙,家事上的锁碎,都更为的沉重而令人心力交悴。这些东西,根本不可能拿下来,他们也无法摆脱。他们同样需要支撑,这种支撑是于心。倾诉或者发泄,都可以令他们减负,都会成为分担。
星言所需要的,是可以看到他内心无奈的知己,给他淡淡的抚慰,甚至不用问他任何事,只让他静静安坐便可。星言之所以会对小白产生情愫,是因为小白的一种宁静,她可以让任何人忽略,但她却让人感觉到她的气息的无所不在。就象空气一样,看不到,但一旦失去,便无法呼吸。
这也是倾绝,为什么会对小白如此痴狂的原因。她是他的空气,他对她的依赖,就如同对空气的依赖一样。
第六卷
—第三十章 … 宁静蕴浓情—
先皇驾崩不久,全国尚在服期。所以这次倾绝把生。+但从他们回来之前,这些天来贺的官员及各地的特使还是络绎不绝。礼物照例又是一堆,只是与往年不同的是,贺礼里除了珍奇古玩,名贵药材之外,每份里都或多或少的添了些女人所喜的物件。诸如珠翠钗环,明珠金饰或者珍贵稀有的罗帛等物。倾绝对此心知肚明,从贺礼上,基本上就可以看到各人的心思。他将礼单拿给小白看,一方面她可以多认些字,另一方面看她有没有喜欢的拿出来玩或者自用。
小白对这些东西更没有概念,猛然一看,上面写的东西十之有八都不知道是什么。就算识得那些个字,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他极是耐心,一一告知,她也听得头晕脑胀。勉强听了一遍便罢了,什么也不愿意往出拿。
昨天他们在凌烟翠宴了星言一家,其实也就是随便闲叙,因在服期,也没有动丝竹之音。加之各有各的心思,一顿饭也是吃得不咸不淡,没什么趣味。今天倾绝没去衙府,在家里陪她,让刘波把急紧的公文拿来书房批阅。中午的时候,便跟她东怀阁西廊的花厅里用饭,菜品里大多是加了糖的,还有不少纯甜食。他瞧着她吃,心下喜欢,自己却是吃的不多。只顾慢慢饮酒,不觉间,脑子里又有些飞神思。
这礼单里密密麻麻写了满满两大张,但他没有忽略当中一行。余平差人送来了一个金蝉掠翅撺丝孔瓶,倾绝知道这东西贵在极为精巧,瓶内胆里凿编音孔,下底有托盘,衬水之后,风入如乐。这东西谈不上多贵重,但却让倾绝有些意难平,一时间前尘旧事又飞窜了无数,不过小白现在就在他边上。让他觉得很是宁静。所以也没过多的燥烦,只是愣愣有些出神。
小白看他手边放着小酒钟,他一向深知保养,午间血燥之际从不饮酒。但今天好像喝了不少,酒气芬甜,小白闻着一股甜香往鼻子里钻,一时也有些想喝。但他只拿了一个杯,摆明没她地份。她瞧着那里面还晃着小半杯。色泽如珀,好像很甜的样子。溜眼看他出神,这边不由自主的便偷偷伸了手去拿他的杯子。
“不行。”他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拿着杯子放也不是,往嘴里倒也不是,尴尬的很。她讪笑着看他:“甜的么?”
“不是甜酒,而且你是孕妇,不能饮酒。”他伸手去拿杯子。垂眼看她:“是草竟芬,烈酒。”
“你中午都不喝的,这会子喝这么些。”她讪讪的松了手。一副偷东西让人拿个现行的模样。
“我在想事,喝一点可以保持清醒。”他笑,伸手去抚她地脸:“你在我边上,我比较容易平静。”
“哦,你在绕线头。”她点头表示理解。眼睛却还盯着那小半杯酒。她此时对甜的超极渴望让她有些忘乎所以,嘴巴上讲着,眼睛还是巴巴的瞧着:“喝酒还能保持清醒吗?”
“嗯。”他伸手把玟瑰丝蓉糖羹给她拿过来:“你慢慢吃。不要理会我。”今天阳光好的很,照得满厅明晃晃又暖洋洋,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轻轻说:“我喜欢看你吃东西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满足。”
“你的大疙瘩,肯定结的比上回我弄的那个还死。你别玩命拽,你得慢慢拉。”她笑笑,忽然开口:“用点力吧,也别太用力。松一松,紧一紧,慢慢就开了。”
“怎么松一松,紧一紧?”他问她,带出意趣来。
“那看你了,你是活地,线是死的。当然在你了。”小白看着他,忍不住又伸手向他的杯:“给我吧?反正只有那么一点点了。”
“当然在我了?”他轻轻喟叹,这一步,好难迈。但她说的轻描淡写,却是推波助澜。他看着她又伸来的手,忍不住笑起来,他一口将酒饮尽,一滴也没剩。他回眼看她满眼失望的模样,一直飞扬了唇角:“你就真馋成这样了?”
“好像真的是甜的。”她轻轻叹息,微咬了唇向他:“真地是甜的吧?”
“你这样可怎么好?”他伸手抱起她,略略无奈:“连我说的都不信了,馋虫把你地魂勾跑了。”
她的脸微红,还不待反应,他已经俯下头来,那还带有酒味芬芳的舌尖,便探进她的口中:“还有一点点余味,给你好了。”他呓语般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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