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于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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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瞳剑悯这个「叛逆」的宣言唬得一愣一愣,不由自主又露出可爱的傻样,转头去看容恬,睁著无辜的眼睛问,「我怂恿你更改了西雷先王的法则……有这个事吗?」
怎麼一点印象都没有?
容恬耸耸肩,正要说话,太后叹了一声,低头对瞳剑悯道:「哀家知道你要说什麼。算了,起来再说吧,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大王确实有错。」自从太后去了西雷都城一次回来後,态度就颇为暧昧。对於眼前这个叛贼,似乎还非常体谅。
瞳剑悯本料必死,没想到太后温言细语,竟还说「大王确实有错」,就像屈打成招,就算变成冤死鬼的犯人骤然遇见了青天大人,那份激动心情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悲泣一声「太后」,一个没忍住,这素来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老将,居然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双肩颤抖个不停。
凤鸣靠在床边,就像看一出跌宕起伏的国际大片。眼睁睁看著太后动动嘴皮子,耍几个表情,当即把一个准备慷慨就义的瞳剑悯将军变成一个随便揉搓的面团,大呼精彩。
容恬看他挨在床边,仍有三分慵懒,但看著瞳剑悯的眼睛里充满好奇,可爱透顶,忍不住踱了过去,坐在床边体贴认真地问:「口渴吗?累不累?今天的事没那麼快完呢。」一边说著,手却很不老实地滑进被子底下,抚上凤鸣的大腿,享受肌肤细腻的感觉。
当著太后和嚎啕大哭的瞳剑悯的面,凤鸣几乎没被吓得大叫起来,赶紧咬著舌尖保持清醒,按住容恬乱来的魔爪,心惊胆颤道:「你你你不要乱来……」
「让我摸摸,看伤还了一点没有。」
「这能摸得出来吗?」
这时瞳剑悯的嚎啕大哭已经告一段落,变成委屈的抽泣。太后命他不要再跪著,站起来坐回椅子上,又对容恬道:「大王,你把他身上的绳索解了,哀家不习惯对著个粽子说话。」
「是。」容恬这才把使坏的手收了回来,取匕首把瞳剑悯背後束缚著双手的绳子都割断了,重新回到床边施施然坐下。
闹了这麼久,前奏终於过去,瞳剑悯这个战俘关於西雷情况的「招供」,终於正式开始了。
「世事难料啊。。。。。。。。」瞳剑悯双手被解开。太后的一系列举动打破了他的心防;终於让他肯开口坦白的谈一谈西雷之事。一边揉搓著血脉不通而又痛又麻的双腕;一边露出沈重的表情;「当日瞳儿年幼的冲动;趁鸣王被鹿丹掠走;大王心神不定的机会;假传王令;窃取大营军权;与身边只带了少量兵马寻找鸣王的大王在阿曼江边对战。我当时受命在都城镇守;没能赶来;等得知此事;已经太晚了。」
说完;又是长长一叹。
众人知道他要说的还有很多;都静静等他说下去。
瞳剑悯扫了他们一眼;苦笑道:「其实太后视我为西雷叛贼;也不无道理。
当初知道瞳儿胆敢和大王对战;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集合兵马;杀了胆大包天的瞳儿;为大王报仇。但後来传来的消息;大王已经战死在阿曼江;西雷王族中可以继承王位的人;却又正是瞳儿;这。。。。。。这叫我怎麼办呢?不杀他;对不起大王;可如果杀了他。。。。。。。我们瞳家世代保护的西雷王族;岂不是要丧命在我瞳剑悯手中?何况这。。。。。。这孩子;毕竟是我一直看著长大的。我兄长年轻病故;嫂子也不长命;瞳儿他;最近的亲人;就只有我了。。。。。。。。」
?
他哭了一场;对容恬和凤鸣的敌意也大为减弱。也不知道是意还是无心;本来口口声声直呼容恬姓名;现在沈浸在往事中;竟然情不自禁又重新将容恬称呼为大王了。
太后见他一脸悲伤;柔声道:「你的苦楚哀家明白;不要说你;就是哀家;也是看著瞳儿那孩子出生长大的;世事叵测;真是难以预料。可是;你以为大王战死;为保护西雷王族血脉得以继续;不得不拥立瞳儿;那还说得过去。但是後来知道大王归来;为什麼竟然那麼大胆;居然领兵伏击?」她口里虽然是发问;神色间却彷佛早就知道答案;只是要借瞳剑悯的口说出来罢了。一边说著;目光一边扫向容恬凤鸣。
凤鸣暗道:正戏来了;不知名容恬到底为我动摇了什麼国策?此事非同小可;立即竖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聴瞳剑悯的回答。
瞳剑悯对太后的态度越发恭敬;低声道:「若换了往日;得知大王归来;我欣喜还来不及;一定立即将瞳儿捆了;率领大臣们打开城门;恭迎大王;但大王那份均恩令;却让所有对西雷效命死忠的贵族们寒透了心。如果真的颁布这份王令;数百年的西雷王朝将立即分崩离析;为了这个;大王绝不能回国重登王位。为了挽救数代先王留下的基业;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大王劫杀在回国的路上。对於此事;我瞳剑悯绝不後悔;就算死後下到地府;也不怕见先王和祖宗。」微微抬起下巴;脸部好像是钢铁铸造而成;果然找不到一丝胆怯懊悔。
凤鸣听他说得倒是非常慷慨激昂;但是主题却一直没有解释清楚;听得满脑子浆糊;於是皱起略显得清秀细长的眉;轻轻给了坐在身边的容恬一个後肘;小声问:「喂;均恩令是什麼东西?」
帐篷里人少声轻;他虽然问得尽量小声;但太后和瞳剑悯都听见了;看向他的眼神都露出不丝惊诧;似乎奇怪凤鸣居然不知道均恩令的存在。
容恬自然明白太后和瞳剑悯目光中的意思;笑著对太后解释:「我早就说了;鸣王并没有参与此事;太后就是不信。均恩令是本王一人决定的国策;太后不要错怪了鸣王;他可是很无辜呢。」说完;才回头对凤鸣耐心解释;「均恩令是本王一直打算实行的一项新国策;只拟好了初本;还需要进行几次修改;才可以颁布;文稿都放在王宫内。没想到正巧碰上鹿丹借粮;把我们诱骗出都城;剩下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反正最後这份文稿落到了瞳儿手中;并且用它煽动了部分贵族反对本王。」
瞳剑悯摇头道:「大王执掌国事;英明睿智;深得百官拥戴。我真不明白;大王为什麼要拟定这样一份毁灭西雷的王令?要不是瞳儿拿出的文稿上确实是大王的笔迹;我一定会认为这是瞳儿为了自己能长据王位而捏造的谎言。」
太后显然早就对这个均恩令一肚子恼火;插话道:「现在都城内;所有贵族都为这份均恩令而惶恐不安。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仍对大王忠心耿耿;但对於一个置西雷国本於不顾;毫不怜惜地要抛弃他们的大王;又怎能让他们甘心拥戴?」
自从当年太后被凤鸣「搞定」;答应不再逼迫容恬娶妻後;太后和凤鸣的关系明显进入了蜜月期;几乎每次见面;太后都是笑眯眯很慈祥的;像今天这样不满;真是非常少见。眼看情况似乎非常严重;凤鸣也忐忑不安;小心翼翼起来;拼命转著他已经装满了浆糊的脑袋;不得不向容恬再次不耻下问「喂喂;均恩令到底是什麼意恩啊?」
「均恩令的意恩;就是把大王的恩泽;公平地赐予西雷臣民。懂了吗?」
凤鸣一脸恍然大悟;点头道:「懂了。」脸色一变;又立即皱起眉;严肃地问:「那它到底是什麼意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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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把大王的恩泽公平赐予臣民?这个回答太广泛了;简直放之四海而皆准嘛。
「这让我来向鸣王解释均悘令里写了些什麼吧。」瞳剑悯整理了一下思路;有条不紊地道:「均恩令第一条;是改变西雷一向选拔官史将领的规矩;把世袭官爵制和贵族挑选制剔除;改而进行选拔制。不但如此;更可怕是;大王竟然让平民和奴隶也参加选拔。哼;一个国家;如果平民和奴隶也可做官;那岂不是乱了套?十一国中;有哪一个国家;是让平民奴隶治理的?」
到目前为止;凤鸣总算是稍微知道了均恩令其中的部份内容;听了瞳剑悯的话;凤鸣点头嗯了两声;「你说的就是开放选拔官吏将领制度了;不错不错;这个好像确实是我提的;应该是当初刚刚到西雷的时候。。。。。。呜。。。。。。。。好疼。。。。。。」话没说完;忽然惨叫一声;不满地瞪著在被子底下捏他一把的容恬。
这个小笨蛋;亏自己辛辛苦苦护著他;不让他卷入这件被太后和西雷所有贵族敌视的事件中;他倒爽快;乾净俐落地直接承认了。
太后和瞳剑悯都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凤鸣直肠直肚;承认了就承认了;干过的事就得认;况且这事也没错啊。他想了想;终於明白过来似的;「原来贵族们就是为了这个要反对容恬回国登基?啧啧;你们平时还说什麼对大王忠心耿耿;容恬不过是要提拔一下别人;让其他人有一个可以当贵族的管道:你们就要杀了他。好一个忠耿耿;啧啧;啧啧!」他一边说;一边啧啧个不停;虽然表情生动可爱;但瞧在瞳剑悯这个「忠心耿耿」的世代贵族眼里可相当不是滋味。
瞳剑悯不由脸色变了变;沈声道「如果均恩只有这一条;倒还不足以让贵族们心寒。真正使贵族们下定决心反抗的;是均恩令的第二条。」
「均恩令第二条;是如何消减贵族手中的许可权;如何将贵族们世袭的头衔一代一代渐渐削降;直到他们的子孙成为平民或奴隶。」太后代替瞳剑悯;解答了凤鸣的疑问。她本身也是西贵族;否则怎麼可能嫁给老西雷王;因此容恬的均恩令;也绝对触及了她的家族利益。
基本上;十一国的贵族都遵循世袭制。一旦成为贵族;子孙世代都享有贵族头衔。这可不仅仅是一个头衔;而是包括了土地、奴隶、官职和朝廷定期拨给的钱银;拥有平民无触及的特权。
在这样的规则下;贵族的子孙除非犯下谋逆大罪;否则势必一生荣华富贵;就算是个白痴也不用担心生活保障。这麼好的交易;谁会不对王族忠心耿耿?
而容恬更改的国策;却表白他们子孙极有可能失去贵族头衔。失去贵族头衔;意味著失去一切。
怪不得他们要造反。。。。。。。
凤鸣思索了一会;紧张地问容恬道:「你的那个什麼均恩令一共只有两条吧?不会还有第三、第四条吧?」这麼两条一出;就已经惹得那些贵族们发毛了;如果还有第三第四;那岂不是翻天了?
容恬舒服地坐在鳯鸣身旁;恬然笑道「一共只有两条;过文稿却足有上百张丝帛那麼多。」
「你还笑!」凤鸣瞪他道:「你身为大王;要改革也请看著情况来;循序渐进嘛;一下子捅到马蜂窝;不是逼人家反你吗?」
容恬苦笑道:「大后他们刚刚说的只是两条的大概内容;细则有上百条;一时和你也说不清楚。那份是藏在王官中的底稿;颁布的时候当然是看情况一点一点实行;你以为我会那麼没脑子一下子全部捧出来吗?只是没想到瞳儿占据王官;这份未修改完善的文稿竟然落入他的手中。唉;这件事我确实有错。」
太后舒了一口气;不无欣慰地道:「大王总算肯认错了。贵族是国家的根本;人才精英所在;历代官吏将领;都从中选拔;而且对王族数百年来忠诚无比。哀家想;只要大王回心转意;将均恩令付之一炬;从此不再提起;那麼大部分附庸瞳儿的贵族都会回来效忠大王。」
瞳剑悯也精神一振;肃容道:「当真如此;我愿意赶回都城;打开城门迎接大天;和瞳儿一起赴大王跟前;任由大王处置。」
「瞳儿肯吗?」太后怀疑地问。
瞳剑悯显然也知道要瞳儿投降没那麼容易;沈默半刻;深深吸了一口气;沈声道:「十一国互相倾轧;离国虎视眈眈;我西雷怎麼还禁得起内乱?国难当头;私情无法理会;瞳儿如果冥顽不灵;我这个当叔叔的就亲自动手把擒了;送来给大王处置。日後我死了;下到地底;任由我大哥和嫂子惩罚就是。」他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著容恬;「坦白地说;如果没有均恩令;大王确实是一个比瞳儿胜任百倍君王。瞳儿自从得知大王未死;日夜不安;竟然不顾我劝阻;执意和离国的若言勾结;这件事让我对他非常失望。」他能说出这些话;可见确实对容恬仍存忠心。仅从瞳剑悯一人的例子来看;只要容恬否决均恩令;再宣布一下不追究贵族们追随瞳儿之罪;贵族们八成敲锣打鼓打开城门欢迎容恬。
没想到事情发展急转一百八十度;柳暗之後又是花明;局势一片大好。
此刻看起来;西雷的王位要拿回来;确实易如反掌。
太后和瞳剑悯满怀期待地看著容恬。凤鸣心里却是赞成均恩令的;隐隐觉得撤销不妥;稍微挪了挪身子;张嘴欲语;但看看太后和瞳剑悯;又谨慎地闭上了嘴。
现在情况微妙;容恬的决定将会完全扭转事情的发展。容虎的种种告诫;又情不自禁浮现在凤鸣脑海里。
容恬似乎陷入深思。
凤鸣像太后和瞳剑悯一样;紧紧盯著容恬;心脏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对於西雷的贵族和西雷的百姓;甚至十一国的人来说;容恬接下来的决定;都将和他们息息相关。
沈吟片刻後;容恬闪亮的瞳仁中掠过一丝决断的光芒;徐徐道:「除非本王战死在回国的路上;否则均悘令;将是我西雷未来最重要的一项国策。从今天开始;本王会命人将均悘令抄写上百份;用尽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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