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兵
“不要在这里说些废话,季非那边怎麽样?”
孙东平无奈的看著顾淮庭,低声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曾贵翔让他吃了点苦头,现在已经放他走了,至於能不能在回去後摆平帮里的内乱就要看他自己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顾先生……”
“少废话,退出去。”
之後的话刑江听得有些模糊,但至少他从对话中知道季非没有死。
季非,好自为之。
31。5
三百鞭,一鞭不少的抽完了,这是一个漫长的不想让人再次回忆的过程。
在那之後刑江在床上躺了半年多,这中间自然是吃足了苦头,生死门前不知来回了几次,上半身的伤尤为严重,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三百鞭抽完的那天,他就从地下室被抬了出来,一路上受到了不少兄弟的注目礼,而他被抬进的房间不是顾淮庭的卧室,也不是他的卧室,而是一间布置得相当妥当舒适的客房,在这个季节阳光依然十分充足,房间里一直很暖。
但经过这三百鞭後,刑江彻底不想死了。
那麽大的痛苦都熬过来了,还有什麽是他挺不过去的。
在他休养的半年多里顾淮庭没有来过几次,他甚至怀疑顾淮庭是不是打算将他一辈子软禁在这里折磨到死。
等刑江能够下床走动,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再次见到了顾淮庭。
保持著冷漠的脸,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刑江挺直著背靠在床头,叫了一声“顾先生”後便不再言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我给过你逃走的机会,甚至想过放你离开。”顾淮庭开口,声音沈静而平淡,“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怎麽会知道是你?”
刑江摇头,续儿开口道,“你本来就怀疑我,那次我表面上逃过一劫,但肯定引起你的注意了,之後最大的问题必然是出在那次绑架上。”
停了停,刑江弯了弯嘴角,休养的这段日子,他把以前没空想的事情认真的回想了一遍。
其实怀疑的理由他早就想明白了,可也有他想不明白的事情。
“撇开绑架之前季非私下带了两个人来医院找我这件事露出了多少马脚不说,光是後来绑架的对象也足够让人怀疑了。”刑江闭了闭眼睛,自嘲的说著,“那时徐明来接我出院,按理来说就算要绑架也应该劫走徐明,他在你身边呆的时间长,也得到你的重用,用来交换的话应该能够换取比我更大的筹码,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思路,可季非却选择把我劫走。”
顾淮庭没有打断,只是看他放松著身体慢慢说著,样子十分舒坦。
他没有了以前对著自己就保持百分百紧绷的状态。
“如果这些事情只是怀疑的话,後来徐明和我交换在那里做了人质之後所得到的一些信息就一定能够证实我是奸细的事实。”刑江侧头看著顾淮庭,“虽然当初季非救我只有上面几个老头子知道,可那些人知道就足够了,加上之前的怀疑……”
刑江讲到这里停了下来,这就是他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
如果顾淮庭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奸细,为什麽还要留他在身边?
为什麽还要给他机会让他逃走离开?
如果那天他没有用枪指著顾淮庭的头,顾淮庭是不是会履行出发前一天的话在行动结束後给他一笔钱放他走?
顾淮庭为什麽不追究。
这太不像他做事的手段了。
“嗯,”顾淮庭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扬了扬,“那你知道我为什麽不杀你吗?”
32。
这种谈话的口气和气氛并不像是发生在背叛者和被背叛者之间,反而像是许久没有见面的老朋友相会一般。
顾淮庭给他用的药很好,在休养的日子里他没有瘦,到了後期反而胖了点。
而不知道是不是他很久没见顾淮庭了,总觉得他下巴比以前尖,脸上瘦了一些。
刑江看著顾淮庭似笑非笑的表情,认真的回答,“我不知道。”
“是吗。”顾淮庭没有翻脸,侧头眯起眼睛看了看窗外,“原来你还是不知道。”
“你觉得我应该知道?”刑江皱眉反问道。
顾淮庭回过头,直直看向刑江的双眼,就在刑江以为他要说什麽的时候,顾淮庭拿出外套口袋里的烟点燃,又重新陷入沈默。
“你为了救季非求我。”烟烧了半支,顾淮庭开口了。
“救季非是为了仁义。”刑江抬起手看了看,仿佛还能感觉到那时握著枪手心里却在不停冒汗,“我那时就说过,他以前救过我的命。”
顾淮庭看著他的眼神带著疑惑,於是刑江接著说道,“那个时候我在一个桌球房里帮人看场,後来有几个人挑事,我上去阻止的时候被打伤,使劲浑身的力气从桌球房里逃出来的时候撞到了季非,撞到他的瞬间我就起不来了,醒来的时候在医院,那时骨折伤到了内脏,如果不是他我已经死了。”
刑江的眼神很坚定,正大光明的态度让顾淮庭无可挑剔。
“有一点你说错了。”顾淮庭抽了最後一口,反复的按压著手里的烟蒂,“我相信过你,在那天晚上质问抽了三十鞭之後。”
刑江点了点头,心里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失望。
季非有恩於他,而他也确实有愧於顾淮庭。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什麽意义了,”伸手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外套,“说吧,你想我怎麽样。”
“爽快。”顾淮庭看著已经康复的男人,眼神突然变得炙热,“我不管你欠了季非什麽,现在都已经还清了,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
“你要做的是爱上我,只为我活。”
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凝结。
意外的是,刑江在听完这些话怔了怔後竟然大笑,“爱上你?你确定是爱上你,而不是跟你Zuo爱?”
顾淮庭沈著脸没有出声,片刻之後刑江也安静下来。
“要是我做不到你准备拿我怎麽办?像以前对付那个人一样用药用道具?”
带著讥讽的语句不知不觉的冲口而出,反正现在大家都已经撕破脸了。
“这麽说……比起爱上我你更希望跟我Zuo爱?”顾淮庭压下心里的负面情绪挑了挑眉毛。
这才是这个男人的本性吧,骄傲而无畏。
以前在他面前的顺从都是不得已装出来的,恐怕在心里他早就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几遍了。
“这要试了才知道。”
刑江笑了笑,一脸无所谓的挑衅著顾淮庭,让顾淮庭忍不住想把他直接按倒在床上,做到他直不起腰为止。
看著顾淮庭站起来向他走来,刑江淡定的仰起头。
早该明白就是这麽回事,或许他对顾淮庭产生的莫名情绪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确定。
下巴被顾淮庭的手扣住,被迫仰著头。
对视片刻,顾淮庭突然轻声哼笑,刑江一怔,却被瞬间吻住。
唇舌交缠,顾淮庭的吻依旧霸道,带著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男人在任何时候都不喜欢处於被动,接吻也一样。
刑江慢慢扭转著角度,学著顾淮庭主动进攻。
顾淮庭一愣,用力推开了刑江。
在爱上他和Zuo爱之间,刑江竟然毫不犹豫选择後者。
本来他以为身体的接触会让男人退却,那麽在将来的日子里他们可以以爱的名义相处,或许有一天男人会真的爱上他,然後自然发展到Zuo爱。
如果不可能爱上,那Zuo爱也失去意义。
更何况如果光是要Zuo爱,他早就可以做了。
没想到事情还是回到原点,他爱上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根本不会爱上他。
其实他早就知道的,却仍然信誓旦旦的想要得到他的爱。
那些狠话,那些威胁,那些代价,都是浮云。
而这次试探,只是将他搞得更狼狈罢了。
“哈哈哈……!”
有时候痛是可以用笑来代替的,越是苦就越要笑得畅快。
顾淮庭是不能低头的,不管什麽时候。
那麽现在,是时候该了结了。
“你走吧。”顾淮庭说著,回到沙发上坐下来,“三百鞭算是对帮里兄弟的一个交待。”
因为自己的私心免他一死,但毕竟在那次的谈判中有兄弟死去,有兄弟受伤,他作为帮里的叛徒,理应给大家一个合理的交待。
刑江看著顾淮庭没有说话。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不准回到季非身边。”
刑江还是没有说话,这种沈默让顾淮庭莫名的焦躁起来,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怎麽,难道你还在担心我会动季非?”
“不,你们之间的事已经不关我的事了,我救过他一次,却不可能救他一辈子,”刑江穿上外套,在顾淮庭的注视下掀开被子,拿过摆放在床尾的裤子穿上,“而你也不可能放过他一辈子。”
穿好了鞋子,刑江站起来把外套拉整齐,“顾淮庭,你肯放我自由出乎我的意料,作为感谢我答应你的条件,不会回到季非那里。”
其实就算顾淮庭不说他也不会回到季非那里。
他现在需要的是冷静。
夕阳落下,照得房间里一片橙色,却显得格外落寞。
跳跃的色彩下,刑江打开门,朝门外走去。
过了一会儿,徐明走进房间里,看著站在窗口的顾淮庭。
“顾先生,要不要我派人跟著他?”
那个背影已经快要走出大门,长长的影子拖在他的身後。
落日下,男人的头发是深褐色的,步伐依旧坚定,而背脊也依旧挺拔。
“不用了。”
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最好永远也不要知道。
留他在身边,两个人都痛苦。
放他走,或许痛苦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背影在转角处消失,徐明在门外陪著房内的顾淮庭站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顾淮庭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跟我去书房。”
声音沙哑,眼中布满血丝。
32。5
要去一个季非和顾淮庭都找不到地方,要去一个地方冷静的想一想。
刑江在一条半封闭的小夹弄里坐了一夜。
外套口袋里有他以前随手放的一百来块钱,他买了一包烟,抽了一晚,烧掉大半包。
或许不该永远逃下去,要重新开始最好是先把过去的错弥补。
天蒙蒙亮,刑江站在警察局门口,值班的民警看他站了很久便出来询问。
刑江看了看天边那一点亮光,转过头看着民警警帽上的警徽,“对不起,我是来自首的。”
看守所里多了一个奇怪的犯人。
刑云谦,男,36岁。
18岁时参军,不知何故在参军一年后潜逃出部队,当时下了通缉令进行追捕,却始终没有下落,而如今通缉令已满15年有效期,可人却回来自首了。
邵晓菲看着坐在凳子上的男人,不管怎么问,他都不愿意说出当年潜逃出部队的原因,也不肯说出这些年藏在什么地方,看得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撇开这些,认错态度也算诚恳。
“怎么在通缉令有效期满了才来自首?”邵晓菲问出自己心里的疑问,也是很多人都感到奇怪的地方。
刑江无奈的笑了笑,“良心不安。”
邵晓菲愣了愣,也不再说什么,带着笔记本离开了看守所。
被告刑云谦被叛有期徒刑三年,但由于其认错态度良好,故减刑半年。这其中自然有邵晓菲的功劳。
监牢中的生活比想象中的要轻松,牢里的人都离得他远远的,原因是在洗澡时看到他一身的鞭痕,十分狰狞可怖。再加上他平时沉默寡言,就更没有人会来跟他说话了。
他剃了个平头,白天做一些简单的活儿,下午不是劳动就是学习,生活规律。
那个叫邵晓菲的女警偶尔会来看他,告诉他一些社会上发生的事情,其实这些他都从新闻里看见了,但有个人能说说话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大部分时间他是在听。
他在里面平静的过了一年多,而外面却是翻天覆地了。
曾贵翔被顾淮庭干掉了,这也意味着帮派之间的平衡被打破。
午休时听到有人说顾淮庭心狠手辣,刑江正巧拿着毛巾从他们身边走过。
心狠手辣?
本来他也这么觉得。
对刑江来说,这两年半很快就过去了,从牢中出来的那天,邵晓菲在门口等他。
“这两年半多谢你的照顾。”刑江走近两步,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轻松自在。
“不客气,如果你需要工作的话,我可以托朋友给你介绍。”
邵晓菲哥们儿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把刑江给逗笑了。
“那就麻烦你了。”
那天告别后却没想到邵晓菲对他的工作那么上心,很快他就在一个木匠手下做起了学徒,工资不高,可是工匠师傅给他地方住,而且偶尔会带着他到家里一起吃饭,他和他的老伴儿都是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