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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出去正遇上管家,莫憬玄道:“王姑娘可是住在这间?” 

管家答了声是,莫憬玄也没多问,招乎了双儿,打道回府。 



“回来了?”一进书房,李沧澜从一堆卷宗中抬起头来,给他一个笑容。 

莫憬玄低头抽过一张绢纸,扫了一眼,笑道:“户部郭侍郎的公子,不学无术,胸无点墨,行卷到你这里了么?” 

解试放榜后,各州举子们纷至京城投状,准备参加二月份尚书省的礼部试,朝廷中显贵的之人都成了行卷的对象,举人们将得意的诗赋文章投到权贵府上,以求得其向主司推举,进而功名加身,一时已成风气。 

李沧澜伸手将他揽坐在膝上,取过那张纸,随手丢在一边,轻笑道:“谁也比不上我的憬玄,十四岁进士及第,琼林苑折花吟诗,好不风光。” 

“提那些做什么?”莫憬玄偏过头去,翻弄着案上的纸张,道,“礼部试定在何时?” 

“三日之后。”李沧澜提起朱笔,一张一张批示过去,显然已不耐烦得紧。 

“全压下去不就成了?考场上还看不出真章么?”莫憬玄冷哼一声,这对种卷外花费的心思不屑一顾——举荐成风,还算什么考试?他做太傅时,也有人曾行卷到门下请求举荐,结果是吃了三天闭门羹,连面都没见着。 

李沧澜叹了口气,一手抚上他的颈子,道:“礼部江侍郎已上书要求考卷糊名,看来是不为不行了。” 

莫憬玄眼神波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扭扭头,每当他脾气上来的时候,李沧澜都会这样抚摸他的颈项,像安抚倒毛的猫似地,不过,倒真是受用得很,莫憬玄眯起眼睛打了个呵欠,舒舒服服地靠在那人肩头,只差没从喉咙深处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累了?”温热的气息拂过腮边,混着好闻的木樨花香,莫憬玄低喃一声,伸手环住他的肩颈,双唇主动凑上他的脸颊,照李沧澜平时对他做的那样,顺着平滑的肌肤一路碎吻下来,舌尖挑过耳垂,在下巴上流连片刻,最后以一个蜻蜓点水轻触双唇,结束。 

李沧澜的气息开始不稳,环抱着腰间的双臂越收越紧,声音沙哑,笑问:“这就完了?” 

莫憬玄的脸早已羞得通红,埋在他肩头,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不够诚意……”李沧澜一手探入他的衣襟,莫憬玄惊喘一声,紧紧抓住,轻斥道:“别闹了!” 

大白天的,又是在书房,随时有人会闯进来,他可没兴趣陪他丢脸。 

李沧澜听也不听,继续上下其手,拉扯推挡间,莫憬玄怀里的纸包滑了出来,被李沧澜眼尖手快地一把抢过,嘻笑道:“这是什么?” 

莫憬玄皱皱眉,伸手去抢,却怎么抢得过那人,李沧澜一手把他按在怀里,一手挑开包得并不紧密的纸层,看见里面的东西后,笑容敛去,黑眸直直地盯着他,道:“谁的?” 

莫憬玄挣开他的怀抱,后腰抵在桌边,有一刹那的不知所措,眼神充满戒备地看着他。 

这个眼神惹恼了李沧澜,他慢慢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边,将莫憬玄困在自己身前,低头嘲弄道:“我的憬玄是出去幽会了么?哪家女儿如此多情,截发相赠,可是许了终身?” 

平静的声音蕴含着一触即发的怒意,莫憬玄咽了口口水,上身向后微仰,努力避开他的气息。 

“说!”大手猛地钳住他的肩膀,李澜一向温柔的眼瞳此时冷硬如冰,黑水晶一般美丽的眸子盛满了怒气,俊朗的面容浮现出一丝狰狞,逼问道,“说!谁给你的?!” 

莫憬玄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淡淡道:“我不想骗你。” 

“那你就宁可瞒着我?!”李沧澜吼道,嫉妒像毒蛇一样在胸中缠绕,四处窜延,吞噬着他的理智,被背叛的愤怒与不甘绞碾着他的心,快要窒息的疼痛,从未有过这般强烈!眼前俊雅的容颜依旧温和平静,却足以将他逼疯,莫憬玄啊莫憬玄,对你如此珍爱,却得这般回报么?! 

不知不觉加大了手劲,莫憬玄清朗的眸子蒙上一层痛楚与怜惜,咬住下唇,强忍着没有叫出声。 

书房里一时寂然,静得能听到心脏跳动、血液流淌的声音,李沧澜突然放开他,冷冷地命令:“出去。” 

始终也不愿意伤害他,怕自己盛怒之下,会破坏那双眸子里冰晶一般的纯粹,会击碎那份历经生死所纠结的情感,也会摧毁两人之间,脆弱如丝的牵绊。 

所以他只能推开,在毁灭之前,推开。 

却从没想过,自己,究竟懂不懂什么叫伤害。 

莫憬玄整好衣服,走到门边,突然回头道:“李沧澜,你还有多少种面孔,是我不曾见过的?” 



接下来的几天,王府的家丁仆从们开始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生怕一个不慎惹祸上头——都知道那两位正闹着别扭,偏偏谁也不肯低头服软,只苦了他们这些下人们。 



“小双!”身后传来的一声呼喝吓得双儿一哆嗦,手里的东西差点一股脑掉下去,她转过身去,看着那人的衣襟行了个礼,道:“奴婢给王爷请安。” 

李沧澜忽略了她的一脸心虚,他的注意力全被小双手上一包糖葫芦什锦麻花栗子糕之类的零嘴吸引去了,好奇道:“这些是……” 

“是……是莫公子叫奴婢去买的。”双儿飞快地接口,李沧澜闻言脸沉了下来,几天来刻意避着不见,自己妒火中烧酸辣交集,他倒自在,难道真的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么? 

双儿怯怯地抬眼,看主人一脸不悦,暗叫一声坏了,小脸皱成一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沧澜挥挥手让她退下,突然想起一个以前从没意识过的问题—— 

“他有钱给你么?” 

双儿脸红了,心脏落回原位,回道:“莫公子……是向奴婢……借的……” 

李沧澜一怔,随即低低地笑了,吩咐道:“告诉他以后用钱到总管帐房提,无论多少。” 

双儿应了一声,获许之后,匆匆退下,一路小跑回到莫憬玄房里,后者正半躺在床上翻书,见她进来,眼睛一亮翻身坐起,问道:“信送了没?” 

“送了。”双儿拍拍胸口,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他,娇喘道,“吓死我了,王爷问我的时候,这一颗心都要跳出腔子了。” 

“怕他作甚?”莫憬玄从鼻子里哼了一句,取出一支糖葫芦舔咬上面的冰糖,顺手拿过一枚玉佩递给她,“那,报酬。” 

“我可不敢收!”双儿低叫一声,给他系回到腰带上,笑道,“连我这粗人都能看出这玉价值连城,配公子正好。” 

莫憬玄咬下一颗红果,含糊道:“我没钱还你呀。” 

双儿迟疑了下,小声道:“六王爷说,公子要用钱尽管去帐房提,无论多少。” 

莫憬玄咽下那颗果子,脸色变得很难看,摇摇头,自嘲道:“真是,越来越像个小白脸了……” 

看着面前的甜食,突然胃口全无,莫憬玄忿忿地丢开,低咒了一声,扯过被子,翻个身,午睡。 



与主司江侍郎商讨了半宿考试细末,李沧澜赶回王府时,莫憬玄已睡了。 

无言地在床边坐了许久,眷恋着他平缓宁静的气息,烛影下沉睡的容颜略显憔悴,李沧澜俯下身去,轻吻他的双唇,印下一生一世的爱恋—— 

“憬玄,我不负你,你不负我,可好?” 

低低的叹息,萦绕在睡梦里,久久不去。 



翌日早朝后,李沧澜本打算去贡院巡视一番,却被段湘拉到阅兵场排兵布阵、演练战术,李沧澜对战法战略本来就专精得很,与段湘棋逢对手,一下子被勾起了兴致,一直操练到夜幕低垂,才尽兴而归。 

洗去了一身的泥尘,李沧澜正要去找莫憬玄,后者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象征性地敲了几下门,轻轻地推开,他的爱人,浴在廊下的月光里,披了一身银辉,静静地看着他。 

李沧澜胸口一窒,伸手拉他入怀,在额上印下一吻,阖上房门,道:“今天上哪儿玩去了?总管说你一天未归。” 

修长的食指搭在他唇上,莫憬玄笑着偎向他,衣衫上的凉气贴着温热的肌肤,引起莫名的冲动。 

李沧澜低头啃咬他的耳垂,道:“憬玄,憬玄,我们是否到了该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世上没有永远不被揭穿的谎言,避不开,就得面对,结果是好是坏,他认了。 

莫憬玄环着他的腰,抬头低喃道:“明日,明日你问什么,我答什么,今夜……”羞红的俊颜贴在他肩窝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抱我……爱我……至少在今夜……” 

话音未落,他已被打横抱起,抬起脸,痴迷地看着那人,第一次如此坚信—— 

“李沧澜,我,爱你。” 

火热的吻落了下来,辗转纠缠,莫憬玄迷乱之际,已被轻轻放在床上,男人的身体覆了上来,褪去层层阻碍,狂野又温柔的吻触爱抚,掀起滚滚浪潮,汹涌而来,逼得他几欲疯狂。 



那一夜,他以为,他已经燃尽了一生的热情…… 



第20章 



二十、 

朝堂上气氛很怪异,文武百官分立两列,满腹狐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得出一个结论:御座上的九五之尊,在发呆。 

身为一国之君,李沧澜处理国事时一向简捷果断,理智清明,思维敏锐,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心不在焉左耳进右耳出的情况。 

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扶手,李沧澜嘴角含笑,正走神走得无边无际。 

他的宝贝昨夜难得一见地热情,主动缠着他腻着他,小嘴不断吐出难耐的呻吟,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爱语,让他如火焚身,欲罢不能。 

直到那人瘫软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汗湿的长发粘缠着雪白的肩背,呈现出纯真又挑逗的万般风情,令他爱到骨子里。 

单这么一想,下腹又像有一把火烧起来,李沧澜定了定神,扫了一眼大殿里的朝臣们,挥散脑中萦绕不去的绮念,他的臣子们若知道他正想什么,八成会集体吐血。 

眼看着皇帝回过神来,礼部江侍郎手捧名册,上前一步,道:“陛下,礼部试考卷已于昨晚全部阅完,取进士一甲三名、二甲三名、三甲三名,共九人名册,请陛下过目。” 

“呈上来。”李沧澜一挑眉,身侧何公公早接了名册捧到他面前,心不在焉地扫了几眼,道,“江爱卿辛苦了。” 

“谢陛下,臣不敢居功。”江侍郎一躬身,接道,“现下九名进士正在殿外候旨。” 

李沧澜淡然一笑,道:“宣进来。” 

“是。”传礼官应了一声,捧起名册呼道,“宣新科进士入殿面圣——” 

一行人鱼贯而入,传礼官正准备照本宣名,却见一国之君脸然突变,身体前倾,手指紧紧扣在扶手上,关节发白,正奇怪来者何人能让皇帝陛下如此震惊时,只听御座之上传来咬牙切齿的三个字—— 

“莫、憬、玄!” 

当下如一石击起千层浪,满朝哗然,阶下那人抬起头来,俊美温润的面容,夜空般悠远清澈的眸子,冷冷地,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他。 

四目相接,李沧澜已浑然忘了殿内满朝文武,眼中只剩那个长身而立、如玉如霜的人,回想昨夜芙蓉帐里软语温存、如胶似漆,今日金銮殿上横眉怒目、势同水火。柔情蜜意犹记心间,再见面已如隔世。 

衣袍下的躯体还留着他的印记,每一分、每一寸都是那么熟悉,吻过他意乱情迷的脸庞,抚摸过他白皙细致的肌肤,进入过他……该死!李沧澜深吸了口气,如鹰般的锐目直盯在他脸上,冷笑道:“想不到莫爱卿会与朕开这样的玩笑!” 

一语出,满堂寂然,众人噤若寒蝉,眼光惊惧交加地在二人之间扫来扫去,皇帝的怒气哪怕隔座山都能感觉得到,这莫憬玄难道是疯了,敢在朝堂之上公然戏弄当今圣上?! 

莫憬玄挺直背脊,目光不闪不避地迎上去,神情淡然平和,不去理会胸口刀绞般的疼痛,暗中咬紧了牙关。 

只恨自己情丝难断绝,心痛,不是因为他的欺骗,却是因为他的愤怒与难堪。爱他,始终不变,即使处于如此情形,也不曾稍减,却不能原谅他的有意欺瞒,是以赌上性命与尊严,只为了告诉他:莫憬玄,不是玩物。 

站在这里,是对李沧澜的质问,也是给他的答案。 

“陛……陛下!”江侍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慌忙跪倒在地,颤声道,“微臣该死,昨日考生诸多,微臣失职,未认出莫大人,还请陛下治罪。” 

余音回荡在大殿里,众人为江侍郎捏了一把冷汗,眼看皇上满腹怒气无处发泄,迁怒下来,只怕他是凶多吉少。 

李沧澜却意想不到地平静,轻声问道:“江卿,憬玄名次如何?” 

“呃……”江侍郎愣了一下,答道,“一甲头名。” 

视线须臾不离地定在莫憬玄脸上,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