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青春年少的岁月里
“切！怎么可能，上午都有洋平陪的。”樱木鄙视地斜了他一眼，“再说，就算没人来看，本天才也好好的。只有你们小老百姓，才会这么丢脸吧。”
宫城不说话了。过了好久，只听见哗啦啦的海浪声，还有天际飞机滑过的轰鸣。樱木专注地摸着篮球上小小的颗粒，像在摸心爱的情人。
终于，宫城打定主意，低着头，脸上火烧火燎的，吞吞吐吐说：“花道……我们交往吧。”
樱木抬起正陷入篮球个人英雄主义幻想的脸，伸过来一只耳朵：“啥？”
“我们……交往吧。”
“啊？”樱木的头凑近了些。
“交往吧。”
“啥？”
“妈的！”宫城扑啦一声站起来，狠狠揪住樱木的背心前襟，大吼，“我说：你这混蛋的红毛鬼！跟你爷爷我谈恋爱吧！”
又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划破蓝天消失在云层尽头。
樱木愣愣看着宫城足有五分钟，然后，突然涕泪横飞、哇哇乱叫着一溜烟飞奔回医院，留下宫城一人震惊地跌坐在沙地里。
樱木花道，男，十五岁，湘北高中一年七组学生，原不良老大，现校篮球队队员，自称天才。国中失恋五十次，高中准失恋一次，嘴上不承认，心底却已认定自己一辈子不会被人主动告白。此人感情方面犹如神经过敏的惊弓之鸟，最大燃爆点是“对不起”“男朋友”“交往”“恋爱吧”等不明词汇。
【4】一团乱麻
暑假仿佛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樱木花道归队后第一周，奇迹般的自动缩到墙角练习原地拍球，湘北所有人都吓得魂不附体，躲得远远的，还以为老天变色，即将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灾难。当然其中有几人除外。
晴子站在因为跨步半蹲而比她矮了半个头的樱木身边，笑眯眯伸手去摸他的头发：“啊，樱木君的头发长了些呢，摸起来好舒服。”
樱木的脸一下子变成个大苹果：“晴……晴子……”
彩子的折扇啪一声拍到他头上：“喂，球早就滚没啦！”
“啊啊大姐头对不起。”樱木擦掉嘴边的口水，点头哈腰把球捡起来，突然想起什么，偷偷看了眼宫城，没想到对方也正直直盯着自己。他慌忙移开视线，脸更红了，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耷拉着脑袋。
轰的一声巨响，流川双手反身扣篮后抓着篮框悬挂几秒钟，轻盈落回地面，扯了扯胳膊上的护腕，背对樱木和两眼变成心形的晴子说：“大白痴，终于有了点自知之明。”
“啊啊啊啊你这混蛋！”樱木顿时像火山一样爆发了，抓起篮球朝那只该死的狐狸猛冲过去，被三井一把拖住腰。
“哎，真是的，好不容易回来，也该变得成熟点了吧，要向我这神祗般的沉静男人学习，不像某人，打球居然打昏了。”三井板着严肃的脸在樱木颈窝里蹭来蹭去，一边抱紧他结实的腰腹上下其手。
咚！宫城一个华丽的腾空侧踢，三井应声倒地。他撇着嘴，居高临下看着学长：“小三，我倒没发现打完一场IH后，你变得跟鼻涕虫一样喜欢粘在男人身上。”
于是出人意料地，打架的变成了队长和前MVP，那阵势直逼湘北特产，差点没把球馆的屋顶掀翻。
最后，彩子双手叉腰大吼一声：“良田你给我住手！”宫城的耳朵立刻马达一样竖起，把卡着自己脖子的三井一扔，踹飞到墙角，摸着脑袋说：“是，是是，彩子。”
刚一说完他就慌了，下意识地去看樱木，后者却根本没注意他，正一边左右运球一边专心地同流川拌嘴。
一瞬间，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这个众人好不容易从樱木球技回到原点所遭受的打击中振作起来的、美好的下午突然变得乏味，像泡久的辣白菜一样，散发着一股霉气。
篮球队训练结束后，宫城看着照例没有丝毫离开之意的樱木，以及在另一个半场上同样加班练球的流川，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张口说：“花道……”
樱木头也不回，带球猛跑三步，单手托球，舒展身体轻轻跃起。砰的一声，篮球砸在篮板上，弹开了。
“啊，讨厌，太用力了！”樱木抓着头发大叫，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宫城刚刚喊了自己。他回过头，冲门口的人摆摆手：“安啦，小良，你快回去吧，洋平会给我送饭来。”
半晌，宫城沙哑地说：“自作多情啊，我可从没想过要陪你。”注意到樱木脸上微微的失望，他突然感到全身上下吸了毒品般舒畅。
看了眼沉默地运球跑向篮下的流川，他又说：“花道，回到家别忘了给我个例行LOVE CALL。”
“啊？”樱木一脸问号。
“电话啦，笨蛋。”宫城潇洒地转身，嘴边噙着琢磨不透的笑，将面红耳赤的樱木和那一声比往常更愤怒的扣篮巨响抛在脑后。
路边小巷里，七岁的小男孩望着挂在树梢上的溜溜球欲哭无泪。一个书包斜搭在背上的高中生踢着石子走过，他有一头奇异的卷发，耳旁一圈头皮剃得青青的，耳垂上闪着耳钉的反光，显得挺时髦。
小男孩跑过去扯住男生的袖子：“哥哥能不能帮我把那个摘……”
“滚！”那人突然大吼一声，手用力一挥将他推倒在地，恶狠狠瞪着他。小男孩一下子哭了，爬起身哇哇叫着向远处跑去。
宫城愣愣看着自己的手，呆住了。他在路边坐下，蜷成一团，把头深深埋进两膝之间。
那天樱木嚎叫着飞奔回医院之后，宫城花了很长时间才挣扎着站起来。那一声大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心脏筛骨子一样搏动，像只快爆了的气球。
这件事过去以后很久，宫城仍会时常问自己：如果坐在对面的人是他美好的初恋，彩子，他会不会这么做。彩子凝结了他作为青春期少年所萌发的一切酸甜苦辣的觉醒和憧憬，那么樱木呢？
可是有些事往往就是这样，找得到原因的，看不到结果，看得到结果的，找不到原因。
宫城慢慢走回医院，在庭院里的一丛灌木后找到双目无神一脸痴呆的猴子。他茫然而悲戚的仰望着天空，跟当时1 ON 1被流川打败时一模一样。
宫城在他身边坐下，陪他一起看云。他打定主意了，如果樱木想给他头槌，就伸出额头对他说：来吧。如果樱木要跟他干架，就把自己绑起来让他打。如果樱木不理他，今天就不回家了，明天也是，后天也是，一直待到他妥协为止。
他宫城良田活了十六年，还从没这么窝囊过。
然而预想的可能性没有发生，当樱木终于意识到他的存在，只是微微扭动脖子，把那张痴呆的脸转向他，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良，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宫城一愣，突然觉得对于眼前这个活宝来说，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于是低头笑了：“喂，这种话怎么能说那么多遍。”
“好吧，最后一次，听清楚了啊。花道，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吧。”
樱木一下子泪如泉涌。
天知道这个接连几十天承受着地狱般肉体疼痛却咬牙没有喊一声的大男生，是怎么被这样一句老土的告白击倒，总之宫城看到了比那晚坐在秋千上哭着对他说“我懂”的花道脸上所流露出的，更脆弱的表情。
宫城捏了把掌心的汗，终于再也忍不住，把樱木毛茸茸的红头按在自己肩上，紧紧地、紧紧地搂住他：“哭什么呢，笨蛋。”
“小良。”樱木两手死死抓着宫城的T恤，埋头在他颈窝里，闷闷地说，“再说一遍……”
宫城叹口气：“花道，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吧。”
“小良，再说一遍……”
“花道，我喜欢你……”
……
那天宫城征求了医生的同意，在樱木的单人房打了个地铺住下，因为等猴子好不容易回归生龙活虎的常态，天已经黑了。
回房的时候樱木走在前面，看起来挺高兴，一颠一颠的，嘴里还哼着天才小曲。宫城看着他心情愉快的背影，突然感到恐慌，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个梦。仿佛他从没对猴子表白过，仿佛他们根本不认识对方，仿佛他俩只是小城市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他猛地拉住樱木，红毛猴子回头诧异地望着他：“怎么了小良？”
他摇摇头，松开手：“没什么，没事。”
樱木撇撇嘴：“什么啊，最近老是故作深沉。”
宫城想：他从来就不是个深沉的人。
樱木刚才将他的表白当成催眠曲，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醒来伸个懒腰，扭扭脖子，嬉皮笑脸地跟他开起玩笑，似乎已经把发生的一切忘个彻底，这倒真符合猴子白痴的个性。那一刻宫城摸着自己当了一个小时靠枕又酸又麻的肩膀，好容易才压下打飞眼前那张脸的冲动。
宫城惴惴不安地跟着猴子一路走到医院食堂，饭后一小时陪他再次接受复健治疗，然后回房窝在一起看了整晚的少年JUMP，直到熄灯睡觉，他终于忍不住，抓住樱木按着开关的手，直直看着他：“花道，你到底怎么想？”
樱木愣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说：“什，什么怎么想，讨厌啊。这有什么好想，就是，就是那样啦……”
宫城心中涌起一股狂喜：“那你答应了？”
樱木连脖子都红了，大声喊了句：“小良大笨蛋！”立刻关灯扑回床上，用被子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黑暗中，宫城靠墙看着那只圆滚滚的大蛹，看了很久。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樱木毕竟还是喜欢他的，这种反应，该是默认了吧。可总也高兴不起来，心口还有块石头堵着，也不知到底是什么。
就算外表看起来玩世不恭吊儿郎当，他也只是个高中生，比樱木大不了多少，同属感情白痴，怎么可能弄清这么复杂的问题，于是拍拍脑袋打算睡觉。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想：也许起初樱木并不是多么喜欢他，只是在历经了五十次凄惨的失恋后，单纯没法拒绝第一个向自己告白的人，不管那人是谁……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是很久以后。
正要好眠，樱木突然噌的一声坐起，愣愣盯着天花板。宫城被吓了一跳，也坐起身，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
樱木转过头，傻呆呆看着他：“小良，我们都是男的……”
宫城哭笑不得：“喂，你才发现啊。”他板起脸，认真地问：“你在意么？”
“不，也不是啦……”樱木抓了抓红头，“只是感觉怪怪的……可是，小良，你喜欢彩子吧？”
宫城一愣，觉得也许不应该撒谎，于是轻声说：“是，我喜欢她。”
樱木皱眉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是呢，我也喜欢晴子啊。”然后一脸放下担子的轻松表情，呼啦啦进入了梦乡。天知道那异于常人的大脑是怎么把“喜欢晴子”和“两个男人”联系到一起的。
那一晚，宫城再也睡不着。
事情就是这样开始，也是这样发展。两人成了恋人，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也许同样会以这种方式结束，但渺茫的未来谁也猜不到。人每时每刻都活在这一秒，下一秒的事没法掌握。
宫城把手插在兜里站起来，冲着被他吓哭的、已经跑没影的小男孩说了句对不起，慢慢往家走去。
【5】今晚，他感到莫名愤怒
晚上九点，樱木军团etc三人组终于承受不住，陆续撤离。水户洋平嘴里叼着根竹筷，百无聊赖地扒拉着地板上的空便当盒子，冲不远处浑身怒气正飙升至顶点的红发友人喊：“花道，平时这个时间，不是该回家了么？”
樱木恶狠狠转头，满脸通红地吼道：“烦死啦！天才不跟小老百姓一样！”说完转身跳投，事实上只是将球砸向篮框而已，当然没进。
洋平抓着头发苦笑一下。
因为流川没走，所以你也不愿走吧。花道，他的存在，对你真的是这么大的困扰么？还是说，你真的如此在意他？
流川今晚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一直待到现在，仿佛跟樱木憋着一股闷劲比赛谁能坚持得更久。一次次的扣篮都像杀气十足的挑衅和宣战，尤其是他往常并不惯用的双手暴扣，巨雷一般轰在篮圈上，威力直逼赤木的大猩猩入樽，带动着整个篮球架都在嗡嗡地剧烈颤动。
第N个跳投失败后，樱木终于爆发，将球用力砸向流川所在的半场，大吼：“狐狸！全是因为你在这儿碍眼，天才才会投不进球！给我滚回去！”
流川冷冷说：“有种你自己也灌一个。”
樱木满脸涨得通红：“要你管！天才最近不想灌篮，了不起啊！”
洋平这才想起来，樱木归队已经一周了，七天中，竟然从没尝试过扣篮，这对于他不安分的个性来说实在少见。
然而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