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乱!乱!
“没关系,只是半个月没有睡觉了而已。”
“半个月?”他惊道。眼睛向下看著自己的鞋片刻,紧锁眉头,然後转身出去了。我知道,那是他在认真的想问题时的习惯,他一向是让人轻易猜中心思的。
“叔叔,我们今天晚上吃萝卜牛腩哦,爸爸做的好好吃!”
我摸摸他的头,望著薛诚然的背影。
无所谓了,现在的我,恐怕吃什麽都没有味道了。
所以吃什麽都无所谓了。
这是一幢两层的别墅,有如花园,四周是茂密的玫瑰。
纯洁的白,热情的红,看在我的眼里,不再赋有生命。
薛诚然说,花园的主人并不是萧雄,而是一对母子,笑颜如花。
我没说什麽,只是默默跟在他的後面走进这个“家”。
在沙发上呆了许久,锺摆的声音告诉我,这里是多麽的谧静。我才想起,这是美国的一个小岛,荒芜人烟的地方,除了暂时不在的房东,只有我和薛诚然还有小熊了。也许,还有那毫无人气的玫瑰。
小熊累了,睡在我的膝盖上。他像他的父亲,对人没有丝毫防备。或是因为他还小,不懂得这些。像薛诚然这种人太少了,诚实不做作爱憎分明,难以想像这种人如何在社会上立足呢?他当然难以立足,否则就不会最後求到萧先生的头上来了。
汩汩的声音。
我轻轻放下小熊,走到厨房,掀开开门帘。
纤瘦的背影。与格里斯完美的曲线不同,薛诚然的背部,有著典型的男人的线条。但是他有少见的苍白的颈子,苍白的手指。
我盯盯的看著他切菜的手指,视线并非胶著也没有欲望,只是单纯的想看,单纯的想摸摸那一双手。
看著他一样样往锅里倾倒,我想起妻子做这道菜的时候,可是费了很大工夫的。
“就放这些作料吗?”我问。
他惊讶的回头,随即平静道:“我平日里做萝卜炖牛腩也是这样啊。”
我上前舀一勺品尝,和从前吃过的确实不是同一个味道,虽然没有从前的精致,但是有种很入胃的舒畅感。
我知道他是难以猜出我八百年都不真情流露的表情的,所以给了他一个显而易见的微笑。他扬扬眉得意道:“这个就是家常小菜的味道啊,即使没有那麽多上好的材料,但是我用心的杰作。”
我笑,一道菜,把自己说得很伟大似的。
但是我注意到,我真的感觉到了这种味道,我没有失去自己的感觉。
所以,晚饭我吃了很多。
“喂,叔叔,那个是我的呀,你怎麽吃掉了?”小熊。
“很好吃。”我。
“你不懂什麽叫尊老爱幼吗?我可是正在长身体呀。”小大人一个。
“小熊……”他爸终於发话了,“你要让著叔叔……”
奇异的岛上有奇异的人,譬如这蔷薇园的主人──一个和邢万零长得异常相似的男人。拥有那样的脸,本身就是上帝的诡异之做。还好他的笑容单纯而快乐,不及邢万零的城府颇深,让人难以捉摸。
听说这岛上还有零星的居民,分散在小岛的各个角落。我足不出户,对这些也不感兴趣。每天坐在藤椅上,等待三餐。薛诚然总是陪我,但也不说话,我们只是在等待蔷薇飘落。
小熊的家庭教师说,这个岛上没有秋天。夏季过去就是冬。
很快,这话就验证了。蔷薇在一夜之间飘零,血红变成苍白,顿时大雪漫世界。
天气的迅猛变化终於导致了不幸。小熊发烧了。刚开始只是低烧,但是在这一夜,温度飙升到了41度。
“爸爸……”他冷得浑身颤抖,在梦里呓语,靠著本能,凑到我的胸膛汲取温暖。
我抬眼,看到薛诚然痛苦的表情,知道他对孩子的愧疚,他甚至提供温暖的胸膛给孩子都做不到。
“小熊……小熊……”他无措。
“这样下去不行。”想尽了一切办法,烧始终没退。求救是不可能的了,不能行车不能用直升机,这里离大陆太远,此时就算是邢万零,也来不及帮忙了。
我觉得可悲。到了这样的时候,所有的身外事,我所苦心经营过的东西,变得毫无用处。
我迅猛起身,背起小熊,对薛诚然说拿上毯子。他迅速的奔下床。
打开门,风雪大作,寒冷直直冲进衣领里。我用毯子包好小熊,冲出了门。
我看不见前方,听不到除了狂风以外的任何声音,我只靠著本能,拼命前行。我似乎是知道,那尚存一线生机的诊所,就在岛的另外一端。
薛诚然似乎在喊什麽,我听不见。
我只是走,或是说爬。
我只知道,这一回,我一定要解救我的小熊。
手指一根根的僵硬,逐渐与我的感觉脱离了。身体不再是我的了……
可我仍然感觉到背後的沈重,那是我的另一个命……
“扬……”
坐在我床边的男人,颈子上搭著条毛巾,水从额发一滴滴滑落。苍白的脸,终於在寒冷过後有了一丝红润,睫毛不断抖动。
我不是送小熊来诊所了麽?为什麽我也倒下了?真可笑。
唇。
生涩的,温润的,颤抖的。
我盯著眼前抖动的睫毛,这个吻,好羞涩。
手臂围住了我,水滴落到我的鼻尖。是你哭了吗?
他摇摇头,挪动身体,骑坐在我的腰间。
诚然……
他低下头,服侍我的欲望,渐渐膨胀的那里可以感觉到他泪水模糊 。
没有舒缓,他试图直接坐在我的热欲之上。
你会受伤的……
他紧皱著眉头,痛苦。我能够感受到入口的紧窒,温暖的等待我。
我抬起手臂,围住他似乎只有骨架的腰。
“唔……”他终於哭出了声音,隐忍。但是扭动身体,皮肤渐渐挂上粉红。
我喜欢看他这样妖娆的样子。像是在我堕落之时,上帝派给我的天使。一起堕落吧,不要回去,不要离开。
舔舐我的天使的脸颊,难以忍耐告诉他,我爱你。
是的,我爱你。
我爱你。
爱你……
他收紧双臂,我的热欲瞬间深入进去。
“谢谢你。”
我听著天使这样的呢喃,沈沈睡去。
当小熊有如一尾活龙的回到蔷薇园,大雪已经覆盖了整个花丛,看不到一点这里曾经盛开花朵的迹象。
屋内有壁炉,火烧的很旺。
钢琴房里传来小熊不成调的琴声,诚然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书。
我放下手中
他宠溺的认我撒娇,骨感的手指梳理我的头发。
“这个样子……好象回到了……在妻子身边的时候”他呢喃。
我看向他,等待解释。
“阿凌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而我那时只是个银行职员。她的家庭反对我们结婚,所以我们私奔了。阿凌被除了籍。”
我挑挑眉,没想到他们还这麽浪漫。薛诚然瞪了我一眼。
“後来阿凌在生小熊的时候难产,所以……”
我握紧他的膝盖,他摇摇头。
“我答应过阿凌,给这个孩子平凡而幸福的人生,决不让他回那个没有人情味的家。却没想到……那个家的唯一继承人死於车祸。他们家想要回小熊,让他继承。於是我决定带著小熊远走高飞,但是第二天我去银行的时候,竟被宣布我被解雇了,而且所有的帐户在那一夜被统统冻结。我没有办法,只好四处求助了。”
“是萧先生找到你的吧?”我静静的问。
“是的。”听到这样的答案,我冷笑。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之所以找到薛诚然而不是别的什麽人,仅仅是因为我下公车时瞥的那一眼,被孟白察觉到了而已。
很好,他们重视我重视到我仅有一面之缘的稍稍感兴趣的人都会为我弄到手,我该感到高兴不是吗?
“为什麽要这样冷笑?你不知道这样会伤害到你自己吗?”
我微笑:“怎麽会?我只是感到好笑而已。”
他定定的看著我道:“人生如果缺憾,会死不瞑目的。阿凌因为担心小熊的未来,连死都在哭泣著。”
我看著他,不知他要表达什麽。
“十岁就遭遇到那些,你所缺憾的,恐怕是充满爱的童年吧。所以从今天起,你要变得孩子气一点,把从前丢失的份都补回来。不许再那样笑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因为那些话该死的都在撼动我的心,我只能把头更深的埋在他的膝盖间。
小熊的曲子终於结束了,似乎到了教师示范的时间,轻盈的曲子飘逸出来。
“我……”我想说些什麽,想在他的面前,像一个基督徒,虔诚的在神甫面前忏悔。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爱错了不是他的错,你爱他也不是一种罪过,你要原谅自己。”他说。
我不语,默默感受他的指尖在我发丝间穿梭。
孟白没有错,从一开始,从打著伞签定契约的那一天,他面前的我就不是我。他要跟随一生的人,怎麽可以是这样脆弱的我呢?是我误导了他,是我的错。但是既然现在的我可以原谅自己,又怎麽能不原谅他?
壁炉里的火劈啪作响,发间冰冷的手指开始温暖。
钢琴悠扬,他说,我喜欢这首曲子。
我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对话。
漫长到,心里的洞都被添满了。
“大难不死必有後福。”年轻的房东端来香浓的大吉岭,意味深长的说。优雅的动作一如我们刚刚来到的时候,热情却不过分。
我看著他,再把视线投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邢万零。他不语,低头慢慢啜饮。
沙发上坐著的另外一个高大得令人产生压抑感的男子,就是邢万零的司机,白成。
这两个把别人家当作自己家一般自在的男人,昨日从房东那里接到我病了的消息之後,竟然说要在这样大风雪的天气里,开著直升飞机过来。
“什麽?不行!这麽大的风雪,还是越洋航程,万零!”他的双胞胎弟弟,我的房东在电话的这一端大吼。
我若无其事点点头,风雪太大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步行送小熊去医院的。但是我认为邢万零说来就一定会来,而且是马上。
果然,半夜,空旷的屋内就响起了刺耳的,源源不断的门铃声,一听就知道毫无耐心的人站在门外。薛诚然打开了门。
大雪轰然而入,伴随著时刻能把人吹倒的狂风,能见度不超过十米。我上前搂住薛诚然。
站在门外的,如此壮阔背景之下(就像美国电影大片)的就是一脸得意的邢万零。我当时只想直接把门“碰”的关上。
“你不是来探病的,你是来做怪的。”我没好气,但是并不生气。
“你现在也好好的啊,我来当然就不是探病了。”他诡笑。
薛诚然突然断续说话,眼神茫然,我顺著他的视线望向门外。
漫天飞舞的大雪之中,能见度不超过十米,但是那个东西──庞大到无法看不见。
薛诚然吞了口水:“军用……直升飞机……”
言归正传,总之,我没了安宁日子可过,就连平日里躺在薛诚然膝盖上的时光,也彻底覆灭了。
白成为邢万零加了一块方塘,邢万零的手稍稍抖动,方塘掉了。
邢万零要去捡,白成说不用了,就捡了起来,交给房东,房东的眼神莫名一闪。
“房东先生,这里的蔷薇什麽时候才能再次绽放呢?”我抬头问道。
他露出善意的微笑:“很快,到了初春,蔷薇就开始冒尖了。这里的蔷薇品种与大陆不同,这里的蔷薇对春天非常敏感。”
我满意点点头,又问邢万零:“最近律师事务所的事务怎样了?”
“啊……还好。”对面的人这样回答。
我将茶杯用力放下,发出清脆一响,邢万零的肩剧烈抖动了一下。
“玩够了吧,邢──”我却不看对面的男人,而是抬头看向房东先生“万零先生?”
“我就说,他肯定不出五分锺就会识破你们。”白成的语调明显是在幸灾乐祸,“露出马脚了,双胞胎。”
房东先生──邢万零!的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趣的问我:“你怎麽发现的?”
“很简单。”我往薛诚然的杯子里加块方塘,他茫然的盯著我。
“就像这样,我向诚然杯子里加方糖时,即使他不想要,也不会出於本能的一闪,而邢万零却本能的惧怕了对於他来说本该毫不陌生的白成。”邢万零也会惧怕什麽──那样的场景让人看了绝对恐怖。
“而且,就算是方糖掉了,以邢万零的个性,他绝对不会去捡,而如果弄掉方塘的是邢万零,白成也不会那麽热心去帮忙。因为你们根本就是孽冤家。”
邢万零的嘴角抽搐了,很好,我暗道。
“没错,邢万零很懂这个小岛的背景知识,所以我问他蔷薇时他回答的非常完美。但是──当任何一个人问真正的邢万零‘你的律师事务所最近怎样’时,他的回答一定都是以‘哼哼哼哼’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