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
我没有话了,一直都在强调,我爱兴堂,我真的爱他。我发了誓要爱他一辈子,谁劝也不听。
“思锦,想想妈妈的话,不要天真了,你还年轻,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忘了他吧。”
不!
不!
不!
谁说要忘了兴堂?我要爱他。这个世界上,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我只爱他一个!我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在心里咆哮着,兴堂,兴堂。我知道我爱你!就算妈妈反对,我也爱你!我爱你!爱你!爱你一辈子!
晚饭我没有出去吃,我只觉得头很疼,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后来我感觉到有一个冰冰凉凉的手在我的额头上放着,很舒服很舒服,还感觉到冰冰凉凉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脸上,也很舒服。我睁开眼睛,就看见妈妈。她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我看到十几年来不曾见过的妈妈的眼泪,“妈……”我嘶哑地叫她,“妈妈……”
妈妈听到我的声音,连忙俯下来,“思锦,你发烧了。口渴不渴?妈妈给你倒水?”
我点头,然后妈妈立刻出去了。我摸索着床头的电话,闭着眼睛按下熟悉的号码,在响了一声之后,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喂,找谁?”
“兴堂……”我努力用口水润着喉咙,“兴堂我们一起走吧。”
他大吃一惊,叫起来,“思锦你怎么?你的声音怎么变成了这样?思锦,你是在家里吗?”
我感觉头越来越疼,只记得一句话:“兴堂,我发誓爱你一辈子,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我听到惊呼,抬眼看到妈妈捂着嘴,我的心一凉,顾不得兴堂,把电话放下了,不出三秒钟,电话像催命似的响起来,妈妈比我更快一步地扑向电话,把电话线拔了。我看着她,“妈……”
“啪!”
我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痛。然后听到妈妈冰冷的声音,“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我的儿子教育成这么自私和愚蠢。”
我听到水杯放下的声音,然后在门关上前,我抬头,“妈妈,我爱他。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世界上很多人都是这么活下去的。”
然后我的世界开始恢复宁静。我坐起来,抱着自己快裂开的脑袋,对自己说,我不放弃,绝对不放弃。为什么我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人还要放弃?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我不放弃。
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其实我知道。妈妈说得每一句话都是正确的。我没有本钱和这个世界抗衡,但是要是我首先放弃了,我会后悔一辈子!
兴堂,我从来没有如此地想过我是这么地爱你!
我回到学校。兴堂立刻来找我,我们在学校隐秘的草丛里抱在一起。
“思锦,你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看着他,黑暗里,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照着我自私的心,“我爱你。兴堂,我会爱你一辈子的。你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爱你。”
他担忧地点头,“我知道,我也爱你,你放心,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把我和你分开的。”
可是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绝望。妈妈的话一遍一遍地响在耳边,那是现实!和兴堂在一起不过是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梦罢了。有声音在我耳边这么说。我甩甩头,我要坚强起来,我必须坚强起来!
和妈妈的对抗开始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这样地伤害我最爱的妈妈。爸爸对此一无所知。我在周末坚决不回家,和兴堂整天泡在一起,大四的课程很少,有很多人已经为将来的工作发愁。本来图书馆的事情交给我的工作也不多了,为了能和兴堂的时间多一些,我不顾阿岭的反对,提出了退会申请。
“你这小子,怎么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似的?”阿岭有一次对我抱怨,“干什么都一声不吭的了,还我以为你哑了。”
我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两动,没有说话。阿岭是我在班上最好的朋友,我好想问他,要是我是同性恋,他会怎么看我,但是划到嘴边我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妈妈说得对,我没有办法承受那样的压力。但是难道我就要因为这样而放弃我和兴堂的爱情?
兴堂对于那天的事情,什么也不问,他是一个聪明人,我知道他一定看出了什么,但是我真的无法对他说。
很快,一个月,两个月就过去了。我已经两个月没有回家了。天气越来越冷,妈妈有的时候会打电话来,我干巴巴地说了两句就挂了。有些好奇妈妈怎么和爸爸解释我这么久不回家的。但是我知道妈妈就是有办法。
“思锦,你妈妈是个聪明的人。”爸爸以前和我说过;“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经过深思熟虑的,不要看你妈妈文文弱弱的,厉害起来,没有哪一个男人能比她强。”
其实我和妈妈在同一间学校里。要见到她是很简单的事情。学校给每一个教授级的老师安排了一个独立的办公室,我要见她,只要去物电学院行政楼就行了。可是我跨不开步子,甚至和兴堂一起经过物电学院的时候,我都加快了脚步,深怕被人看见。
“思锦,陪我出去玩吧。”
进入期中考试前,兴堂对我说。我们大四的课程早就结束了,这回只要考试完了,就可以去实习。
我看着兴堂,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没有发现兴堂眼睛里的忧郁?和妈妈一样的忧郁?罪恶感升上来,我点头,“好,你想去哪里?”
“只要去公园里走走就行,最近实在太闷了。”
但是要发生的还是发生了。那天是星期六,公园里本来没有什么人。我和兴堂专门挑着没有人的小路走,牵手走在一起,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详。对了,我所要得幸福就是这一种。和心爱的人一起,走在宁静的小路上,细细品味着自己的爱情。
“兴堂,将来我们也是这样生活好不好?”
等了半天,我没有听到他的回音,有些奇怪,侧脸看着他“兴堂……”他的表情好怪,僵直着望着前方,我感到莫名地心慌,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前面,整个身子都开始了剧烈地颤抖。
“阿岭……”
阿岭和王兰手牵着手,像我和兴堂一样,看着我们。阿岭的表情好像吃了一条蛇一样。
“阿岭……”我有些不知所措,抓着兴堂的手不知不觉间放开了,走上前一步,看到他却连连往后退。
“思锦,你和他的关系也太亲密了吧?”
我听到阿岭好像从坟墓里出来的声音,扯开一个不用看也知道很难看的笑容,“对不起,阿岭,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我……我其实是同性恋……”
我听到阿岭的女朋友王兰的尖叫声,“同性恋!?”
但是我更加担心阿岭的反应,他冲上来,看看我又看看兴堂,兴堂完全是僵硬的,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我害怕他要对兴堂干什么,想把兴堂移到我身后,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一个拳头已经挥在了我的左脸上,我感到天旋地转,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思锦!”兴堂这才反应过来,跪下来想把我扶起。
我抬头,有些模糊地看着凶神恶煞的阿岭,“阿岭……”
“陆思锦,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你以后给我闪远一点!”
恶梦!我知道,这是恶梦!
自从我知道我是同性恋以后,我每晚都会作这样的恶梦。我以为恶梦做多了就会麻木的,但是我没有想到,真正遇上这种事情,我还是不能接受。阿岭抓着王兰就跑了。我在兴堂的搀扶下起来,兴堂一把抱住我。
“思锦,你不要这样哭,我们没有做错什么!”
我哭了吗?我只听到你在哭啊,兴堂,你的眼泪已经好冰啊,已经十一月了,很冷的。但事情还没有结束。我有些脚步不稳地走回宿舍,看到我的东西竟然都被打包放在走廊上,有人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我头皮发麻,冲了过去,正好看见阿岭把我的行李箱丢出来,我被箱子的力度打在了地上,怔怔地看着我最好的兄弟,“阿岭……”
“不要叫我。”他嫌恶地看着我,再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你令我恶心!该死的同性恋。”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头顶上爆炸了,再抬起头,原来是宿舍的门被大力地关上。兴堂说的话还响在耳边,“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没有人会接受。
妈妈,你是对的。
没有人会接受同性恋。
连我最好的兄弟都是。
可是我没有屈服。我收拾好行李,心想绝对不能让兴堂知道,到管理员那里寄放,管理员好奇地问怎么了?他是唯一知道我妈妈是这间学校教授的人,因为填写父母栏的时候他看见了。我故作轻松地说,家里要我把东西带回去,实习了,放在这里碍地方。
我在附近的小旅馆找了一间房,一天25元,已经是最便宜的了。叫了一辆的士把东西搬过去。晚上睡觉的时候,想到兴堂对我说的话,想到阿岭对我说的话,想到妈妈对我说的话,我觉得全身发冷。
同性恋,为什么要和全世界对抗?
我们甚至不能选择出生以来的性取向,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下)
我一直希望事情可以就此结束,但是事与愿违。阿岭从此没有再和我说过一句话。原本我希望和他恢复以前的关系,但是有一天,他走进教室,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坐在我前面唯一的空位上,这时,班长走过来,看见他哇哇大叫:“阿岭,你怎么去抽血了?手都肿了。”
我一惊,然后听到他忿忿地说:“没什么,只是想去检查一下。”
“检查?检查什么?哦,阿岭,难道你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来,让哥哥好好疼你!”
“滚!是男人少靠近我!”
“哇,阿岭,你是不是人啊?下手这么重!真是有异性没人性!”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逃也似地离开了教室。
兴堂知道我被赶出宿舍,有些冲动想去找阿岭理论,被我拉住,“算了,兴堂,算了。”
我在出了宿舍的三天,找到一件租房子的信息,有了阿岭的教训,我不敢和别人一块租,一个月300自己一个人,有些吃力,但想想马上要实习了,说不定还可以赚一点回来,也就按心住下,兴堂想和我一起住,被我阻止了。
实习的时候,我本来和阿岭分在一起,听院里的人说,阿岭三番五次地要求换组,于是他被派到另外的公司。我们学的是财会,在公司里也只是核对报表的事情,很是清闲。实习之后,妈妈没有再来找我,我看到自己的存折里还是被定期汇了款上去。我不知道妈妈怎么想的。她甚至没有像肥皂剧里的人物一样想尽办法拆散我们。我本来不想动用存折上的钱,但是有一天,兴堂踢球的时候受了伤,不知怎么的,伤口竟然感染起来,学校的医院向来臭名昭著,除了要钱就什么也不会做。一开始兴堂还瞒着我,我看他的脚上的纱布一天比一天厚,心里越来越怕,硬是拖着他上了医院,医生说幸好这个时候来了,不然要动手术。开了药,打点滴的、搽的、服的都有,前后去了1500,兴堂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我想起自己带了卡,就给他取了出来。
有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是没用,连这点钱还要家里给,再次想起妈妈的话。但是立刻我把自己消极的情绪压下去。要是我连自己也放弃了的话,我和兴堂就真的全完了。
实习清闲是清闲,但是要坐班,不到下班绝对不能走。实习的公司在城西,学校在城东。来回要2个小时,这样等我回去,已经天黑了。和兴堂的见面渐渐少了起来。我对自己鼓气:没关系,这只是开始而已!以后还有更多的风浪等着我们。
但是我没有料到,这真的只是开始而已。
阿岭的女朋友和兴堂是一届的。那天她和阿岭一同看到了我和兴堂。阿岭可能还是顾及我是他兄弟的过去,没有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但是王兰有一天晚上,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她的一个朋友。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悄悄地在大三的学生中间传开了。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但造谣的人很多,等我后来知道的时候,谣言的版本已经说兴堂是一个出卖自己获得金钱的人。
我不知道这些,兴堂是怎样挺下来的,他虽然因为张的漂亮在女生中间很吃香,但是在足球社,在一些怀有恶意的男生中间,他向来是被嫉妒和中伤的对象。为了这个,足球社的社长的名额没有给他,甚至在新社长上台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劝他退社,“以免再给足球社带来负面的影响”。有些老师甚至对他也开始冷淡起来,班上总会出现刁难他的同学,女生们远远地观望他,有同情的,也有鄙视的。这些统统是我到后来才知道的。还是妈妈告诉我的。
妈妈给我工作的地方打了个电话,约我出去一起吃饭。我去了。看到久不见面的妈妈,原本一直坚持的东西,居然在那一刻有放弃的打算。但我毕竟还是忍住了。
吃完饭,妈妈用纸巾擦了擦嘴,“你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见你爸爸了,这个星期回去吧。”
我没有办法拒绝。
然后我又听到妈妈说:“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叫许兴堂?”
听了这话,我反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