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的就是心跳





  咱们是大国人少了让人看不起。“
  “都有都有。有了钱咱们也呼朋引类。”
  “咱们真得干点实事了。说实话我早想说我特怀念卓越。
  卓越这点上比咱们谁都强,没话谁都没话,分去就左右开弓抡耳光打完了再问挨打的是谁。说实话咱们缺的就是这股劲儿,战争年代的那股劲儿。“
  “真得干点实事了我也同意。这会儿不折腾老了就得让人折腾你。说咱年轻的时候没钱还可以凭模样凭手腕,老了模样不济了身子骨弱了手腕也过时了再没钱上哪儿勾搭小姑娘去,谁还待见咱们?那咱哥几个还不得急死?这乐给咱掐了老不痛快。”
  “是这么回事。儿女指不上咱是儿女咱清楚,得有钱找不着乐咱买乐。”
  “我特怀念卓越。他在咱早好了,咱什么都可以不干静等着吃肉,他一人就可以去抢去夺。你说他得那二等功管什么用?”阿波丸“是劳起来了丰面没有”工化“建设需要的鑫国条,只会八千个日用骨灰罐。咱占什么便宜了?山下奉文有什么宝贝全是日本诳咱们帮他劳肥田粉编的瞎话儿,我们哥们儿命搭进去了生叫”海鹰一号“给砸了。”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卓越是往厨房跑抢着吃第一屉揭锅的包子脑瓜撞舷梯上磕死的?”
  “胡说,我们是跟台湾打海战用导弹射他们,那导弹不过关转一弯儿又飞回来了,大家全跑了,卓越还楞在甲板上想接导弹。丫傻×呀,那导弹多沉呵好几吨,生让那铁疙瘩给骨架子全砸塌了。”
  “不不不是那么回事,那是官方说法,实际是一三0虫炮打靶,卓越他们船拖靶就怕炮不准让帆缆厂现股长绳一万多米,那炮瞄的也是靶船,可炮弹飞出去却直奔拖船,弹着点差了一万多米,炸得弟兄们鬼哭狼嚎。你忘了那炮还是你打完站炮座上都傻了。
  “反正那会儿是‘四人帮’时期,随你们怎么瞎掰都成,对吧?”
  “嗬嗬,这两瓶白酒咱都得干喽。那炮是我打的?不对吧?
  我打的是敌人,我是舰队命名的神手呵。是高洋打的我想起来了。当时他是前主炮瞄准手我是后主炮瞄准手,我打了靶船他打了施船。孙子我跟你没完,你丫杀人得偿命。你早想害卓越了,就因为卓越一去你船就吃你罐头你怀恨在心。“
  不是高洋。高洋是坦克炮手没跟咱们在一起。炸是炸过越南村子,你说的是高晋。“
  “我跟高晋没完,你早想着害卓越因为卓越老吃你罐头你怀恨在心。”
  “谁也没害卓越,卓越是抱包子心情迫切动作猛点磕舷梯上磕死的,他早有动脉瘤。”
  “你早憋着害我,因为我老吃你罐头你怀恨在心。”
  “定啦定啦,早没菜没酒了你们还在这儿千坐什么?”
  “你说你是不是对我怀恨在心?因为我禁止你在你的罐头吃完前来吃我的罐头因为你挨大连兵揍时我汲帮你。你想想我能帮你吗?他们都练过路拳道。我上去不也是陪着挨揍,许逊、汪若海都在旁边,你为什么不恨他们?他们手里还拿着消防斧嚷了一晚上要剁那帮大连兵不剁是孙子,宰亏我机灵没像你似的长脾你没跟着起哄?头天晚上在舱里最无畏最激进的就是你。你领头发誓谁跑谁孙子,揣了把菜刀走在前边。我们跟着你向他们走去,走到跟前你倒笑了,巴结着和人家打招呼。你过去了,高晋一脸凶相被挡住揍了一顿,要不是卓越在大连兵那儿有面子,那天晚上饺子咱们吃的就是高晋的馅了,谁敢跟你共事”。
  “你问他是头一回吗?上学那会儿在朝阳门城根儿和院外的胡同串子揸架也是头天晚上议好了戳那孙子,舞刀弄棒地杀出去叫人爸一把铁锹把三十多人全追了回来。推跑在头一个?系了死扣的球鞋都能跑掉一只?”
  “走吧走吧边走边说,咱们去动物园。听说这儿的动物园新来了一批杂技团退休的猴子抽烟会嗑瓜子还会互相握手毗牙笑。”
  “走就走,到哪儿我也不怕高洋呢!池小子溜哪儿去了,是不是怕我抽他。”
  “你抽谁呀?你干吗呀干脆你抽我吧!我这儿半天没吭声你倒越说越来劲了我还不信了”
  “我说独你了吗我说抽你了吗?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这人怎么这样?高虽说是你兄弟你也别这样为点小事就急,咱们多少年真没劲没劲,以后不跟你开玩笑了。”
  “别跟我开玩笑了。”
  “这猴真俊,俊得跟你差不多;天再暗点我还真分不清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你还没猴俊呢!把这猴抱你们家去你爹妈没准认它是亲生的。哟哟你弟笑了你弟抽烟姿势比你好看……挤什么挤什么你把脖子伸猴山底下去得了!两只汗手巴掌搭我肩上干吗?这要在熊山我得以为熊爬树出来了。你说干吗呀你说,瞧你那操行逼着我把你扔猴山里是不是?哥们儿这儿有一人跟咱们来劲打不打丫的。”
  “算了算了,别把人打坏了还得咱掏钱再把他修好。”
  “不是,你看他那样,他申请坏一回。走咱找一没人的地方,别伤着无辜群众。你会游泳吗?会咱到湖边上。哪儿不经打先声明,经打肉厚的地方都指给我。”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谁要找没广的地方?”
  “我看看这是谁,谁口气这么大?就你呀你也不象铁打的?上湖边上湖里都行。”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同志有病喝多了点平时不这样;各位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去我们教育他。”
  “别听他的,他们都是一伙的刚才都横着呢。”
  猴山上吵着的一圈人哗啦一下散开了,我的朋友们往四下里跑,我跑在第一个,后面一群黑铁塔似的汉子分头追。我们穿草地跨小桥,踩过如锦的花坛,撞的竹林摇曳作响,沿着园中甬路跑出公园大门,消逝在熙照攘攘的街头。
  花坛七零八落残红点点谢于泥中,竹林脚印杂密纷乱,街上车如织梭行人川流,个个行色匆匆无暇旁顾。夕阳猩红,金色的光晕笼罩着喧器的街市。第十天
  百姗穿行在紫藤弯覆凌霄遍悬的白木架花廊里,透过枝枝蔓蔓的缝隙她的身影时隐时现,银灰色的合成革女挎包随着人体胯部的扭动而晃摆。午后的阳光洒在廓里光滑的水磨石地上斑驳凌乱,廊外花树繁茂;蹲在垂榕的溴荫内鸣笛般地长叫,四外无人,花廊长且迂回。一座座小巧的花厅、凉亭、敞轩和竹斋,大厅套小厅环环相联或藏秀或豁朗,小楼叠重阁,错落有致,有垂帘有坐栏,锦绣质朴中西合壁。有人烹鱼灼鲜、有人嚼腥啖膻,杯觥交错,笑脸隐隐。
  长廊顺山势下跌,径人一大片碧绿清澈的湖中,止于一玉石栏杆朱檐临水的舫屋处。我坐在临窗桌旁面前一只壶茶一副干净的碗筷碟匙。我在抽烟,烟雾袅袅如蛇游探缠绕吐信倏地扑散。百姗在我身旁坐下彼此无语,服务员走过来又送上一副餐具。百姗打开菜谱点菜,这时我说:“不要野生的。”
  百姗看我一眼,指了菜谱上的几处给服务员看,然后合上菜谱交给服务员默默地盯着我。
  “高洋没来?”
  “没来,我在这儿坐半天了,他一直没露头。”
  “可我已经跟我姑父说了,四零换七千,他叫我们下午三点半到他家去,他等着。”
  “那你就三点半到他家告诉他不换了,四零太高。”
  服务员送上一盘堆砌极为精致绚丽的冷盘,我一筷子挟走了萝卜刻的孔雀头喀喀咬下来嚼着,冷盆中的盎然生气顿时殆尽无遗。
  “我怎么跟我的姑父说?四零并不高。我说是我换他才给四零,一般起码四二四三。”
  “这里的人就你认真,认真你就坐蜡吧。”
  “可是他跟我说得好好的死说活说,我本来不爱管这些事,因为是你的朋友我才答应。他到底有没有一个朋友要换港币?”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也有可能只是说说,朋友的朗友的事。他那么一说,你那么一听,谁还叫你真去办?”
  百姗低头用筷子捣着碟里的肉片。
  “他跟我说时显得还挺急,我想能让你们赚点钱也好,天天四处乱吃包着房间打着”的“,真不知道这日子你们是怎么捱过来的?坐着吹——你当时不也是极力撺掇说可以干?”
  “我永远是极力撺掇什么事我都说可以干,你信我的还有完?该不该干你自己还不知道?”
  百姗瞟我一眼,悻悻地指头看服务员远远送来的一盘蹄膀烧芥蓝菜名“野猪林”。
  “以后你甭信这帮人的。”我吃那猪蹄。“记住,说什么你都听着都答应着,完了就完了千万别当真,要不你还得挨涮。”
  “我是不是对你也不能当真?你说的话里有几旬是真的?你是不是也属于说完就完了,完了就忘了?”
  “差不多吧。十句话里有七八句是虚的。头一两句有时候是真的,有时候也保不齐。”
  “任何人任何时间地点都这样么?”
  “任何人任何时间地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是说真话咯牙还是说假话顺嘴?”
  “顺嘴也不是说真话喀呀是没真话可说。有什么可说的?真话又何必要说?另外也是习惯,说起来刹不住车,头两句真话完了假话就滔滔不绝,不说热闹了别扭。”
  “是光你们这样还是所有人都这样?”
  “这你得问所有入去,要不就找所有人谈谈,真话假话一谈就听出来了。”
  “你听出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来了吗?”
  “什么?你跟我说什么了?”
  “我过去跟你说过的那些话,我过去跟你说过不少话,你也对我说过不少话,就算你把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别人的话你也忘了?”
  “你再说一遍,你跟我说过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不说,我认为你应该记住。”
  “我忘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爱你在你说你爱我之后……”
  服务员战战兢兢端上一盆鸡炖王八,告诉我们菜名叫“英雄会”。
  “我说的是真话,”百姗看着我。“我是当真的”。
  “假话。”我干笑,“一听就是假话。”
  “也可能你是假话,但我不是。”
  “都是假的。”我茫然地盯着浸在汤里一动不动的鸡和王八。
  “别别,别说这个,我听着肉麻。”
  “可你时热泪盈眶,你敢说你没有?”
  “那我现在加倍惭愧,我真那样过?”
  “我发誓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全蹭在我脸上,那嘎巴我打了三遍香皂才搓下去,真该给你留着。”
  “别跟我认真,我这眼泪说来就来,经常哭半天还不知道哭谁呢。”
  “你当时是真的这我知道,就像我是真的一样。”
  “不不。我真不是真的,你可别这么说。你不是我的意中人。我喜欢饱满的女孩子,这你清楚。对你,我充其量偶有好感生撇开那么语言上的修辞老老实实地说。”
  “如果你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那你当初就该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要是个负责的人。”
  “咱们别把这件事庸俗化好不好?我们都不是小孩,都是能对自己负责的人。在一开始你就应该考虑到作为女人要冒的风险,我想你也作了承担风险的准备。你不傻弥很聪明。再说,你凭什么要求我得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我不是!我从不考虑是否会伤害别人,事后也从不内疚,别指望我良心发现!你和我接触就应该小心,谁也别想讹我,我只选择志愿者,一切都是自找,活该!换我也一样,我也不需要别人用良心对我。”
  “我完了。”
  “别跟我说这个,什么完了?谁完了?谁也没完?有几个完的?都活得好好的。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吃,只要你掉一滴泪我立马拍腿就走,眼泪打不动我。”
  百姗仰着脸盯着我,象是在疾劲的风雨中努力看清对方的脸,眼圆睁,肌肤紧绷。
  “别这么看我,我一点没觉着你目光逼人。”
  “这不是你。”
  “这是我。”我笑了:“我当你能憋出什么铿锵的话呢!就这个,这都让认字的男女说俗了。”
  “这不是过去的你。”
  “一回事,换个说法也俗。你哪儿知道我过去什么样?你才认识我几天?告诉你,我一直就这样,打小就这样,生下来就这样。要说过去你看上去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也全是装的。这回你认清我了吧。”
  百姗沮丧地垂下头时我招呼叫服务员上饭,端起“野猪林”的浓汁浇在雪白的米饭上大口扒着。湖上吹来的徐风穿帘而过,竹帘抖动,山水变动,簌簌作响。
  平湖草茵,花红映水,鲜丽一岸,湖畔杨柳古榕垂须飘髯青枝拂起。百姗在纷扬的枝条间紧紧地抱住我哽咽泪流满面。
  “我不求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