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鬼





  那声音由远及近,到最后,笑声就近在耳边,像是那些小孩已经跑到我身边一样。
  谁家的孩子,这么晚了放出来瞎跑?!
  我加快了脚步。
  笑声和脚步声一直跟在我身后,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就不近不远的在耳朵旁边绕啊绕,那几个小孩子一直恶作剧一样的跟在我身后。
  我小时候也跟他们一样,蔫坏。就喜欢跟在大人身后装模作样,你要吼他们,他们尖叫着跑散了,过一会儿还会接着跟着你,要不理他们,他们玩一会儿就散了。
  嘿,不是说十分钟吗?怎么走了半天还不到!
  忽然我右腿绊了一下没法动弹,像是被什么人抱住了。
  我左腿已经迈了出去,右腿却动不了,低下头,看右腿也没什么异样,依旧是从地摊上买的凹凸曼名牌牛仔裤,膝盖上那两滴油是吃羊肉串的时候滴上的。
  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就是迈不开腿。
  就在这当,忽然有个女人说:“你们别闹他,他是个道士。”
  小孩的声音说:“他要抢我家!”
  “那是马师傅留给他的。”那女的又说,“别闹了,快走快走,小心他收了你!”
  然后我腿一松,就能动了。
  那女人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说不出的好听。
  有哲人说过,有美女帮忙时,道谢是男人的义务。
  于是我义无反顾的转过头。
  迎面吹来一阵凉爽的风,马路上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失传已久的轻功——移形换影?
  我腿有点发软,高叫一声:“妈呀!”转过身就向前冲。跑了几步忽然眼前一亮,就像是黑屋里有人开了灯,所有东西都能看清楚了。
  右方几百米处,村落的房子灯光闪烁,眼前不远就是公共汽车站。
  我跑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辆公车汽车的背影。
  车上刚刚下来几个大姑娘正往村里走,看到有人,我心里一下就踏实了。
  我走到公共汽车站,往那儿一站,所有人都瞅我。
  我知道,像我这样出众的男人,就像黑暗中的萤火虫,钢镚堆里的百元大钞,就算在郊外也遮盖不住从内而外流露出的狂野气质。
  可是被众人如此赤裸而热烈的注视还是头一遭。
  我有些腼腆的歪过头,用最英俊的右半边脸对着他们。
  有个老乡笑呵呵的凑过来:“原来没见过你,第一次来?”
  “嗯。”
  “没留意公车牌?”
  “咋了?”我抬头看那公车牌,也就是一块已经掉漆的烂铁片,连站名都看不清。
  “刚那是最后一班车。”
  “不能啊!”我抬起手腕,“不是十点最后一趟吗……?”
  腕上的手表,正好指向十点零五分。
  不过就一小段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我有点发毛。
  那老乡说的挺诚恳:“这条路上晚上一般没车,你要从市里叫车接送来回要50,要不你在我家住上一晚上,我收你35就成。”
  这一番话充分体现了改革开放以来,农民兄弟经济意识的提高。
  我兜里现在还有20块钱,要按以往和客户交流谈判的能力,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价砍到15。
  不过现在不比以往,我已经是有房阶级了,所以我摇摇手,很谦虚的指向我房子的方向:“我在这里有房产。”
  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老乡的脸刷的就白了:“你说那边的小二楼?”
  我咳嗽一声,点头。
  老乡用一种见鬼的眼神望着我。
  我见天色不早,那几个大姑娘也走远了,就转身往房子走。
  “喂!”老乡在背后叫我,“那房子闹鬼!”
  这话听起来挺唬人,我转头望他。
  那老乡用诚挚的眼神看着我,终于一咬牙,一跺脚,用豁出去的肉疼表情说:“要不我给你打八折,五八四十五,三八二十六,就算你三十块五毛钱!”
  我转身就走。这老乡数学没学好,坑人。
  走回去的时候我长了个心眼,掐了表去看。
  从车站到小二楼,刚好九分钟。
  奇了怪了。
  我明明记得出门的时候把门掩上了,这会儿门却大开着,像是料定我会回来一样。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屋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我掏出自己的手机,借着纯正的蓝色光芒往前走。
  这回,我上了二楼。
  木头楼梯比地板还破,年久失修,不断发出快要倒塌的“吱~~~嘎~~~”的声音。
  楼梯左边有一个房间,右边有三个房间。
  我先进了左边的房间。
  这房间很大,有一股庙里头的香火味,墙角堆着几个大箱子,正中间放着一个神台,前面有几个小香炉,最里面坐着一个大胡子道士的铜像,那道士手里握把长剑,双眼圆睁,被我手机的蓝光猛地一照,不怒自威,吓得我一个哆嗦。
  神台前方有个红色圆垫子,估计是放那让人磕头的。
  说来也奇怪,之前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进了这房以后身体倒是有了点暖意。
  其他屋子里都脏兮兮的,只有这间,一点灰尘都没有,连那垫子看起来都和新的一样。
  但这怎么看都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我又走回右边的房间,第一间是个书房,地上全是纸,书架上早就没有书了,也留着一堆废纸,书桌上放着干了的墨水瓶,和两杆坏了的钢笔。
  第二间是主卧,有个双人床和一些家具。
  我打开第三间的门,这间一看就是年轻小姐的房间,放着个挺洋气的小单人床,上面还撑着蚊帐。
  我这会儿实在是懒得动弹了,看这房子挺干净,索性就在这屋里睡了。
  不过我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睡这么女气的床,见旁边有个白色的梳妆台,上面的镜子还盖着块布,我把那梳妆台上盖着圆镜子的布扯下来,用反面擦了擦凳子和梳妆台,就坐那凳子上趴着睡。
  睡了一会儿,觉得肩膀异常酸疼,像是压了什么东西。那感觉越来明显,到最后骨头都在吱嘎作响。
  咋回事?我睁开眼睛,去看自己的肩膀,什么也没有。
  扭过头正想接着睡,忽然眼角扫到镜子,我的寒毛刷的一下竖起来了。
  镜子里,我的肩上,一边一只,踩着两只脚!
  接着扭头,肩上空荡荡的,可是镜子里有两只货真价实的脚,踩在我的肩膀上。
  我慢慢的伸出手,调整那圆镜子的角度。
  房梁上,吊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脖子被绳子吊着,垂着头正往下看我,长发遮在脸边,舌头吐出半尺有余。
  我浑身发凉。
  那女人翻着白眼冲我笑,卷着长舌头很费劲儿的说:“谢谢,很舒服。”
  舒服你奶奶!
  我推开梳妆台,跳起来就往门外跑。
  那女鬼怒了,卷着大舌头骂道:“肘了就要屎!”
  我靠!你个吊死鬼先把普通话练利落再来威胁人!
  我一溜烟的跑出门,连滚带爬的往左边那个房间跑。
  你问我为什么不往大门那里跑?那不是明摆着的吗?咱都是文化人,鬼故事恐怖电影也都看了不少,谁都知道,在遇见鬼的这当儿我要跑向门口,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那门是锁着的,基本上我在和门栓抗争的时候吊死鬼就已经飘到我身后了,她狞笑着喊:“你给我去屎!!!”
  然后一代伟人马力术就此嗝屁。
  但是对面那房间不一样,那有神台,那大胡子老道肯定不忍见我大好青年命丧于此,派个什么观音菩萨、王母娘娘、少林十八罗汉、尼古拉伯爵之类的前来给我助阵。
  这就像AVG游戏里面的关键选项,一选错,我贴小广告的人生就GAME OVER了。
  我一把推开左边房间的门,几个大跨步一个大冲刺跪到那红垫子上,对着那神台连磕了三个头:“道长,救命啊!!”
  也不知道是我冲得太猛还是磕头磕的太狠,三个头磕下来,我头晕眼花,血气一阵一阵上涌,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也就在这眼睛一花的当儿,耳边有个声音道:“虽然你是马道长的传人,但我从未见过资质如此……如此之差的人。罢了罢了,既然你也对我磕头行礼了,我就给马道长个面子,收了你这个徒弟吧。”
  他话音刚落,我眼前一亮,又看得到东西了,再站起来,只觉得耳目清明,前所未有的精神。
  再看红垫子前,放着一个红布包,打开一看,是块拴着红绳的玉佩,身体形状像个狮子,呲牙咧嘴的,看起来挺凶。
  那玉佩翠绿晶莹,滑如凝脂,拿在手上带着丝丝凉意,一看就是好东西。
  我左右看看,见四周没人,就偷偷把那玉佩带到自己脖子上。
  刚挂上去,就听见有人气呼呼的“哼”了一声。
  “谁?”我虎躯一震,握着玉佩倒退几步,谨慎的望着四周。
  四周无人,也没有刚才那种阴气森森的感觉,似乎刚才那声不过是幻听。
  这一夜我再没敢出去,在这房间里窝了一晚上,直到早上隔壁村子的鸡开始打鸣才出门。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阳光从二楼的三扇小窗户照进来,看起来和普通的房屋没什么差别,我再想想昨天晚上的大舌头吊死鬼,像做了个梦一样。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房子确实有脏东西,住在这里肯定会折寿。
  不过这么大一块房产,就放在这里,也怪可惜的。
  我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把房子租出去!
  不是我缺德,俗话说的好,二十一世纪缺人才,闹鬼的房子缺人气。人多了,鬼肯定就被镇住了!
  当天晚上,市内各大电线杆上贴满了小广告——现有高级别墅一套出租,环境优雅,交通便利,备有高级古董家具,有意者请联系马先生,电话1311285XXXX。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叫上强子和他手下来装修。
  强子打量着小二楼,脸上表情异常严肃,最后以壮士扼腕的认真态度对我说:“马哥,这将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困难的一次任务。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尽力!不成功,便成仁!”
  接着强子大手一挥,数十个手下齐刷刷的从标着“小强装修”的卡车上跳下。
  强子是我老同学,后来我们一起创业,互相扶持,他还没发达时我和他坐在公园里就着自来水啃馒头吃咸菜。后来他成为了我业务上的老客户,我每次帮他贴装修、刷墙、清理抽油烟机的广告时,都会在同行激烈的战争中在住宅区楼道占据有利的显眼位置。
  所以强子这次很够义气,按亏本价接下我房子的装修任务。
  强子正在给手下分配工作,我想着那储物室空出来也能做个房间,里面堆的东西说不定还能卖点钱小赚一笔,就跑去开那储物室的门。
  那门和上次一样,开一个小缝就被挡住了,像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我气运丹田,凝力于掌上,一掌拍在那门上。
  “吱嘎”一声,那门又开了一点,人进不去,但脑袋能塞进去。
  我把脑袋伸进屋里,想看看门后到底是什么东西堵着。
  虽然是大白天,那屋里也是乌漆马黑的,窗户应该被家具挡住了,没透出一点儿光。
  地上全是灰,那些家具上都盖着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布,几个家具之间的空隙里结着蜘蛛网。
  我很费劲儿的把脖子伸长,侧过头去看门后。
  这一看,我心里咯噔一声,那门后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明明是啥都没有,可是这门却开不开。
  我正在奇怪,忽然一股冲力过来,那门竟是要自己合上!
  我手还在门把上握着,脖子紧紧卡在那门和门框之间,那股力道大得非同一般,我推也推不开,又被卡的难以呼吸,只能用手大力拍着那门。
  转眼间我已经大脑缺氧眼冒金星,挣扎的时候头一低,竟然看见门旁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孩,穿着件白色的衣服,身体是半透明的,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拉着门,正面无表情的抬着头看我。
  原来就是他要关门!
  那小鬼头直直的仰着看着我,脖子和身体几乎成九十度角,硬推着要关门。
  身后就是强子他们,我想呼救,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接着用手拍着门。
  我一个大人,力气却比不过这个小鬼。
  强子在我身后扯着嗓门喊:“干活干活!”却没有发现我在他们身后脑袋被门夹了!
  眼看我就要命丧九泉,忽然脖子一凉,拴在脖子上的那个狮形玉佩滑了出来。
  接着就听见有人喊道:“什么鬼怪妖物!给我滚!”
  那小鬼眼睛猛地睁大,嗖的一下消失了。
  房门忽然大开,我一个踉跄摔到房里,再看四周,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个储物间,再什么脏东西都没有了。
  强子那混小子这会儿才出现在门口:“呦,马哥,你这是干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