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途
的,他和绮红曾在那吃过夜宵。
陈小雨一人坐在那里抽烟,见李向东来了,便把还有大半截的烟在烟灰缸里按了按,然后向李向东招手。李向东回他一个微笑,不知在矇眬的光线里,他能不能看见。
李向东坐下来问:“怎么选这么个地方?”
陈小雨笑了笑说:“这附近就这家咖啡厅了。”
李向东说:“这是情侣咖啡厅。”
陈小雨问:“你不会担心别人怀疑我们那个吧?”
李向东笑着说:“我倒不是怀疑那个,只是有点让人感觉到我们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陈小雨问:“每天晚上都要忙到这时候吗?”
李向东说:“也不算是忙,聊天吧。汇报和聊天混在一起。”
陈小雨当然知道他向谁汇报和谁聊天。市政府办的人,不止市政府办的人,市政府大院的人都知道李向东为什么从市(县)调上来。他也知道,李向东今天为什么要跟他说那番话。开始,他只以为他要跟他谈纪律,谈工作态度,并没想到他会谈那个内容,谈他的儿子。对一个手下人谈这些,那是没有把这个人完全当手下了。
他试探性地问:“以前你认识我父亲?”
李向东摇头,说:“我只跟他见过一次面。”
他便装糊涂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跟我说那番话。”
李向东笑了笑,他知道,陈小雨多少已经猜到他的意思了,想这家伙的洞察力确实不一般。但他不能明说,没解开那个迷之前,他还不能明说。
陈小雨说:“我的事,你应该都清楚了?”
李向东说:“只能说清楚了一部分,清楚了个大概。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你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
他说,我不想听你说你们之间谁是谁非,那个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后面这两年,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那是在自毁前程。
他说,我知道,因为这个事,秘书长对你有看法,同样的,你对他也有看法,我就搞不懂,站在领导的角度,他一点都没有错。你对他还是有看法。所以,我想知道原因是什么?
陈小雨想了想说:“就事情本身来说,我也认为秘书长没有错,当时,只是在气头上,所以顶撞了他,说了一大通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感情会随时间环境的改变而改变之类的大道理。”
他说,平静下来想,自己也很后悔,但是,他不应该做得那么绝。
他说,那时候,我升副科长的请示报告已经送组织部门了,听说也快批下来了,他却叫人把那请示报告拿了回来。
他说,如果,他不那么做,如果我还能升副科长,我的火气过后,也许会考虑听他的话。毕竟,我和女朋友这么多年,还是有感情基础的。毕竟,男人有时候更多考虑的是自己的事业,自己的政治前途。他这么做了,我觉得政治前途没有了,觉得是那女朋友闹没了,觉得是他弄没了。所以,就可以下狠心和女朋友分了,就可以不受束缚,不听他的了。
李向东说:“你怎么只强调别人,就不强调自己呢?就不问问,他那么做有什么不对?他只是觉得,你还不适合提拔,发生了那么个事,他还提拔你,别人不说,就你那女朋友又多了一个吵闹的把柄。”
他说,把那请求拿回来是应该的,就是我,我也会拿回来,但是,拿回来并不等于不再送上去,等事情平息了,觉得你还符合提拔的条件,可以再送上去。
他说,你没有给他送上去的机会,你自己没有给自己再送上去的机会。
他说,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不要把错都推到别人身上,在这一点上,完完全全是你的错。
陈小雨大口大口地抽烟,很不服气地说:“他后来也没有给我机会,一点机会也没给我。事情还没结束的时候,他就提拔了别人。”
李向东说:“你谁也不能怪,只能怪自己,怪自己把机会送给了别人。”
他说,你没有向秘书长让错,没有尽快结束那场事件,他还能提拔你吗?就是到今天,我相信,他也认为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说,你不但是一个不听话的人,而且是一个执迷不悟的人,一个看似还能干点事,却是稀泥扶不上墙的人。
陈小雨便不说话了。
李向东继续说:“遇到许多事,尤其是对自己不利的事,首先要从别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首先要问,人家为什么要那么做,人家的理由是什么?人家总是有理由的。站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心平气和地想一想,人家的理由对不对?”
他说,什么是道理?道理是大家都能接受的理由。不能只是你接受,别人不能接受,不能总是觉得自己对,别人一无是处。
他说,你再回头看看自己这两年的表现,你总觉得自己有道理,总觉得自己反正没前途了,自己又何必要积极认真地做事呢?所以说,你始终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所以,你自己掉进了一个怪圈,自己也不知道。
他说,你有没想过,秘书长这两年为什么对你有成见呢?只是因为那个事,一直对你有成见吗?应该不是,应该是你的变本加厉,更证明了他的正确。
李向东说:“我想,你是个聪明人,说再多也没用。自己回去考虑一下,想想自己应该干什么?记住一点,别人为什么对你有成见?首先是你让别人对你有成见!
这个晚上,李向东不仅让陈小雨知道了自己的错,也让他懂得了做人的道理。当然,这些在两年前说,陈小雨当时未必能接受,但是两年后,经过陈小雨本身的反思,再说这番话,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第三九九章 为钱争吵
李向东没想到,陈小雨会主动向秘书长认错,很深刻地检讨了自己,他也没想到,秘书长一直不原谅不理不睬陈小雨的理由也很简单。陈小雨不懂事,不把他放在眼里,你那当老爸的也不懂事?也不把他放眼里?发生这么大的事,竟连个招呼都不打。于是,他就是要看你这臭小气硬到什么时候?就是看你那老爸硬到什么时候?李向东了解到这个信息后,迅速告诉了陈局长,要他也替儿子认认错。
陈局长说:“这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替那臭小气认错?我还嫌他不给我面子呢?”
李向东笑了,说:“看来,这事不仅是陈小雨的事,也有你们两人的事,秘书长希望你替那臭小气认错,你却嫌他不给你面子,把儿子整成那样。所以,两人就暗中斗气了。”
他说,陈小雨这事弄成这样,其实,你也有一部分责任。你早点向秘书长说几句软话,我想,也不至于弄得陈小雨那么狼狈。
陈局长沉默了一会,说:“好,我就听你的,就向他认个错。”
李向东说:“我想,要你这么向他认错,你也有点不甘,不如请他吃顿饭,灌他几杯。大家都迷糊了,什么话不能说?”
陈局长“哈哈”大笑,说:“这主意好,这主意好!”
至此,李向东不仅得了一个助手,还化解了陈局长和秘书长的矛盾,更重要的是陈局长知道自己欠了李向东一个人情。
后来,李向东还有一个重要发现,每次到各部门单位去办事,表面上看,是他带着陈小雨到各个单位去,但实际上,却是陈小雨带着他去各个单位。由于陈小雨的特殊身份,到了哪里,局长主任们都认识他,事办起来,倒是比其他人要顺当得多。许多事也不用亲自跑了,叫陈小雨去办,往往只是一个电话就可能解决了。
这个周末,李向东没有市(县),一则有些事要留在地级市,一则,那陈局长给李向东弄了一个两房两厅的套间,李向东忙着搬进去。那套间就在市政府大院附近,原来是他那个局的一位副局长在市政府工作时分配的公住房。那副局长调到他们局后,住进了局里的局长楼,就把那公住房退了出来。刚好空着,还没分配,陈小雨向他说了李向东的居住环境,他就把那套间让给了李向东。套间虽然旧了点,但总比住大杂楼宽敞,总比住大杂楼清静。
市政府办的几个青年人见李向东要搬住宿,都过来帮他,阿小雨也找了几个朋友过来,所以,一帮人忙了一天的粉饰改新,忙了一天的运搬摆设家具。
本来,李向东也要绮红过来的,毕竟是女人,对家的布置总比男人有心得,但是,绮红却说忙,要加班呢,所以走不开。其实,绮红这个周末还是在忙他哥嫂那加工厂和日常生活用品店的事。她忙得很心焦,因为总记挂着李向东这边。稍有不顺,就拿他哥他嫂出气,骂他们一点用也没有,骂他们这老板做得舒服,自己的事什么都不用管,更像是她请的工人。开始,他哥还忍着她,骂到后来,她哥也不服气了。
他说,这加工厂是我的吗?
他说,我只是小股东,一个月才赚多少?只占了四分之一。
他说,你说对了,我只是工人,你们才是老板。你们什么都不用干,批手划脚地就能分钱,有的什么事都不用干,一个月也不定来走一趟。
绮红看着他,好久都说不出话。
他哥更可气了,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了吗?我要是不干,你们一分钱也分不到。”
嫂子也说:“一天这么干,连个休息日也没有,成天呆在这么个小地方,走几步就走到头了,商店就巴掌那么点,想买点东西都没有。”
绮红说:“那你们回省城吧,回去喝西北风吧!”
嫂子说:“回省城喝西北风也比呆在这里强。”
她说,你妈这么老了,不是也呆不下去吗?不是也回省城了吗?
她说,别以为我们回了省城就会饿死,我们在省城住了那么久,就没见饿死。
她说,我那些姐妹,也下岗了,还呆在省城,就不见人家饿死!
绮红爆发了,大声吼:“我看你们是钱多了,咬得身子痒了,咬得周身不舒服了。”
她说,你们回省城吧,都回去吧!
她说,是我不好,是我把你们叫到这个小地方来了,是我让你们来吃苦了。
她说,你们别忘了,这些钱是你们赚的吗?你们凭什么能赚这些钱?你们有什么本事赚这些钱?比你们本事的人多得是,人家怎么赚不来?
绮红指着她哥说,你有那点机械技术有什么了不起?有技术怎么样?没人请你,没人要你,没人给你活干,你那技术一分钱也不值。
绮红指着她哥,你带来的那几个师兄弟哪个没有技术,哪个以前在厂里不是技术能手,但是,他们有本事揽这活吗?为什么你能揽这个活,你认为是你的本事?你有什么本事?
绮红指着她哥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技术,不是力气,重要的是你们不能揽到活干。人家为什么要给你这揽干?不是你的本事,不是你那技术。你能赚那么些钱,是人家让你赚的。知道吗?是人家给你赚的。人家为什么要给你赚?不给你赚,你就也是一个打工的。
绮红指着她嫂子说,你想回省城逛街,想去大商场购物,但是,你手里没有钱,你逛去?你购去?我看你连逛连看的心情都没有。
绮红指着她嫂子说,这几个月手里有几个钱了,心痒了是不是?想回去向几个姐妹显了是不是?其实,你自己有没想过,你那钱是人家送给你的,不是你赚的。你有什么好炫耀的?
绮红对他哥嫂说,你们不想赚那钱,很容易,明天就停了,别干了。看看谁紧张?看看是你们紧张,还是人家紧张?我保证,不出两天,人家马上就能找到人来代替你们。
她说,我为什么跑前跑后的为你们忙,为你们解决这解决那?我就是担心,人家不满意你们,人家想要送钱给你们,你们都不会拿。担心人家找自己的人来,把你们都换了。
她说,我日子过得不好吗?我缺那几个钱吗?我少了那几个钱,日子一样过得很好,现在是你们缺那几个钱,没有那几个钱,你们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她哥和她嫂都耷拉着头不说话。
绮红说:“要记住,不要日子过得好了,有几个钱了,就忘记自己是什么了。你们现在赚的钱不是你们本事赚的,是人家送你们的。这钱送给谁都一样?不一定要送给你们?”
她哥嘀咕了一句:“我们也不是不想干,也不是觉得这小地方不好。我们只是觉得憋屈。为什么他们什么也不干,也和我们分那么多钱?”
绮红气得五官都扭曲了,说了那么大半天,费了那么多嘴舌,他们还是没弄懂。她哭了起来,她说,我不管了,不管你们了。你们回省城吧,回省城过你们省城人的日子吧。这么说了,她就往外走,她想,她干什么要受这个委屈?干什么了管这么多事?她哥都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她操心他的事。她想,她怎么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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