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途

笑问：“多少？”
　　陈局长说：“十万。”
　　李向东说：“你也太小气了吧？”
　　陈局长愣了一下，忙笑着说：“我也向你学习，分两次支付。”
　　李向东笑着说：“你也太斤斤计较了，你还担心我不会给足你吗？”
　　陈局长苦笑着说：“其实，我也不想分两次，这主要是不好出帐。”
　　李向东说：“这有什么难？你可以在班子会上说，宣而广之。像我们这样的部门，手里有审批权，但那钱都是审批给别人化的，自己穷得当当响，你们也应该体谅体谅我们，支持支持我们。”
　　他说，这么说，他们应该不会反对吧？
　　他说，这么说，你不就名正言顺了，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了。
　　陈局长有点不明白李向东话里的意思，说，这怎么能摊开来说。他说，你放心，绝对安全，绝对不会给你留尾巴。
　　李向东说：“我不担心这个，不担心什么留不留尾巴。”
　　他拿起电话，拨给陈小雨。
　　其实，他早考虑好了，市政府办这种清水衙门不能只是管钱，不能只是干活，也应该想点办法弄点钱，手里有了自己的钱，有个上下往来的，接待接待也方便，加班赶任务，发点补贴，也好调动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你总不能只要大家拿死钱，要人家干了八小时，还总要人家多贡献加班加点赶任务吧。
　　目前，这改造工程就忙的大家要经常加夜班，就是文印室，每天工作量就比平时多了近一陪。
　　这段时间，他经常想起市（县）长曾说过的一句话，弄猴的弄完猴，还要给块糖吃呢！他不能总要他的部下讲贡献，也要想办法弄块糖给他们吃吃。
　　李向东手里拿着五千万的审批权，想要弄块糖还不容易？
　　因此，李向东和秘书长商量，市政府办也要弄点小钱，至于怎么弄，不用秘书长操心，由他想办法。但是，每一笔弄进来的钱怎么支都经秘书长同意，也就是说，李向东化每分钱也要秘书长同意，秘书长自己化却未必要李向东同意。这样的好事，谁不愿意？
　　秘书长便半推半就，说：“你觉得有这必要，我也没意见。你就去办吧！”
　　当然，李向东也不傻，要陈小雨管理这笔款，从中又可以清楚秘书长使用的每一次开支。
　　这会儿，李向东就是想叫陈小雨来收了陈局长放在办公桌上那砖块。
　　陈小雨进来的时候，李向东已经把那砖块收起来了。
　　他对陈小雨说：“你去开个收据，写你父亲他们局支持我们市政府办十万元。”
　　陈小雨问：“收现金还是转帐？”
　　李向东说：“收现金。”
　　陈小雨站着没动。
　　李向东问：“你还站着干什么？”
　　陈小雨说：“这不合适吧？”
　　李向东说：“有什么不合适？下面的单位支持市政府办有不合适吗？”
　　陈小雨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现在这程序有点那个。如果是别人，开这收据也没什么，但是，由我开这收据，就不合适了。既然是支持市政府办，最好不要儿子给父亲开收据。”
　　李向东就笑了，对陈局长说：“你看看你这儿子，这点细节都想到了。”
　　他问陈小雨，你认为程序怎么走人家才不会起疑心？
　　陈小雨说：“还是转帐吧。收据虽然是我开的，但是那钱却是转进市政府办的帐里，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公事公办了。”
　　李向东说：“就按你说的办，就转帐。”
　　陈小雨出去后，李向东便把那砖块还给了陈局长。陈局长尴尬地笑笑，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这么偷偷摸摸了。早知道这样，我一次过给你二十万。李向东就笑了，说，现在也不晚嘛！我叫陈小雨开张二十万的收据就是了。
　　这是李向东掌握着五千万收的第一笔钱，后来，他想，不能总坐着等别人送，自己也应该主动一点。再遇到有单位要拨款，李向东就把电话打过去了，要他们支持一下清水衙门的市政府办。他也不要多，两三万就够，不收现金，直接把钱转到市政府办的帐上。他给别人拨个百八十万的，要人家支持个两三万，人家也没什么异议。他感觉这个作法就像在古兜镇那会儿，找各部门单位弄钱支持古兜镇的三大农业基地。
　　钱到了帐上，李向东自己不用，即使发放加班补贴，李向东也不比别人多拿，倒是因为手里有了钱，一些事办起来也方便了，也心宽了。有一次，张志东要出差，李向东就和秘书长商量，是不是给张市长弄点出差补助。
　　秘书长想了想问：“他会要吗？”
　　李向东笑笑说：“试试吧，出差补助嘛！”
　　秘书长也不是不想巴结张市长，只是对李向东不放心，担心他借这名，出差补助没送到市长手里，却自己放进了口袋。又担心这张市长收了钱，只感谢他李向东，没领自己的情。
　　李向东似乎猜到了秘书长的心思。他说：“这钱还是你给他吧！”
　　秘书长那敢，他和张市长什么交情？冒冒然的给张市长送钱，被他骂个狗血喷头就太不值了。
　　李向东说：“那就只好由我去试试了。”
　　他说，如果，我被张市长骂回来，你可得给我解释解释。
　　他说，如果成功了，你逮着机会，也问一问他，也好证明我有没有给他，否则，我放进了自己口袋，你也不清楚。
　　秘书长脸红了红，说：“我相信你，当然相信你。”
　　张志东出差前的一天晚上，李向东就试探性地把一万元放到他的茶几上。他不敢给得太多。他说，你这一出差，化钱的地方多，但有些钱又不好回来报帐，我就想了点办法，给你弄了点出差补助。
　　张志东看着李向东，问：“你这钱哪来的？”
　　李向东便把钱的来历说了，说是人家支持市政府办的。
　　张志东很严肃地问：“你自己拿了多少？”
　　李向东说：“我从不拿这种钱。如果我拿了，怎么好意思只给你这么少？”
　　张志东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认为，我很希望你拿吗？很希望通过你伸手叫下面要钱吗？”
　　李向东从没见张志东这么严厉，就不敢嘻皮笑脸了。
　　他很认真地说：“我不是那种贪钱的人，不是自己的钱绝不会多拿，绝不会在这方面给你丢脸。”
　　张志东说：“坐吧，坐吧！你也别太紧张。”
　　他说，办事有时候就是要灵活一点。
　　他说，这手里的权应该用的时候，也要用好了。当然，不能只是为了自己。
　　李向东松了一口气，想张志东会收下这出差补助。
　　出差回来，张志东问秘书长知不知道出差补助的事？秘书长连连点头说知道，说是他叫李向东送给他的，说是他想到这办法要李向东这么弄钱的，说那钱总不能看着流到别人手里自己部门一点好处也没有。领功讨好领导的事谁都抢着干！
　　从这一点，张志东却证明了，李向东并没有利用手里的审批权，中饱私囊。当然，这些李向东都不知道。
　　后来，张志东又主动叫李向东要了几次出差补助，李向东也不傻，那出差补助的分量便加了许多，只是心里对张志东却有了一些想法。这些想法，对谁也不能说。
　　第四三五章　无底洞
　　李向东请黄和陈坚到地级市吃了一顿饭。一则向他们陪罪，觉得自己为绮红的事，伤了他们的心，伤了兄弟感情。一则也想大家聚一聚。毕竟，在地级市聚最好，这里是中心点，黄从市（县）来和陈坚从省城来，路程都是一样的。
　　他在电话里说：“也好让你们知道，我在这混得怎么样！”
　　黄说：“听你这口气，好像混得很满意。”
　　李向东说：“主要是想清楚了很多事，不想再让自己像以前那么累。”
　　黄说：“说具体一点。”
　　李向东说：“以前，我总是太低调，做事总担心自己太冲了，怕得罪了什么人。现在，我是不管这些了，高调也好，低调也好，只要心里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人家看着舒服也好，不舒服也好，自己不再计较。怎么才能让人家舒服呢？你上面有人罩着，人家心里怎么都不会舒服。”
　　黄笑着说：“这可能就是当大官要具备的底气吧？”
　　李向东说：“你是说，我可能要当大官了？”
　　黄说：“不是吗？”
　　李向东连连摇头，说：“我这官至少还有两年才能升，这才刚升了正处，没两年，不可能升到副厅。再说了，这正处也正处得别扭，一看就知道升副厅没戏。”
　　陈坚说：“不管怎么说，升了官还是要祝贺一下的。”
　　三人便碰杯喝酒。
　　李向东说：“说心里话，我现在是穷开心，死要自己开心，我倒觉得，官大不大没关系，像你们这样最好，只要是一把手，总能干自己想干的事。”
　　他说，我越来越感觉一点意思也没有，总在执行别人的意图，总在干别人要你干的事。那些事，其实未必是你想要干的事，然而，你却要干到最好。
　　他说，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傀儡，一个有点思想的傀儡，只能通过干好别人的事证明自己，让自己得到一点儿满足。
　　他说，以前在市（县）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到了这里还是这样。
　　黄说：“其实，在官途，哪个人不是傀儡？哪个人不是在干别人要你干的事？”
　　李向东说：“不一样，不一样。”
　　他说，虽然，你也要执行上级领导的指示，但是，你却可以用你的方式用你的能力去执行领导的指示精神。
　　他说，至少，你可以按你的思路去干。比如，你当了那个城郊区委书记，你就不一定要像别人那样化大力气搞招商引资。你可以根据自己的性格特点，抓管理，抓稳定，抓和谐。
　　他说，我可以吗？我不可以。我感到自己就像一个耍笔杆的，写领导讲话的，总在揣测领导想说什么，喜欢说什么。然后，就投其所好，帮他弄出个讲话稿。
　　黄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怎么觉得你那想法好像有点不好理解。很多时候，那些笔杆子不是都沾沾自喜，都说领导是他们的傀儡，他们想要领导说什么，领导就在会上说什么。”
　　陈坚却说：“你对张志东是不是有点失望？”
　　李向东看着陈坚不说话。
　　黄问陈坚，说：“你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陈坚笑而不答。
　　李向东问陈坚：“你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陈坚说：“有吗？好像没有吧。”
　　他说，喝酒，喝酒。他说，李向东，你就只叫我们来喝酒吗？怎么没有女人？没有女人喝酒，一点意思也没有。李向东说，女人多的是，到处都有。黄不傻，知道陈坚是故意把话题扯开了，知道李向东也故意回避。刚才陈坚那话里隐藏着某种他不知道的奥妙。这种奥妙李向东应该也知道了。然而，他们都不说。
　　陈坚继续着女人的话题。他说：“李向东，你这家伙，又恢复自由身了。我真的很羡慕你，一会儿身边围着两个漂亮的女人，一会儿，又都没有了，你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李向东说：“不了，不了。我不再想让女人的事烦恼了。”
　　陈坚“哈哈”笑着说：“难道你再不要女人了，难道从此以后，只要自己吃自己？”
　　李向东说：“你这人好变态，真的好变态！”
　　他说，我说过不要女人吗？我只是不想再为女人的事烦恼。
　　他说，以后，我就和小姨子在一起。她很快会回来了。她一回来，我就和她结婚。
　　他说，兜兜转转的，好像早就注定我要和她在一起。
　　黄说：“你还记得吗？以前，我就一直希望你和小姨子在一起。”
　　陈坚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李向东就不说话了。他想，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小姨子就要生孩子了，就要生他的孩子了。突然，他发现，这个事一定要告诉他们，不要到时候，小姨子抱着他的女儿回来，他们却以为小姨子抱回来的是别人的孩子。
　　他笑呵呵地说：“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又要当爸爸了。”
　　黄和陈坚都愣了好一会，然后，便明白了，都举起了酒杯，说，这真应该好好庆祝一下。黄说，真没想到，小姨子是一个这么伟大的女人，为了爱情，她可以做出这么勇敢的选择。陈坚说，李向东，你上辈子到底干了什么好事，这艳福怎么就这么好！
　　他们干杯，为小姨子干杯，为李向东还没出世的孩子干杯！
　　这是在地级市某家豪华的酒店。这酒店的特点是包间里什么都有，不仅有吃喝的餐室，也有桥牌室、蒸气桑拿室，还有睡觉的卧室。这是周末，李向东说，谁都不准走，喝倒了就在这里过夜。
　　陈坚喝了酒，就说要去蒸蒸气，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