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途

　　他说，当然，也有不足，省报记者怎么没请过来呀？我们眼光要放远一点，不能只看着眼前这一点。要站在全省的高度，甚至站在全国的高度。
　　他说，一个领导干部，眼光看得远不远，站得高度高不高，是水平问题，是能力问题。你呢，这一点还是有些缺欠，以后要加强加强。
　　他说，如何加强呢？多看些书，多看些马列的书，用心地看，系列地看，不能只是用来武装自己的嘴巴，更要用来武装自己的头脑。
　　李向东趁他换气的时候，忙打断他的话。他说：“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那项目，我就抓好跟踪。”
　　市长好像还没从他那些话里的思路调整过来，愣了一下。
　　李向东接着说：“我还有点事，急着处理。我那个同学，他说今天要赶回省城，我要去见见他，送送他。”
　　市长这才说：“这是大事，你去吧，应该去见见他，送送他。”
　　他似乎还不想放过李向东，说，以后你可要多和他接触，多和他沟通，多和他打交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很重要的。他说，现在办事，人际关系很重要，办成办不成，很大原因就在这人际关系上。他说，他可是我们的功臣，对这样的功臣，我们可不能怠慢。有必要，我们还要捧着他，让他彻底满意。
　　李向东已经站起来了，见他嘴还不停，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幸好手机震动了，李向东也不考虑那么多，掏出来看了看，哪知，还真是陈坚打过来的。
　　陈坚在电话里说：“你个狗屁李向阳，签了合同，鬼影也没有了。”
　　李向东忙说：“在开会呢！”
　　陈坚说：“你个市长助理开什么会？就是市长，我叫他过来，他也得滚过来。”
　　李向东说：“我这就过去，这就过去。”
　　他向市长指指手机，市长也知道是谁打过来的，就示意他走了。
　　出了市长办公室，李向东说，我真得感谢你这电话，太及时了。陈坚问，你这什么意思？李向东说，我正在听市长说他的成长史呢？你的电话一过来，我就有理由逃跑了。陈坚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说，你们那个市长还有什么成长史？大家都像他，什么都乱套了。
　　李向东问：“有什么事？”
　　陈坚说：“我准备回去了。”
　　李向东说：“你回去就回去了，还要我送你？”
　　陈坚说：“我感觉到，到了你们这，特别是遇到你以后，这人情薄如纸的滋味可是尝透了。”
　　李向东说：“就是要让你尝一尝，否则，你怎么能体验到当初，你拿着几个臭钱到处嚷嚷投资，吓得我们这些地方小官吏一愣一愣的。”
　　陈坚说：“玩笑归玩笑，这征地的事，你得给我处理好。”
　　李向东说：“这事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就征地最拿手。”
　　他说，你不知道，我当了好几年的国土局局长，政策熟得很，征地的手段也很有一套。
　　他说，你回去准备准备吧，十天，最多半个月，你手下那帮人就可以进场了。
　　陈坚说：“你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的政策不一样了。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你不搞定，我就搞定你。”
　　李向东“哈哈”笑，说：“我还是去送送你吧！”
　　陈坚说：“不用了，我已经出城了，只是给你打个电话。”
　　李向东说：“以后多点过来。”
　　陈坚说：“不敢过来了。你那两个老婆羡慕得我都不知以后该怎么苦渡余生了。”
　　李向东说：“你可别给我乱宣传。”
　　陈坚说：“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还是知道的。”
　　顺着陈坚的话题，李向东想到了小姨子的美容院，回到办公室就给小刘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最近在忙什么？小刘说，也没忙什么大事。
　　李向东就说：“有时间，你去一下小姨子的美容院，她那的管理可能有点乱，你去捋一捋，别让她总那么忙。当老板的，那能像打工的一样，总忙得走不开。”
　　小刘说：“我这就给她电话。”
　　李向东说：“也不一定要那么急。”
　　放下电话，他便开始考虑征地的事，考虑跟踪那项目的事。虽然，他很希望能像市委书记说得那样在这方面干出点成绩来，但是，他也意识到很难再干出值得一提的事了。所有要干的事，都是应该干的本份事，倒是担心干不好的事会屡屡发生。比如说，征地，把地征下来了，人家说是应该的，如果征不下来，人家就会怀疑你的能力。光彩已经都让市长占尽了，剩下的只是麻烦事了。
　　他想，那市长是不是也想到这一点，所以，才会把这事转交给他来办？
　　第一三九章　两个书记
　　由于市委市政府一把手意见统一，李向东负责跟踪那项目的决定很快就定下来了。
　　第二天，李向东便马不停蹄地进入现场，着手忙征地的有关事项。虽然，征用的土地多属山坡地，但涉及一个镇、一个区，四个村委会。李向东想，当初怎么会考虑选这个地方，隶属关系这么复杂？
　　当时就想打电话骂陈坚几句，你这家伙，怎么选那鬼地方？你这不是玩我吗？不是要考验我的能耐吧？你比当初那个成天搞突出考试的老木头疙瘩教授还木头疙瘩。
　　这天，他驶着他那辆四驱新丰田载着镇委书记、区委书记转了大半圈。路都是那种跑手扶拖拉机的乡间小道，一不小心，轮胎就有可能滑进水田里，有的地方还没路，就把车开到山坡上，拿了示意图铺在车头盖上，一边看示意图，一边听那两个书记对着实地指指点点地讲解。
　　太阳很晒，从有空调的车厢里出来，人就被烤得烫烫的。
　　李向东好多年没这么在爆日下晒了，就想起那位女镇委书记曾建议弄几顶草帽放车上。当时，还觉得女同志心细倒是心细，就是有点显娇气了。这时便想，这女书记还是有点先见之明的。对照着示意图，在两位书记讲解下，李向东对实地有了一个大概的概念。
　　他问两位书记：“这些村子的情况怎么样？大家对这征地有什么看法？特别是有没有反对意见？”
　　女书记抢先发了言。这是一个长得像男人一样粗壮，像男人一样留着短发的女书记，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泼辣能干事的基层女干部。
　　她说，反对意见倒没听说，都是拥护支持的。
　　她说，他们那两个村委会有三条自然村都是革命老区，村风相当纯朴。看到这些年，其他地方都发展起来了，工厂企业盖到家门口了，心里都很焦急，总觉得不能给老区人丢脸，早就希望镇委镇政府招些商回来，到他们那里落户。
　　她说，这次听说有大项目到他们那了，还感谢镇委镇政府，说是我们镇委镇政府为他们争取来的，一定要积极配合做好有关工作，让镇委镇政府满意，让企业满意。
　　李向东说：“这只是面上的情况吧？个别情况呢？应该还有个别情况吧？”
　　他知道，基层干部都有一个共同点，向上级汇报时，都喜欢说好听的，一些不好听的话能不说就不说，但问题常常就隐藏在这些不愿说给上级听的话里。
　　女书记说：“暂时还没听到杂音。”
　　李向东看了女书记一眼，说：“很平静嘛。”
　　女书记意识到了李向东话里有不相信的意思，说：“这项目有意向要到我们这落户以后，我组织了一次调查，调查回来的人说的都是好话，开始，我也不相信，怎么会没有意见吧，十根手指都不一般长呢。”
　　她说，我就亲自进行了一番了解。分别向三种人进行了解，一种是村干部，包括村委会干部，自然村村长。一种是村里的父老，一种是村里的中青年，大家意见真的很一致。
　　她说，按她自己的工作经验，在农村，只要村干部思想统一，村中父老思想统一，有这两个统一，什么问题都好解决。中青年人的意见是其次的，放在村里是排不上号的。
　　李向东笑了，问：“你在基层干了多少年？”
　　女书记也笑了笑说：“一直都在基层。十多年了。”
　　李向东说：“可以这样说，你抓住了开展农村工作，解决农村问题的精髓。”
　　她反而脸红了，说：“乱瞎猜的。文化程度低，进步不快。”
　　李向东说：“女干部不容易。”
　　那女书记却抓住李向东这句话不依不饶了，说：“李市助，我听出来了，你对女同志有看法。女同志有什么不容易？男女平等说了几十年，你还是有男女不平等的观念。”
　　她说，你觉得男同志干得好是怎么的，女同志干得不好就不容易。
　　她说，群众有这种思想，还可以原谅，但是，你们领导都有这种思想就很不应该。
　　李向东笑了起来，忙说：“接受批评，接受批评。以后一定改正。”
　　他想，这女书记，泼辣得有点可爱。想女基层干部，没这种泼辣还真难开展工作。显然，她是出类拔萃的，从基层一步步上来，把持着一个几万人口的镇。
　　他把脸转向那位男书记。说老实话，李向东对他是不放心的。
　　这位书记就是国强担任城郊区委书记时的区长，在处理张老板和波浪村发生的纠纷中，他就领教过他的能力。国强离开城郊区后，就由他当了区委书记。一见到他，李向东就有一种不愉快的感觉，想这种人，竟也升上来了。这城郊区的工作会不会退步？
　　果然，那区委书记脸上就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又镇定了。
　　他说，我们也做了深入细致的调查，我们也向兄弟镇那样深入了解了三种人的思想动态，思想还是比较统一的，非常拥护市委市政府这次决定，把这项目放在我们这个地方。
　　他说，不过，我们的情况要复杂一些。他们那是老区，老区人思想纯朴，工作好做，我们招商引资工作已经开展多年了，大家接触外面的机会也相对多一些，所以，从观念上来说，对市场经济的认识更足，对钱看得较重，对土地补偿的要求更高。要做好农民的思想工作，难度要高许多。
　　他说，不过，我们有信心做好工作，我们有多年招商引资的经验，征用农民土地的经验，说服农民群众拥护支持市委市政府决定的经验。
　　女书记不满意他的话。她说：“你这话说得是不是有点过了？虽然你们城郊区这些年的招商引资的确取得了成绩，让其他镇都羡慕，但是，你说我们农民对市场经济的认识不足，我不认同。”
　　她说，对市场经济认识足，这是对你们整个区来说的，如果，对这个点来说，我认为区别不大。虽然是两个镇之分，但都属街坊邻居，大家遇到的问题基本是一样的，要解决的难度也是一样的。
　　区委书记说：“你的调查应该还不够深入。”
　　女书记跳了起来，说：“轮不到你批评我。”
　　区委书记说：“我不是批评你，我只是觉得你不能用你对你们那个镇的认识来认识我们城郊区。”
　　女书记说：“你们城郊区，就一定比我们复杂？我看不见得。”
　　李向东马上出面制止了，说：“我们不要议论这个问题。在这里，谈这个问题，没多大意义。”
　　第一四零章　太给他面子
　　事先，他已经了解过，这两位书记是有点私怨的。据说，国强离开后，就城郊区委书记的人选曾有过一些争论，有人希望女书记过来担任这个职务，但有人提出女书记对城郊区的情况不熟，尤其是对招商引资不熟。结果，这种意见占了上峰。
　　因此，李向东在解决征地问题中，还要防止这种私怨的渲泄。
　　他说：“如何解决好征地问题，才是我们这次的工作核心。”
　　他说，有一点，我想大家都要清楚，这次把地点选在这里，不是市委市政府的意思，或者说，不是市委市政府说了算。是企业作出的决定。企业把地点选在这里，当然有企业的理由，它更好地是经济效益的角度去考虑的。这个，我想就不必去太深入地了解了。
　　他说，市委市政府只是配合企业作好工作。我们招商引资，把商招来了，把资引来了，就要认真为跟踪服务。工作做不好，农民群众的思想没解决，征地拿不下来，企业不能在这里落户，市委市政府是不能更改地点的，不能想要放在什么地方，就把它放在什么地方，放在一个容易解决矛盾的地方。所以说，这是一项死任务，拿不下来也要拿下来的死任务。
　　他说，我希望你们能够真诚合作，把这项任务拿下去。
　　李向东对女书记说：“看得出来，你是高度重视的，事先也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是，还不能大意，与企业的合同签下来了，农民认为铁板钉钉了，非他们莫属了，思想会不会反复呢？会不会借故提出各种更高的，或者无理的要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