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街





  秦鸣不等贾好运开口,便立刻下了逐客令:“我们陈总说了,永远也不和参股银行发生关系!”
  孟亚男见贾好运尴尬万分的模样,把茶水端给他,客气道:“不过这不怪您,您喝口水再走,没关系!”
  贾好运只得起身,没有好意思接那杯茶水,尴尬着:“你们忙!你们忙!我不打扰!不打扰!”
  贾好运不等孟亚男做出送客的举动,自己急忙连滚带爬一般地溜出门来!贾好运还听到秦鸣在里面对孟亚男吩咐着:“咱们也得弄一个‘谢绝推销’的牌子挂出去!”
  贾好运连挫两阵,依然鼓足勇气上了三楼,厚着脸皮又敲了几家公司的门,人家一听说是参股银行来拉存款的,索性就不让这个贾大行长进门了!或婉言谢绝,或冷眼喝退,弄得贾好运再也不敢继续他的扫楼伟业了。
  出门的时候,贾好运远远的先看到了门口那个严肃认真的保安,立刻猛敲自己的脑壳:羞辱之中他竟然忘记了让那个叫孟亚男的漂亮女孩签出门条!现在,回去签吧,他实在没有了再厚一次脸皮的勇气!不签吧,那个保安一定会找麻烦,弄不好自己连国际大厦的门都出不去了!也是天无绝人之路,情急之中聪明的贾好运忽然想到了作弊!看来,不作弊自己进不来,不作弊自己也出不去!!于是,贾大行长趁保安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当口,急忙缩回身,溜进了男厕所,潜入矛厕,自己用笔在出门条上偷写了“孟亚男”三个字。
  在国际大厦楼下,在旧捷达车旁边,贾好运又看到了侯山。贾好运拿出行长的气派,用出十二分的底气问侯山:“怎么样?存款拉得不错吧?”
  侯山哭丧着小瘦脸,汇报道:“我都不敢跟人家说拉存款的事!”
  贾好运有些愤怒:“那你干什么去了!”
  侯山说:“怕人家不让我进门,我先跟人家说我是送钱上门来了!”
  贾好运感叹:“你倒真聪明!可效果怎么样!”
  侯山依然是一脸枯涩:“可进了门,一提存款就漏馅啦!大多数公司都很客气地对我说:老板没有在,存款的事,他们做不了主。但是,却都跟着我到门口,我的腿还没有出门,人家就赶紧把门关上了,像躲避瘟疫一样。有的还在门里相互质问:”谁把门打开的,银行推销的人,怎么进来的‘?还查起责任呢!小部分公司就不客气了,直接就说:“我们没有存款,即便有存款也不往你们参股银行存呀!你们小银行倒闭了,我们的钱怎么办!’”
  见贾好运没有支声,侯山反问:“您呢?有收获吗?”
  贾好运只是叹口气,却依然没有回答。
  侯山立刻就明白了贾好运要说而没有说出的意思。等贾好运开起了车,侯山才倒起了苦水:“贾行长,现在我感觉我们两个当初到参股银行来的时候,都太理想主义了!京都市的金融本来就没有走到规范、发达那一步,可我们偏偏以为依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够改造金融,就能够未雨稠谬,赶上京都市金融规范、发达的节拍!”
  听侯山这么一说,贾好运倒真红了脸。已近不惑之年的他怎么就能够踩错了京都市金融发展的步点呢?放着国商银行一个舒舒服服的官场不混,而居然到一个金融作坊一般的参股银行活受罪,而且还被赖主任这等人这么轻易地玩了一把!!
  望着侯山,他心里说:可是,你只是个理想破灭,而我呢!却是让人给彻底玩儿了,丢了官场的位势,由金乌纱,换成纸帽子了!但是,贾好运的嘴上依然悻悻地问:“繁丽大厦那么多公司,就没有一个热情一点的?”
  侯山沉思了一会儿,说:“也有热情的。有一个公司,大概是国营的,几个人正闲得难受,听我说是参股银行的,便让我进来逗闷子,还给我倒了一杯水。一个问:”听说你们银行的一个姓赵的副行长给抓起来了,是真的吗?‘另一个问:“听说,那个副行长的老婆死了,孩子疯了,是真的吗?’一个女孩挺关心我,问:”你们银行的推销员是什么学历呀?‘当知道我是北大毕业的本科生后,都不相信,说:“北大毕业的,干吗干这个?”
  贾好运听罢叹口气,反思道:“唉,走到这一步,从大的方面说,我们是错误地估计了京都市金融的形势,超前了两步;从中等层面上说,我们以为银行都是诚信的,都是君子,对赖主任这类小人认识不足;从个人的角度分析呢,我们都是心高气盛之人,有一份安逸的工作反而不满足,非要干什么事业,忘记了中国还有数亿的受苦之人!只是,有一句话我还是要送给你: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事到如今,为了生存,我们只有按照赖主任的要求,使劲儿拉存款,拼命挖国商银行的墙角啦!”
  侯山几乎哭着说:“可拉存款,光拼命也没有用呀!人家企业为什么要把国商银行的存款挪到参股银行,人家企业要寻租!可租金都在赖主任和吴力手里,我们连请客的钱,都没有呀!”
  贾好运见状,无奈地摇摇头,说:“得,咱们一起再到怒潮集团公司拉存款去,缠上兰总再说。看来,我们只有怒潮公司这么一根救命的稻草了!”
  同命不相怜
  贾好运驾着他到参股银行来之后唯一可以炫耀的物件——那辆半新半旧的捷达车,载着侯山,一直开到京都市东四环上来。在四环外侧,有一座建造得像官帽椅一样形状的楼,椅背是主楼,两个扶手便是两栋配楼。楼并不高,只有六七层,咖啡色,在高楼大厦林立的中央商务区商圈,这座建筑虽然谈不上寒酸,但也说不上醒目。这便是怒潮集团总公司在京都市的办公大楼。
  上了六楼,贾、侯却被楼层的前台小姐挡了驾,被告知:“兰总、朱副总,还有丁总监都不在办公室。”
  “他们在哪儿?”贾好运问。
  前台小姐回答:“在会议室与一位先生谈事情。”说罢,指指楼厅里的沙发,“要不,您坐下等一会儿。”
  侯山用自己最近扫楼拉存款修炼出的撒谎功夫,对前台小姐欺骗道:“我是兰总的亲戚,从美丽湖过来的。”
  那前台小姐涉世不深,果然中计,听说是兰总的亲戚,不敢怠慢,看贾、侯衣冠楚楚也不像骗子,不但同意放行,还把两人引到了兰总的办公室。
  “你也会骗了!”走进兰总的办公室,贾好运得便宜买乖道。
  侯山颇为得意:“我不也得与时俱进嘛!”
  兰总的办公室很简朴,面积只有三四十个平方,一个陈旧的办公桌和陈旧的老板椅,最有特点的地方,是办公室内挂满了照片,居然都是和各级重要领导的合影,当然不是在影楼那种,也不是室外单独拍照的那种,而是各级重要领导在什么地方视察时与兰总并肩走在一起时的抓拍,再经过加工,把周围其他闲杂人等删除,便成为兰总和各级重要领导的合影了。
  贾、侯正在欣赏着兰总的大照片,为兰总的辉煌艳羡不已的时候,却听到隔壁有人大声说话:
  “说好一年五万,同意给你,现在你又加价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要以为我们怒潮集团是摇钱树,更不要以为我们怒潮集团拿你没有办法。”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北方口音。
  “十万块钱算什么!我为你们损失了多少钱!如果我那本《上市公司黑幕揭密》出来,发行个五万本,每本赚十块,我就能赚五十万!!五十万呐!!!”还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南方人,好像是浙江口音。
  贾、侯正发愣的时候,兰总和朱副总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并没有发现里面的他们,停在门口,兰总说:“原来说五万,现在又十万!看样子,他是讹上我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他的命也不值十万呐!”
  朱副总阴沉着脸说:“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着手去办,否则,总是个定时炸弹!”
  贾、侯急忙起立。
  贾好运玩笑道:“谁是定时炸弹呀?”
  贾好运的话倒把兰总和朱副总吓了一跳,由于办公室门口暗,里面亮,逆着光,兰总和朱副总一时看不清说话的人是谁,一时竟不知所措地呆立在门口了。
  贾好运不知自己的话正点到兰总和朱副总预谋杀人的致命处,点到了他们的对常太平实施的阴谋之源,还以为他们已经认不出自己了,便热情地迎上去,望着还没有醒过闷儿来的兰总和朱副总自我介绍道:“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参股银行的贾好运,原来在国商银行总行工作的那个!”
  兰总和朱副总这才恍然大悟,脸上也立刻由呆滞变成欢笑,兰总握住贾好运的手,说:“贾行长,欢迎,欢迎。”
  朱副总也走上来,拉住贾好运的另一只手:“小姐也没有通报,你们就来了,失迎,失迎!”
  贾好运继续玩笑着:“没有想到兰总也有这么凶的时候,我都害怕了!”
  此时,兰总脸上早已经恢复了那种永恒的微笑,带着几许尴尬敷衍道:“一个客户,不讲信誉。没有什么。”而后又赶紧岔开话题,“贾行长今天怎么亲自上门了?”
  贾好运见兰总问,便言归正传:“还是贷款的事情。”而后便自恃曾经有功于怒潮集团,直截了当地说:“直说罢,希望兰总您帮帮忙,还国商银行贷款两个亿,用我们参股银行贷款两个亿,或者更多。”
  兰总本想再吊一吊贾好运的胃口,以便使自己在参股银行贷款时处于更有利的地位,但是,一来见贾好运诚恳而坦率,时机已经恰倒好处,没有必要再作戏,二来惦记着在会议室里正和丁博士一起数钱的常太平,没有心思多与贾好运兜圈子,便也快人快语道:“贷款的条件是不要任何担保和抵押,给我信用放款!”
  贾好运思索片刻说:“可以,怒潮集团已经是我们的三A级客户了,可以享受这个优惠。”
  兰总继续说:“贷款利率下降百分之十!”
  贾好运犹豫了,贷款利率下降则意味着银行利润减少,自己的个人创利也减少,但是,为了拉住怒潮集团这样的优质客户,赔钱都得做,何况是少赚钱,于是,他应承道:“可以,可以,只是兰总要为我多留下一些存款呦!”
  兰总见贾好运很痛快地答应了自己的条件,便拿出雷厉风行的作派:“我同意与你们参股银行进行全面合作,合作的第一步,是先从你们那里贷款四个亿,存款嘛,你可以同朱、丁商量。至于国商银行那边,都是老关系,不可能不照顾。”
  贾好运听兰总这么说,不觉激动得蹦起来,他真想给兰总跪下来了,他真想抱住兰总的粗大腿,在她的石榴裙下,痛哭流涕地说:“爹亲娘亲不如您兰总亲!您这是救了我和侯山的命呀!”但是,贾好运毕竟也是经过了挫折的人,他居然把自己的情感抑制住了,故作平淡地说:“四个亿?!也好,我保证参股银行可以给您兰总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朱副总也玩笑道:“什么优质服务呀?京都市的银行还不都一样,到时候,我用钱你别那么多审查,我提现你别那么多规矩就行了!”
  贾好运外加侯山都一连串地说:“没问题、没问题!”
  兰总起立,握住贾好运的手,说:“我还有个合同要签,中午我就不陪你吃饭了。”
  贾好运见兰总下了逐客令,便从沙发上知趣地站起来,和兰总、朱副总热情地握手:“本来我想请你们两位老总吃饭,你们这么忙,那就下次啦!”
  当贾、侯正为此行低成本运作成四亿贷款而庆幸的时候,突然在楼道里迎面碰上了一个面熟的男人。
  贾好运不觉叫道:“常太平,怎么是你?!”
  “贾好运!怎么是你?”常太平也惊诧地叫道。
  贾好运回答:“我来放贷款。你呢?”
  “我来……”常太平的话还没有出口,朱副总便打断了他的话,说:“常太平是我们公司的金融顾问。”
  常太平瞧一眼微笑着的朱副总,再望一下同样微笑着的兰总,话在嗓子眼里上下折腾了半天,才支吾着:“是的……我帮助怒潮集团搞一个经济活动分析。”
  贾好运笑了:“还是兰总爱惜人才,慧眼识英雄,常太平是人民大学的金融硕士。在我们国商银行总行是赫赫有名呀!!”
  听贾好运这么说,常太平不觉红了脸,但是,嘴上依然强硬着:“国商银行整个一个任人唯亲,官不官商不商的,四不像!你跟我还不是一样的,你一个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的研究生不也是混不下去了吗?”
  常太平的话把贾好运弄得挺尴尬,心说:我可是在抬举你,你凭什么反过来挤兑我!难怪兰总对你那么凶!
  朱副总见原来国商银行的两个人似乎还要大聊一番,便给兰总使了一个眼色。兰总急忙说:“你们聊聊,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