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悠悠
鼐亍R谎稻褪且涣礁鲂∈薄F绞弊挪恍硭且』瓮龋咀挪恍硭峭嵬崤づぁP值苋硕愿盖锥际治肪濉K孀拍炅涞脑龀ぃ步ソサ卮幽茄侠髦懈芯醯揭恢痔郯!?br /> 说到深夜,我们两人都坐累了,又都没有睡意,也不愿意分开,就各自倚着被子,半仰半躺在床上,接着又谈到三年困难时期。张艺谋说他家里那时候,几乎顿顿是煮一锅萝卜菜,只在萝卜汤里拌几把面。一掀锅盖,满屋子的萝卜味。直到如今他一闻到煮萝卜味就恶心。他还讲到了他的奶奶。说小时候奶奶给他们烙饼吃,偶尔不慎烙糊了,嫌把糊的扔掉太可惜,很心疼,不扔又怕孙子们不吃,就哄他们说:“小孩吃了糊糊馍拾钱哩。”看着他们吃了后,就故意在水桶呀、簸箕呀、条帚呀下面放一角钱,然后让他们去打水,扫地。他们一拿起这些用具就能拾到钱,老少皆大欢喜。
听着这些既使人心酸,又觉得有趣的故事,我更加心疼和依恋他了。我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心里有许多安慰的话,但不知如何说才好。突然,他一挺身坐起来,“叭”他拉灭了电灯,鼻子里呼出来的气又急又热,直烫我的脸。他沙哑着嗓子对我说:“我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没敢对你说。这些日子我反复想了很久,还是应该对你说的。”我的心“格登”一下,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会有什么重大、可怕的事从他嘴里吐出来,我想看他的脸,找一点征兆,可是窑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我家的成份不好,不是一般的不好,可以说很严重,是历史反革命!”
这些字眼在当时确实是很可怕的,但比起我的想象来要轻松得多,我总以为会有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就嘘了一口气,说:“这些我知道……”
他没让我说下去,继续激动地提高声音:“也许你不在乎,可是你父母一定会在乎,他们不会同意……”
“会的,”我拼命地喊。“他们都是有文化的人,都是知识分子,他们会理解这一切的。”
“不会,”他近乎粗暴了。“任何父母都不会。我是反革命的儿子,幸福和爱情与我无缘。”
他撇开我倒在一旁哭了,我也哭了。我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亲吻他,想用我的爱,我的柔情来温暖他冰凉的心。我只觉得他的脸特别烫,气喘得越来越粗,就十分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难受。只是害怕深不见底的将来。与其将来不得不分手,还不如现在你就别理我。你回西安去吧,你明天就走吧!”
“不,我不走,我不离开你。”我更紧地搂着他,我俩的泪水融在了一起。他吻着我,发狂地吻着我。我觉得他全身在颤动,不可遏制地颤动。突然他把一只手伸到我衣服下面的腰间摸索。我本能地一下子松开了搂着他脖子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那只胳膊不让他动。他的情绪反而更激烈了,我恐惧地“哇”一声哭出声来。他一下子怔住了,木然不动。半晌,他才慢慢抽回了手,慢慢地坐起身子,轻轻地打开了灯。我揉着被灯光刺得难受的泪眼也坐了起来。他坐在床沿上,背对着我喃喃地说:“我这个人不地道是不是?你现在真该不理我了吧?”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地摇摇头。
“明天你一定得走!”
我还是摇摇头。
他接着说:“你实在不走,我走。我已经想好了,明天一大早就去找队长,要求到水利工地去,再也不回来了。”
他的这句话像雷一样把我震懵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因为水利工地的活儿,特别重,连队里的壮劳力都吃不消,没有人愿意去。我绕过他的背,面对他蹲下来,手摸着他的膝盖,扬起脸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水利工地?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不能和我一块留在队里?”
他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嘴张了张,又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我回到自己的房子,一头钻进被窝里,泪水不住地淌,淌得满脸满脖子都是。我为自己哭泣,也为他哭泣。我整整哭了一夜,泪水把眼睛浸得酸痛。天亮了,也没起床,我不想去上工,害怕妇女们看见我哭肿的眼睛后说三道四。
突然,听到张艺谋和队长说话的声音。我心头一紧,一下子坐了起来,三把两把穿上衣服,当我穿鞋的时候,听见队长说:“要上水利工地那还不容易!”
啊,他真要去那里拼命?他不想活了?我呼地拉开门冲了出来。门的响声很大,队长和张艺谋同时转过脸来朝我看。张艺谋的眼光和我稍微一撞就赶紧转过脸去(后来他告诉我,是不忍看我那对红肿的眼睛),队长似乎没发现什么,他继续说:“这次人已经够了,下次再去。今天你和我上塬去一趟,大队派给咱的收废铁任务,要完成,去收点废铁。”说到这里又转过头来对我说:“肖华,你今天早上也别上工去了,给艺谋赶紧做饭,让他吃得饱饱的,再拿些干粮。这一出去就是一天,早了回不来。”
我没有说什么,回屋里擦了把脸,就到窑里动手做饭。他拉风箱,我烙饼,两个人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一句话。
“大春”打破了僵局
傍晚他和队长回来了,拉了一架子车破烂。意外的是张艺谋怀里抱着一只白绒绒球似的小白狗。我惊喜地跑过去,把小狗接过来抱在怀里。我们互相之间虽然还是没有说话,但僵硬的气氛,很明显缓和下来。我边吃饭,边喂着小狗。小狗还不大会吃东西,一根面条粘在它的胡须上,它使劲地甩着头,想把面条甩下来。结果面条没甩下来,它自己却失去了重心,连着滚了几个跟斗。我被它那娇憨的神态逗笑了。心疼地抱起它,为它摘掉那根粘在胡须上的面条,拍干净落在它身上的尘土和草屑。张艺谋端着饭碗,坐在床边上一声不吭地吃着。我虽然没有看他,但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着我和这只可爱的小狗。
吃完饭,我收拾了碗筷,又抱起小狗坐在窑里的灶火前。这时天已经全黑下来,饲养室出出进进的人也走光了。四周静悄悄的,窑洞里更安静得令人憋闷。小狗不知什么时候已在我怀里睡着了。这时候,张艺谋才慢悠悠地说:“我抱这小狗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生活时有个伴儿,你这样喜欢,就送给你吧!”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扑在他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从睡梦中醒过来的小狗,吃了一惊,看着我俩又跳又叫……
张艺谋带回来的那只小狗,帮我们度过了第一次的感情僵局。也许就是这原因,我们俩对它特别有感情。
这是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狗,一身白毛像雪团似的。张艺谋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春”,不过这个名字没有叫起来,据队长后来告诉我,他们那次收废铁时,来到塬上一个村子,看见了几只小狗在一起玩。张艺谋一下抱起这只小白狗死活不松手,挨门挨户地找主人,找到后请求人家送给他。大人倒是好说话,家里的小孩就是不肯。张艺谋抱着狗在前面走,小孩在后面跟着要,一直跟了好几里路,才泪汪汪地回去了。队长在讲这番话时,还感叹地说:“艺谋真像个孩子。”
打这儿起,小白狗就和我们朝夕相伴,形影不离。我们四个人中,我最喜欢它,常常把碗里的饭分出一些给它吃,它也对我最亲近。我在我的炕角下给它用麦草铺了个窝。每天晚上我一上炕睡觉,它就安安稳稳地卧进窝里。有时候我睡不着,半夜拉开灯看它,它也机警地抬起头来看我。我们四目相望,互相对视许久,它还偏着头轻轻地哼哼两声,又像是安慰,又像是在向我撒娇。我对它轻轻地说声“睡吧”,关掉灯,躺进被窝,听见它在麦草上窸窣窸窣一阵子也就没动静了。
每天早晨,天一亮它就从门槛下钻出去,卧在门口。我去上工地它也跟在后边,休息时它就卧在我脚边,走到哪它跟到哪。渐渐的它长大了,从门槛下出入已经很艰难。有一次往外钻时它的头被门槛卡住,痛苦得嗷嗷直叫。我听见叫声忙跑过去,帮它把头拉出来。从此我就把它的窝挪到房门外,它很听话,没有一点为难的表示。张艺谋也挺喜欢它,有一次他和刘全要去水利工地,临走前还特地和狗一块照了张照片。这张照片,至今我还保存着。
从小白狗到大黄狗
我们的小白狗对我们饲养大院里的人都很和善,对我们队上的社员、孩子们也都很友好,可对陌生人就极凶狠。有一次它咬了一个路过我们门口的外村姑娘,姑娘的哥哥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扬言非要打死它不可。我使劲地给这个小伙子说好话,他硬是不依,拼命地追打。张艺谋也帮着我再三再四地赔不是,并保证不重犯,要小伙子开恩。可这小伙子气越来越大。他追进窑里,想从床下把狗拉出来,又怕被咬了手,就用棍子往床底下乱打乱戳,床底下不时发出小狗的惨叫。我急得不行,就去求饲养员大伯出来说情,总以为他们都是当地人,能看点情面,结果也没起作用。我急得哭了起来。张艺谋对那小伙子说:“狗咬了你妹妹是该打,只求你别在屋子里打,这样我们受不了。到外面去打,我们看不见还好受一些。”就在说话当儿,狗从床底下蹭地窜了出去。那小伙子撇下我们发疯似地追去。过了一会儿,一个小男孩跑来说:“狗被那人打断了一条腿,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噢,可怜的小狗!
一连三天没见到小白狗的影子,第四天它一拐一拐地回来了。我惊喜地去迎它,却发现它进门后没有像往常那样很快跑到我身边,向我摇尾巴和我亲热。它抬起头定定地望了我们许久。它的眼神和以前也不大一样了,那种充满着好奇、充满着热情的神色不见了,好像增加了几分深沉和洞察。我简直不敢去正视它的眼睛,我为自己在关键的时候没能保护它而感到羞愧。我慢慢地蹲下来,察看它的伤口,它轻轻地呻吟着。我抚摸着它,捧起它的头,对它说:“你不要再闯祸了,真让我担心呀!”它看看我,低下头,用舌头舔它的伤,我心里难受极了。
以后它再没有咬过人,也不像从前那样天真活泼了。每次我出门它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我到地里干活,它把我送到就走,下工了它又远远地来接我。就是我们几个人回西安探家,它也总要送到县城,然后一闪不见了。奇怪的是每当我们从西安回来,还没进村它就会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我们眼前。
我们四个人相继离开农村返城后,听说它被外村人哄出去杀掉了。我和张艺谋知道后十分伤感。
一九七九年暑假,张艺谋写过一个电影剧本,寄托了他对小白狗和农村生活的怀念。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张艺谋以后再没有提起过这个剧本。剧情大意是这样:一个生产队上有两个男女知青相爱了,他们养了一条大黄狗。招工时,这个男青年由于本身的家庭问题和队干部的坑害,没有被招出去的希望。女青年向队长求情说,她愿意把自己的名额让给那个男青年。谁知,队长早对这个女青年垂涎三尺。说只要依顺了他,就能让她的心上人出去,否则男青年永远也别想走。为了男青年的前途,女青年屈从了队长,但却被男青年所误解。他愤怒地责备她。这个女青年有口难辩,自尽了。后来当男青年知道了事情的真象后,悲痛欲绝。在大黄狗的帮助下,杀死了这个队长。当他也准备自杀时,被公安局抓获。剧本的最后一个镜头是,警车押着带手铐的男青年飞奔而去,后面有一条大黄狗在拼命地追……。
我估计那狗就是我们小白狗的影子。是张艺谋对这个悲剧角色有所怀念的结果。
水是那样的甜
一九七○年夏天,我的饭量越来越小,身体越来越消瘦。张艺谋很关心,几乎天天劝我回西安检查。并对我说,根据他的医学知识,这个症状可能是得了肝炎。开始我不以为然,后来他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肝炎,那我也跑不了。你愿意咱们两个人都得这个病吗?”
我一听,也真是的,就和他一块回西安到医院去检查,果然转氨酶高出正常指数很多。回农村时他带了好几盒B12针剂,并给我注射。他很精,屋子里有人时他就往我胳膊上打,没人就往我屁股上打。我很难为情,他开导我说:“屁股肌肉面积大,吸收好,效果快。你没看见医院里,不管男女老幼都是往屁股上打,为了治病嘛。”我无可奈何。
得了肝炎,不光要吃药,还要营养调剂。当时的农村除了鸡蛋容易买到外,其它的都很困难。一次我到一个叫绒花的女社员家里去玩,发现她家有一只奶山羊。绒花说她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