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风情





爱老宅胜过新居的情趣十足的人而言,那风格独特、布局零乱、低矮的山墙、繁多的楼梯、嵌着镶板的房间都是一个惬意的住所。我发觉自己对它的评论,宛如一个拍卖商的评论了;然而,更令我惬意的是有幸在那里吃了一顿午餐,我一边用餐,一边暗中思量,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有幸瞻仰英格兰古宅更为愉快的事情了。


第四部分在沃里克郡(14)…(图)

  仍然是在那同一天,在艾冯河畔,我心中不禁揣摩起来:一幢新居或许也是一件很令人向往的东西。然而,我不得不再说一句,我所讲的那真是一幢无与伦比的新居,所以,把它圈进这个范畴是不恰当的。何况,它究竟算不算是新居呢?它无疑是全新的,而它给人的印象完全是一件镀银的古董。那座新居在斯特拉特福一条看上去还不错的大路边拔地而起,从外面看,它的样子完全是普普通通的;但是,假如你在一间漂亮的现代客厅稍微停留一下,再翻过一扇敞开的窗户,悠闲地走上一条游廊,你就会发现那清晨造访的视野奇迹般地宽敞了许多。我无意对我从游廊离开之后所目睹的一切随意地描述;我只想对那座有莎士比亚之墓在其中、艾冯河从地基下流过的古老迷人的教堂说一说就足够了。最先映入眼帘的景物之一就是这所教堂的尖塔与高坛。此外,那里的草坪是世界上最平坦滑溜的,一直延展到了这条流速缓慢的河岸边,在河水与草坪相碰撞的地方呈现了一条如同香槟杯口般齐整的线——这是一条边缘地带,你很难做到不在它附近徘徊,欣赏那鳞次栉比的树林中的尖塔和高坛(因为教堂近在眼前),并且寻找它们在河面上的倒影。这真是一片人间沃土,它是专为莎士比亚的喜剧《第十二夜》或《无事生非》而设的一座舞台。河的对岸,也是一片草地,坦荡无垠,它完全能够和我脚下的这块草坪平分秋色。因为正在吃草的羊群遍布这片草坪,因此,这片草地好像是这片风景惟一的更不可缺少的部分。这群羊绝非仅仅就是人类的盘中之物;它们还是富有诗情画意、颇具历史意义与浪漫情趣的一群羊;它们在这片草坪里活动,并非为了展示它们有多肥、毛多密,而是为了显示它们存在的意义与它们的综合价值,它们才在这里,显然,它们明白这一点。但是,明白虽然明白,我仍怀疑,羊群中最聪明的老山羊是否能告诉我:此时此刻,对我而言,为什么草坪、河流、倒映在水中的尖塔与姹紫嫣红的花园的绝妙组合是英格兰最多姿多彩的场所呢?


第四部分在沃里克郡(15)…(图)

  假如说沃里克郡是莎士比亚的诞生地,它也是乔治·艾略特的诞生地,我发觉自己并不回避这一认知。对那些令人赞叹的小说中的乡村图画,《亚当·比德》与《米德尔马奇》的作者用另外的字眼来加以形容,不过,我坚信,一直以来她有意把她的家园沃里克郡展示给世人,这早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只要一踏上那永远铺展的天鹅绒般的土地,乔治·艾略特小说中的那些要素时时处处都展露在一个外国人面前——假如他对40年前来过的沃里克郡旧地重游之时,更是如此。他心里忖度:要构思出什么比它更集中、更明确的情节——具有同样田园风光的情节——那简直不可能。在树篱众多的那一边,有一座农舍,半隐半露,海蒂索雷尔(《亚当·比德》中的女主人公。--译者注)微笑地看着她的奶锅,似乎在捕捉映在奶锅中的她那迷人的脸蛋儿;可怜的卡索邦夫人(小说《米德尔马奇》的人物。她待字闺中时名叫陶乐西娅·布鲁克。下文即将出现的布鲁克先生就是她的叔叔。下文中詹姆斯·切塔姆爵士,也是小说《米德尔马奇》中的一个人物。--译者注)在一条林阴大道的尽头踱来踱去,在她的心头涌出了数不清的问题。《米德尔马奇》的社会风景与自然风景在这个地区展露得最为突出。在这个地方,和蔼而固执的布鲁克先生有很多,且不论是否有众多的陶乐西娅,但像詹姆斯·切塔姆爵士那样的眉目清秀、良田千亩的青年乡绅肯定有许多许多,他骑马从林阴小道穿过去的时候,还是甚为费解的,希望弄清楚为什么一个聪慧的姑娘不愿嫁给他。然而,我怀疑陶乐西娅是不是有许多呢?我倒是认为这个郡的詹姆斯·切塔姆爵士们倒不是常常不得不展开那样的冥想。但是,你会认为乔治·艾略特把她的女主人公安置在一个最适宜的氛围中,让她细腻的急躁表现得栩栩如生的场所——一个最有可能对一名千金小姐的怀疑态度感到惊奇与大惑不解的社区之中。


第四部分在沃里克郡(16)…(图)

  在这个地方,我度过了很多如沐春风般的日子,其中有一天我希望大书一笔。但是,当我在记忆中翻检之时,我发现那些细节已完全和一种成熟的、文明的、单一深刻的印象融为一体了。为了去参观3座非常有趣的乡村古宅,我们作了一次长途旅行,坐了火车又换马车。我们首先得把自己领进牛津郡,途径古老的班伯里小镇时,我们当然得特意地去寻访一下在妇孺皆知的童谣里提及的十字架。它倒是傲然矗立在那个地方——虽然我担心它早就“完蛋了”——周围是各式各样的老山墙,山墙上开的窗户极少,只有很很少的几扇,在那位老太太坐车经过时,童谣中受到了深深的感染的那个青年人或许正从一扇窗户中望着她,并听到了她的车铃叮当声。我们去看的那些古宅并非举世闻名;在英格兰中部多姿多彩的图案中,它们仅仅是几个交织的图像罢了。在本地,它们享有盛名,但并未被视为独一无二的东西,更不消说有任何超乎常规的举措了,而外国人则会生发出一种这样的感觉:他的惊奇与沉迷正好在他这一方面暴露出了有一种虚空的背景的存在。在一个有良好教养的沃里克郡人的心里,这个地方肯定是上帝确定的事物秩序的一个支撑点;因此,在一块倍受大自然恩赐的土地上,它们就如同这个郡的地理状况或者羊肉的供应一般是顺乎自然的事情。实际上,我提及的这个突出的典型,居然名声还是有限的,居然还不属于第一流的名胜之列,在这样的事情上,再没有什么比这能给一个外国人留下更深的印象了:英格兰乃倍受造物主恩赐的国家,它的具有地方特色的家宅建筑多如牛毛。其中有一处就是这群建筑中最为完美典型的,我的一个游伴所住这地距这处建筑仅有20英里之遥,居然连它的名字都不曾耳闻过。人们并未想到要把那个建筑物作为炫耀沃里克郡这个地方的资本。它的同胞遍布了全英格兰;其中有一半在沃里克郡的旅游指南中连名字都没有。不论你是乘车还是步行,往往会迎面邂逅这种建筑。在某片广袤的田地的中央,你会瞥见一座被常春藤爬满了的房子的正面,在这处屋门口,你征得了一位神情肃穆的老太太的同意之后,就沿着一条林阴大道一路走去,你就发现自己不经意之间就站在了一幢大厦面前,它不仅漂亮,而且富有人的神态,似乎一时之间它就把艺术和道德融汇到了一个整体了。


第四部分在沃里克郡(17)…(图)

  在这一群迷人的建筑中,布劳顿城堡是我最先看到的一座,但我只能一笔带过;但是,对于我而言,并非在否认它作为住所的惬意性,事实上,我所看到的每座住宅亦是如此。它的位置相当低,它的树林和牧场形成一个慢坡,倾斜过来;一条又深又清的护城河环绕在它的周围,护城河上一座桥,穿过那迷人的古门楼;它那棕黄色石墙,集结在一起,宛若一座孤岛,触目地耸立在河中央,在河的对边,是一所群芳争艳的花园,再没有比这种景象更加心旷神怡的了。和这一带其他的城堡一样,在英格兰内战中,布劳顿城堡也曾尽过一份力(是议会的支持者),而克伦威尔驻军时的几件纪念品也并非它毫无情趣的特点。1642年,埃奇丘陵之役——这是英格兰内战中的第一大战役——正是在离这个地方不太遥远的地方发生了,双方不分胜负。我们去参观了这个古战场,古战场上建起了古代的堡楼和人造的遗址(世间居然有这等奇怪的事情),却是专门供寻欢作乐的游客们开心的。这些点缀品崛起于一个斜边之上,在那个地方能够一览战斗的全貌。我朝那望去,只见雾蒙蒙的草地或许比平常更翠绿了一点,一行行榆树也更为浓密了一些。然后,我们又去看了另外一座古宅。对英格兰历史上最具戏剧性的时代的回忆和联想,在那座古宅是最为富有的。不过,我对康普顿·温奈厄茨(这座美丽的古宅的名字)给不出任何清晰适宜的描述。它归北安普敦侯爵所有,从年头到年头都无人来居住。它蹲在一片树木苍翠的谷底的草地上,有一座美仑美奂的老猎苑,里面有一条条的小道,曲曲折折,蜿蜒而上。当我从那条又短又陡但气势非凡的大道走出来,来到那座古宅前面的时候,我暗自忖度,对于那一幅常春藤爬满了的房屋、被风雨侵蚀了的山墙、富有灵性的古窗、青苔丛生的屋顶所能组合的美景的极致,我们总算是见识到了。再也想像不出有比它更为完美无缺的画卷了。它那种气息,一种寥落与淡淡的衰败的气息——跌进它的草谷,宛若一颗古代的珍珠被镶嵌在软垫上那样的气息,被周围的树木与世隔绝、尘封在历史之中的气息——所有这种种的气息,都把这幅画卷刻画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这幢古宅并不像著名的府邸那样宏伟无比,我前面就说过,它蹲在一片草地上,大路在那个地方中断之后,前面明明是那美丽无比、精雕细琢的大门,可是,居然不见有一条石板路或者一条田野小径把你引去,让你跨入那精致古雅的里院。


第四部分在沃里克郡(18)…(图)

  一脚踏进这个古色古香的院落,你就能够率性所为,在一连串迂回曲折的橡木客厅与房间穿行,里面装饰着珍贵的古壁板、做工精致的门和壁炉台。古宅的外面,你能够沿着一条草堤而行,绕着古宅子转悠一通,草堤在房屋矗立的平地上隆起,你会发现无论你站在什么角度来看,它都是一件迷人至极的工艺品。人们会觉得司各特在描绘《伍德斯托克》里的老保皇派骑士的府邸时,康普顿·温奈厄茨就是他心中的蓝本,这一点是我不应忽略、不得不点出来的一点。在他的笔下,他只不过是把这幢屋子移到沃里克郡的另一处地方罢了。的确,他把这个地方的好多特点都描述出来了,但是,没有把人们不妨称之为色彩的东西描述出来。我不得不再说一句,假如连瓦尔特爵士的笔都不能把康普顿·温奈厄茨的色彩描述出来的话,那么,其他作家想尝试也是徒劳的。这是一个供画家描摹的景物,而不是一个可用作家描述的景物。


第四部分在沃里克郡(19)…(图)

  最后,在浓厚的暮蔼中,我们来到了被常春藤覆盖着的壮观的罗克斯顿修道院面前,它使人不晓得怎样准确地描述,从而精神上形成了一种负累,以至于我对它的色彩都不晓得应该怎样下笔了。事实上,罗克斯顿修道院是一处府邸,建筑年代跟康普顿·温奈厄茨差不多——我认为是在16世纪晚期的建筑,但是,它却呈现出了一种别样的状况。有人居住在这座修道院中,也有人“维护”这座修道院,到处弥散着最迷人、最灿烂完备的景色。但是,幸好住在这里的那些生活富足的住户当时都出外去了(在英格兰,生活富足的住户好像总是不在家),于是,这所修道院就把一种可与它的优点相媲美的礼貌展现给了游客。在物质上能满足生活高雅、优美的东西一应俱全,其丰裕的程度足够使整幢府邸变成一座追忆历史的博物馆。当我信步从一个华丽的房间镀进另一个房间,凝视着那些东西的时候,我前面提到的那种浪漫想法在我心里得到了无限的强化。但是,那个冒险者真的碰上了这种机遇——在一幢英格兰乡村古宅里乐不思蜀,而暮蔼已把那些表情丰富的房间的各个角落笼罩起来了,而这个情景的受害者,在窗前伫立着,目光从一位俊朗的祖先那惟妙惟肖的面部肖像上移去,只见到草坪上柔柔的波浪,汇入了远处的猎苑,在这样的时刻,谁还能述说那种充满浪漫情怀的故事呢?


第四部分修道院与城堡(1)

  到英格兰来的外国人通常会冒出这样的念头:英格兰这个国家的美丽和兴趣归私人所有,得有一把钥匙才能对它作出更为深入的了解。这把钥匙大小不论,但是,它必须能够把其中一把锁开开。在这些风光猗妮的环境中,在使一个美国游客陶醉的事物当中,能够超出这种私有财富的界限的,我能够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