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风情
颇招人艳羡的海岬,但是,它的生命也如昙花一现。它的基脚为大海所环绕,从它的身旁经过,朝东朝北,形成了一个狭长的小海湾,再一路延伸下去,再从现今羊儿正在吃草的那块平地上跨过去,直趋那个早就生了根的小邻邦拉伊镇,拉伊镇坐落在一个地势比较低下的高地上——傲气无疑略逊一等。今天,你站在远处遥望,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美丽的倩影,由小巧玲珑、衔接紧凑的金字塔形的港口构成,而在当年,它肯定有着比现在要高得多的身价。在那个时代,这两座“老镇”一衣带水,遥遥相望,拉伊镇缩成一团,教堂压顶,差不多被那片水域围成了一个岩石岛屿——对这两座老镇,不论是在形势险恶的岁月,还是在光辉灿烂的年代,那片水域有太多的心声要倾诉出来,但是,由于它开口太早了,结果又无言以对了。假如说老温切尔西镇命该遭“海水淹没”,那么,新城却要罹临位置太高、气候太干躁之苦。这是一座位于山巅上的海港——真是独树一帜,别具匠心——差不多还未来得及“动用”,就开始察觉出自己去日无多了。大海与海岸从未相安无事过,最发人深省的却是,占优势的并非是大海。温切尔西镇仅仅只做一场黄梁美梦——一场还不到200年之久的南柯一梦——然后,希望就化为了绝望,豪言就沦为了悲歌。在温切尔西镇那昙花一现般的一生中,她曾扬言要同伦敦港一较高小。但是,她却遭到了命运之神的嘲弄,但是,哪怕是一个饱经挫折的“丹尼斯·杜瓦尔”,伦敦港却从未给什么启示给它。 虽然温切尔西镇只是做了一场南柯之梦,但是,至少她也做出了不少脚踏实地的事情。在那布局对称但半途而废的广场上,大教堂气势恢弘的断壁残垣巍巍然地矗立在那儿,帮我们把她那深厚虔诚的信仰找出来了。至少可以说,她是根据她自己的信仰来建造的——她根据她自己那狂热的想像来设计的。 在坎特伯雷,有一座名叫圣托马斯的大教堂,这座教堂是为纪念圣托马斯而修建的。这座教堂那常春藤爬满了的高坛和耳堂,把一种雄心壮志展现在我们面前。它们的遗迹没有博韦那么气势恢弘,但差不多一样神奇壮观。用墙把圣坛与耳堂那半途而废的一侧围了起来,这就是目前教堂的全部。看这座教堂,高大恢宏的总体设计,轮廓宏伟的拱门和窗户,美仑美奂的哥特式坟墓——无需加以修葺——成了当地的一道奇特的景观。在这样的时刻——假如你那种情绪仍然依在的话——你会产生出一种很温和的激动,对于在计划之中这座建筑的规模和中殿以及耳堂的可能拥有的面积,当你暗自掂量这些的时候,你甚至于会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在夏日的黄昏时刻,一声幽幽的赞叹会从你的口中脱口而出,它穿越时空,传进只有上天才晓得的无名野魂的耳朵中。按照最受人赞赏的现代方案建造,这是温切尔西镇这座重建的城市最古怪、迷人的一点,因此,把那个温切尔西广场——显然仅仅只是众多广场中的一个罢了——摆在纽约或者都灵,也都是很适当的。对于看得马马虎虎、浮想联翩的游人而言,这是一个最令人信服的证据,那就是杰出的爱德华在设计这种便利的棋盘式的城市建筑上为我们开了一个先河。诚然——这一点早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庞贝城就是他的先驱;然而,我还是心有疑问,他未必了解庞贝城。他想像中的林阴大道与十字形街道在夏日的黄昏中蔓延开去,闯入神秘的传说。这些破败的城堡的门楼刚才被我描述为“严实”,还有城墙被我描述为“紧凑”,但是,规划中的温切尔西镇终归是一片宽阔松散的环形地带。现在,昔日那一条隐隐约约的腰带早就在有羊群吃草的田野中消失了,早就在古树林立的园林里消失了。 为什么拉伊镇备受国王青睐,能够肩负向皇家海军供应舰船这一荣耀而重大的任务呢?全靠她得天独厚,拥有苏塞克斯橡木。苏塞克斯橡树是举世闻名的——过去,国王的舰船都是用苏塞克斯橡树制造的。不论是在霍洛韦先生所撰写的拉伊镇镇史中,还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看上去都古怪无比;在沉重的压力之下,需求好像无休无止,供应与服务仿佛总是那么慷慨大度。
第五部分拉伊的魅力(2)
在拉伊镇那历史悠久的棕色南崖下,她的确一直在建船造舰,直至造船这个行当由于钢铁的普遍使用而使其遭到了重创才停止。这可是最后的重创,虽然即使今天你站在崖边上,各种景观仍然可以映入你的眼帘:最好是置身于一个阳光明媚的视野很开阔的露台上,这个露台在一个古老可爱的小庄园中,花园的其他三面分别是棕色墙、红色墙、玫瑰花,另一面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宽阔僻静,绿草成阴,与花园主人的住宅隔开,园中还有一个历史悠久的小亭,玻璃制的门,里面镶嵌着地板,我认为,这就是世界上最适合萨克雷先生构思他的小说的独一无二的地点。 这个古老的亭子,地方不大,但是,摆上一张遭受重压的桌子与几把坐歪了椅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一位小说家和他的几位朋友坐在里面胡侃还是绰绰有余的。镶嵌板的颜色煞是怪里怪气,有一种使人油然而生敬意的斜面。在你的后面,一座小小的壁炉台;南边的窗户,真是完美无比,这座小亭子光线充足,视野开阔。我获得了特别的许可,于偶然之间,朝这个典雅古朴的小亭子窥探了一阵,深受感染,而且,我刚才还说过,你还可以置身于小露台上,享受清新的空气,饱餐美妙的风景,为它沉迷,面对这般情景,重重幻象与记忆中的景象重新在我的脑海中翻涌起来,古老的、年轻的,我怎么能够分辨得清呢?有一些很遥远很荒诞的故事是在青年时代就摄进了脑海之中了,其中有一些片段,宛如一个古老的预言的回声,突然在我的心头萦绕着,但是,很快又不见了它的影子,我只是回忆起了它们旋即又忘却了,这样反反复复,这究竟是什么缘故,我又怎能说得清道得明呢? 我好像还是一位小小少年,躺卧在一块连我自己也不晓得是什么地方的草地上,聚精会神地读着一部旧英国小说,姑且认为这部小说写得很烂——这是由于当时的小说都写得很烂——然后,又对同这种景象一模一样的另一种场景苦苦思索起来。但是,即使我能把那本小说翻出来,可是,当时那种情景我还是回不去了。它再不可能像这种情景这般美妙无比了;因为这种情景——统统都是有形的、具体化了的、逃遁不了的,被认为不值一提——都是一些真真切切的东西。其他的一些小花圃,其他一些曲曲折折、零零散散的棕色的围墙,凌空而起的露台,带玻璃的避风亭,统统都兀立在数百年之后仍然以凶险欲坠之势面对世人的悬崖峭壁之上;悬崖下一条小河,川流不息,时涨时落,河对面一块荒凉的平地,方圆约有一英里之遥,如今大海被它抛到了近处的地平线上来了,可是,一到夏天,那一幅景象就是海天一色,帆影点点,宽阔厚重,悠闲恬淡。岩根上一座座空荡荡的古老的小船坞,一堆堆棕色木头和世世代代积聚下来的木片;不过,还是有一两艘渔船坐在船台上——一年到头,总共才有三四艘渔船“出生”呢!——而在这小船坞上,榔头捶打着木头,清越的响声就传过来了,这声音穿过阳光的寂静,传到了你遐思憩息的高远之处,这的确是现代人很难有机会听到的声音了。 左面,那条随潮起潮落的小河蜿蜒前行,流向拉伊港和它的沙洲。在那个地方,那些黑乎乎的渔船宛如一簇朝天幕斜刺上去的长矛,大部分时间都歪在河滩上歇息。河水涨得满满的时候,一片浩淼如烟的波光,众多的弯弯曲曲,面对这样的场景,我们不由得生发出一股万丈高的豪情来;在水落石出的时候,那是一片朦朦胧胧的场景,这条小河被我们描摹成“低落得就像荷兰似的”;在天高云清时,不论是在水落石出之际,还是在涨得满满之时,我们总得尽力描画它一番。这里所说的“我们”,实际就是她们——这样说来,就让人平添了一种亲切感。前面我就提到过,她们都蹲在马扎上,大多数头上一顶大大的遮阳帽;就像她们常说的那样,她们往最难显露出白色来的角落带去了一抹白色的亮光。说句实在话,拉伊镇就是一门入门的美术课,等你把基本技巧掌握了,问题也就随之而解开了。过于稀奇古怪之事向来就不会过于容易——过于容易的事向来就不会等于稀奇古怪。虽然人们对她的喜爱远胜于对她的畏惧,但是,令人遗憾的是她却毫无“风度”,而且,要栩栩如生地把她表现出来,连精工细笔都不用拿出来就能够轻易地画出来。在和煦的季节,各式各样的戴阔边帽的绅士就会在她的领地上现身,他们四根手指头一弯曲,和大拇指凑合到一起,握成了一个微型望远镜的样子,就研读起她那卑微的迷人的风光来了。这些绅士也常说他们是法国画家,领着一帮英美女生慕名来到这个地方来写生。学生散布在各人选好的位置上,老师则一直在她们中间转悠,偶尔指导一下。有一些古老的府邸,前面的台阶由于宜于取景,以致这帮学生就频频光顾,结果宅子古道心肠的主人进出时也不得不在画具背包中间踮起脚跟行走,或是飞身一跃,跃过天才与勤奋者。 我个人认为,假如说温切尔西镇所受到的困扰比较微弱的话,那只是因为温切尔西镇享受着她那超群绝伦的豁免权。她处处透露出一股超群绝伦的气度,而实际情况一定比人们的第一印象更难于把握。但是,她与她的超群绝伦刚刚都被我搁到了一边去了,现在我得回过头来看一看;不过,我们置身于拉伊镇那座历史悠久的小花园的露台上的时刻应当是最适宜的时间,我们右边就是美丽的温切尔西镇,她从两三英里见方大的荷兰式的滩地那边探出她那迷人的头来,几个红房顶差不多都掩映在树木葱茏的小山中,站在这个角度来看,西面海岸10英里之外的黑斯廷斯海岬完全被她给遮掩起来了。
第五部分拉伊的魅力(3)
我们开始在她那一片广袤的荒凉地带转悠;然而,主要就是为了估量一下到她的三座老城门间坍塌较为严重的两座之间的距离。这两座城门都倒塌了,每一座都是废墟之中的废墟了,然而,正是它们目前的这种原野状态,把它们昔日所护卫的范围——150英亩给点明了。从其中任何一座城门穿过,你都能够到黑斯廷斯镇去,半路上还得从一些地势颇高的小村庄绕过去,而且大海一直都处在你的视野之中;当你从那座破败得不太严重的城门穿过,只要你稍微留意,那么,意大利游记中的插图或者章尾装饰的那种情调,你也能够享受得到。一条陡峭的白色大道,蜿蜒曲折,俯冲而下,直至那拱门所在的地方,这座拱门从大道横跨过去,可以想见当年它何其雄伟,而今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而拱门旁边呢,一株栗树,枝繁叶茂,它正好扮演着人们所期盼的角色——也就是叫你在思想上做好准备,倾听旁边那很吃力地爬坡的vetturino(意大利语:四轮马车手--译者注)挥鞭吆喝的劈里啪啦声。还有一个打着赤脚的顽皮的孩子,一只正在吃草的小羊儿,这就是全部的景致了。 然而,我们就在那个地方打转,再爬上一个小山坡,取道一个废弃不用的广场,回到了东门,而在那个地方,温切尔西镇的风景展现得最为充分——实际上,也展现得叫人赞叹不已。然而,在这个夏天的傍晚,我却觉得历史被遗弃了,是什么使我产生了一种这样的感觉呢?除了那座教堂之外,任何能够充当证物的东西再也找不出来了,这是因为根据眼下的实际情况来看,代表此地的真正骄傲的穹棱拱顶与地下室——已和泥土融合为一体的昔日商人的宝库与上层建筑坚实的基础——自然不值一提。历史悠久的屋宇早就烟消云散了,留存至今的那些房子用一种支离破碎的语言与寒碜不体面的容貌诉说着过去一二百年以来的景况。昔日的一切早就消逝了,除了黯淡平庸的生活,任何伟大的事物都没有出现过。拉伊镇曾出了一位戏剧家,他就是弗莱彻,即那个曾和博蒙携手合作的弗莱彻,拉伊镇就是他的诞生地;然而,温切尔西镇可值一提的事情就只有约翰·卫斯理(英国传教士,1703—1791,基督教新教卫斯理宗创始人。--译者注)的最后一次露天布道的记忆了,他最后的那次布道的地点是在一棵大树底下,那棵树至今仍是人们朝觐的对象。 1350年,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海战,爱德华三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