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6-拜月教主沧月新作:镜·双城





放在眼前看了看:“好大一株葵蕨啊……”    
    “是红芥!”汀没好气地翻翻眼睛,“连这些都分不清,看还不饿死你!”    
    晚饭终于做完了,汀坐到了他身边,用树叶包着野菜饭团,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许久,看着旷野上显得分外璀璨的星空,忽    
    然开口道:“主人,其实我真的很想跟你去桃源郡……我想去看看‘那个人’。”    
    “嗯,”显然知道少女想见的是谁,黑衣人微微皱眉,“你真的相信那个传言吗?”    
    汀转过了头,很认真地看着主人,点头:“是的,我相信我们的海皇终究会回来。文鳐带来了少主回归的消息,复国军里其    
    他姐妹兄弟们都说近日少主就要返回云荒了!各位兄弟姐妹都想去迎接少主的归来呢,所以我想第一个去桃源郡!”    
    “你们传言里的那个救世英雄……是叫苏摩吧?”黑衣人看着星空淡然摇头,他年纪看起来在三十左右,眼睛深邃,笑起来的时候有风霜的痕迹,冷笑道,“只会骗女人,那家伙算什么英雄了?如果不是他,白璎怎么会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那些空桑人活该!这么多年来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也要让他们尝尝被人玩弄的滋味,”汀冷笑起来,那个笑容让她本来明亮纯真的脸忽然冷酷起来,“我们鲛人卑贱,不是人是畜生,活该被当宠物玩弄,但是这样说来被鲛人玩过的空桑太子妃不是更贱?”    
    “住口!”黑衣人猛然截口,沉下了脸,眉间怒意十足。然而,正说得激动的汀没有听从,继续刻毒地宣泄:“海皇回来了,龙神一定会被放出。等我们鲛人重新称霸,就把千年来欺压我们的所有畜生统统杀掉!”    
    “啪!”黑衣人眉间怒气闪现,不等她说完,一扬手将汀打倒在地,怒斥,“你知道你现在说话像什么?和那群你所憎恨的禽兽没区别了!”    
    “主人……”嘴角被打出了血,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愣了一下,忽然哭了起来,抱住他的脚,“对不起,我忘了白璎郡主是主人的师妹……但是、但是我一想起那些空桑人,我就忍不住———我只想杀光那些禽兽!”    
    “汀……我知道你和你的族人吃过很多苦,”黑衣人叹了口气,低下头抚摩她的长发,看着她,低声问道,“你想杀光所有空桑人和冰族吗?可我也是空桑人啊……”    
    “……”汀抽噎着,半晌讷讷,“可主人是好人。”“我以前也杀过很多人,也养过鲛人奴隶。”他的目光深远起来,微微叹息,“没有任何一种东西是可以绝对的。汀,你还太小,不了解这个世间的复杂纷繁———但是,既然你跟着我走遍云荒,希望你能从中学到让你成长的东西,让你的心能容下黑夜与白昼。”    
    “嗯。”汀用力点头,“主人,我会好好学的,你千万不可以扔下我。”    
    黑衣人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小家伙,我如果要扔下你走掉,你哪里能跟得上我啊?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眼泪都一大把了。我们走到中州去的旅费都够了呐。”    
     他抹着汀的脸,为她擦去泪水,然后展开了手掌———掌心上一把明珠奕奕生辉。    
    鲛人织水成绡,坠泪成珠,那就是被称为“鲛人泪”的明珠———陆 上之人对珍宝无止境的贪婪,也是鲛人一族世代遭到捕猎、蓄养为奴的重要原因。


第七部分:泽之国中年美妇

    汀连忙擦眼睛,在草地上寻找散落的珍珠,自己已经很久不曾哭过,旅费都要不够了。顿了许久,黑衣人声音忽然黯然下去,看着天尽头那座白色的塔:“多高的塔啊……那丫头就眼一闭跳了下去。想想那个时候她的心情吧!刚听说那个消息的时候,我一瞬间忽然想把所有鲛人统统杀光!”    
    “主人。”听到那样充满杀气的话,汀有些畏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你也曾那么憎恨过鲛人吗?那么……为 什么在空桑人被激怒,要屠杀帝都所有鲛人的时候,你却拼了命袒护我们呢?如果不那样,主人您也不会被放逐啊。”    
    “呵……跟你说过,没有任何一种东西是可以绝对的。”黑衣人笑起来了,摇摇头,“以杀止杀是永远没个头的啊。我西京身为空桑大将军———剑圣的传人,让我屠戮手无寸铁的奴隶,我做不到。当然了,也是因为那时候可爱的汀用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的缘故吧?”    
    他笑着,把自己手里的食物放到汀的手心,自己转身躺下:    
    “你吃吧,我饱了。”    
    汀红着脸接过,啃了几口,忽然忍不住开口:“主人……”    
    “嗯。”在篝火旁躺下,黑衣人用披风裹着身子,把靴子垫在头底下已经昏昏欲睡,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真是云荒最‘强’的剑客啊,”少女看着抱着靴子舒服睡去的黑衣人,微微摇头苦笑,“居然能不觉得靴子臭?”    
    同样的星空下,桃源郡里有人凭窗而望。    
    那是一个中年美妇,身着雪青洒花百叠裙,红绫抹胸,丰肌胜雪,颈中挂着白玉璎珞,臂上戴着翡翠点金臂环,长发用一枝    
     五凤含珠簪挽住了。眉如黛画,目似秋水,丽色无双,却是裹着浓重的风尘味儿。    
    然而,这个显然是风尘中的女子,却只是仰望着天空,那些近在咫尺的喧闹声、吆喝声、笑谑声、推牌九掷骰子声,全都到不了心头,她看着天尽头那座矗立在夜幕下的白色巨塔,喃喃自语:“昭明星都出来了……乱离起了,他也该来了吧。”    
    “如意夫人!来来,一起喝个同心杯吧!”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醉醺醺地嚷着,酒气扑面而来。那位被称为    
    “如意夫人”的女子被打断了心思,暗自皱了一下眉头,却脸上堆起了笑,转过身去:“呦,薛爷今夜脸色好得很啊,应该是赢了不少钱吧?”    
    “嘿嘿,是啊!老子今夜手风好得很!来来来,老板娘快来喝一杯……”满脸红光的汉子大笑着揽着女子,把喝了一半的酒    
    盏递到她面前,“你们坊里酿的‘醉颜红’如同夫人你一样让人一闻就醉醺醺……”    
    如意夫人也不推辞,笑着低下头就着他手里的酒杯喝了一口:“如意赌坊果然能如薛爷的意吧?以后薛爷可要多多照顾才好呢!”然后转头挥了挥帕子,大声唤:“翠儿!你个小妮子死哪里去了?还不快过来招呼薛爷去那边下注发财?”    
    好容易应付了那些客人,赌坊的老板娘转到了屏风后。旁边的喧闹声不停传来,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卷袖划拳之声震天响,如意夫人却是避开了众人,独自继续对着夜空发呆。    
    “夫人。”忽然间,贴身侍女采荷匆匆走过来,脸色惊疑不定,疾步凑到如意夫人耳边,低声道,“夫人,内堂有个人在那儿说要见你。”    
    如意夫人正在出神,冷不防唬了一跳,劈头骂了一句:“小蹄子你昏头了?有客来也是从外头进来,怎么说在内堂等?”    
    采荷脸色白了白,咬着唇角,指了指内堂:“那个人不知道怎么就进去了!外边那么多姑娘小厮,怎么都看不住?夫人……我看那个人有点邪呢。”    
     “哦?”听得侍女这么说,如意夫人不但没有惊惧,反而眼睛里闪出了光亮,身子蓦然颤抖起来,推开采荷往里疾步就走。内室还如她出去之时那样只点了一根蜡烛,光线黯淡,家具的影子在四壁上投下扭曲怪异的影子,影影绰绰。    
    如意夫人一进去就反手关了门,想点起四周的灯来。    
    “不用点灯了,反正也看不见。”忽然间一个声音从房子的黑暗处传出来,冷淡而疲倦。昏暗的烛光下,如意夫人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客人。    
    虽然是男子,但陌生来客的十指上都戴着奇异的戒指,上面牵连着微微反光的透明丝线,丝线的另一端,连着一个放在他怀中的小偶人。    
    如意夫人怔怔看着阴影中的陌生来客,那个高大男子的整个人都在黑暗里,只看得见轮廓。一束烛光投射在他侧面,让半张脸在黑暗中浮凸出来,有着人世间绝美的光辉。    
    虽然只是那样的半面,却已经让阅人无数的如意夫人惊得呆住。    
    “你、你是……”她颤抖着声音,看着站在黑夜里的那个人,因为激动而说不出话来。    
    黑暗中浮凸的半张脸上忽然有了奇异的微笑,将手巾扔到了    
    脸盆里,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伸出手来:“如姨,不认得我了?还在等我回来吗?”    
    “苏摩少爷!”如意夫人蓦然间扑过去跪倒在那个人脚下,抱住了他的双脚,用额头触碰他的脚尖,全身颤抖,激动得哭出声来,“沧海桑田都等你回来!”


第八部分:桃源挖雪罂子

     夜色笼罩住桃源郡的时候,一家破落茅舍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惊起邻家黄狗声声吠叫。那敲门之人一哆嗦、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老婆子,老婆子,快点开门!”    
    “谁啊?”房内一灯如豆,传来一个妇人有气无力的问话声。拖曳着脚步到了门边,一听门外男人的声音,那个妇人反而倒立    
    双眉,隔着门叉腰大骂:“死老贼!一整天死了去哪里?家里灶冷锅破,米也没一粒,菜也没一棵,是想饿死老娘哩!胡混一天,亏你还有脸回来!”    
    “老婆子,老婆子,先开门好不好?”杨公泉生怕惊动邻居,用破衣袖掩着嘴,小声地哀告,“让我先进去,你再骂个够,啊?”妇人开了门,冷笑了一声:“骂?要骂也要有力气!嫁了你这个窝囊货,老娘就是个饿死的命!”啪的一声,把门一摔,径自进屋去了,一路上千蠢货万杀才地骂个不停。    
    杨公泉沉着脸进门来,没有同平日那样低声下气哄老婆,只是从屋角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抹抹嘴,坐到了那盏昏黄的豆油灯下,任由妇人唠叨,从袖子里摸出一物来,在灯下晃了一晃,斜眼看那妇人:“你看,这是啥?”    
    妇人瞟了一眼,冷笑起来:“几片破叶子也当宝?穷疯了不成?”    
    “妇人见识!”杨公泉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将那半枝草叶子放在烛火上方,稍微烘烤了一下,忽然间那片枯黄的叶子颜色就起了奇异的变化,馨香满室。    
    “哎呀!”妇人看得呆了,以为自己花了眼,用力揉了揉,脱口,“天哪!那是什么?”    
    “瑶草!没见过吧?”杨公泉洋洋得意,将草叶子从灯上拿开,“知道值多少钱吗?说出来吓死你!”    
    妇人想拿过看看,杨公泉却是劈手夺回,自己袖了:“蛋也不曾下一个,成日只是唠唠叨叨,受了你多少气!这回得了奇宝,我买良田美宅自己享着,娶房年轻女子,再不用每日听你数落。”    
    妇人听得杨公泉这般说,心下倒是慌了,脸上堆起笑来,扯他的衣袖:“你莫不是真的恼了我吧?我也是为你好,何曾真的嫌弃过你来?”    
    杨公泉冷哼了一声,转向壁里坐着。妇人再上前软语求饶,他只是不理。    
    妇人说了几句,也觉得尴尬,便也顿住了口,忽然捂着脸,呜呜咽咽了起来:“嫁了你十几年,顿顿吃不饱,能一句不说吗?    
    我若真嫌你,早另寻出路了,哪还天天在这里挨饿?”    
    杨公泉叹了口气,转过脸来看着自家老婆干草叶似的脸儿,粗服蓬头,四十多的妇人已经白了一半头发,心下也是恻然。于是也放缓了语气,开口问:“今日吃饭不曾?”    
    妇人听丈夫开口问她,喜得笑了起来,一边擦泪一边道:    
    “你昨日出门后,已经两天没揭锅了,哪里来的饭!”    
    杨公泉惊道:“如何不去隔壁顾大婶家借些米下锅?”    
    “哪里还好意思去?”妇人擦擦眼睛,苦笑道,“前些日子陆续借了一升了,都没还过。”    
    “老婆子,”杨公泉眼角一红,心下软了,伸手抱着妇人,    
    “苦了你了。”    
    妇人抹抹眼睛,强笑道:“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怎生得了这个宝贝?”    
    “我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出什么法子,便想去天阙那边雪山上碰碰运气,挖雪罂子。”杨公泉便把这两日遇到的事一五一十说给老婆子听了,叹了口气,“最后下山的时候那群官兵不由分说就要砍杀我们,几个人便散了。幸亏那时天黑了,我又熟天阙山里的路,爬爬滚滚下得山来,不知道慕容公子他们如何了。”    
    “哎呀!难怪今日村里人都说官府好多人来封山,从山那边过来的统统杀了,尸首都堆在路上。”妇人听得胆战心惊,白了脸,“死鬼!你如何跑到那里去了?不要命了?被官府知道了可要捉去杀头!”    
    “不拼出命来,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