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系列_by_千觞(尘印)
看到沈沧海的羞 赧 神情,伏羿一呆后,冰蓝眼眸里慢慢掠过丝复杂神情,微勾起唇角,没再说什么。
4
好不容易吃完半条羔羊腿,沈沧海总算从伏羿监视的视线里解脱,回到自己的小房。
他捧着暖手小炭炉,坐在轮椅中,望着窗外积雪枯枝发呆。
不想为虎作伥,可那双湛蓝眼眸流溢而出的强硬气势明白地告诉他,伏羿不会轻易放过他。
学那些机关之类的小玩意,只为打发孤独空闷,却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眼看着日色一点点偏移消失,换上沉黑夜幕,手里的小炭炉也逐渐失去温度,沈沧海轻叹了一口气,不经意转头,猛地发现那个颀长身影站在门边,他唬了一大跳。
「伏王,你什么时候来的?」
「连我在门外站了半天你都没发现,在想什么?」伏羿不答反问,带着淡淡调侃笑容踏进屋,将沈沧海从轮椅里抱了起来便往外走。
沈沧海甚是窘迫,「伏王,你要带我去哪里?」
伏羿胸口震出几声低笑,脚步不停,抱着沈沧海在府里侍卫一路注目下出了会馆。
马夫早牵着汗血宝马恭立候命。伏羿上马,轻振缰绳,策马不疾不徐地东行。
边塞月华清寒似水,照遍崇山峻岭。
沈沧海身上,披着伏羿的纯黑锦缎棉袍,那是伏羿怕他受寒,便脱了自己的袍子给他。
锦袍上,还留着男人的温度和气味……伏羿呼到沈沧海耳根后的鼻息,更充满了浓烈热力,几乎扰乱了沈沧海所有思绪。
他根本无暇细看掠过两边的景致,镇定心神问身后人:「伏王你带沧海出来夜行,不知为何事?」
「难道你不乐意陪本王同行赏月么?」伏羿在沈沧海背后揶揄道:「本王还以为,你会喜欢。」
沈沧海背脊一僵,心乱如麻,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隔了一阵才勉力压下心底那丝丝悸动,低声道:「沧海素来有自知之明,伏王就不必再捉弄我了。」
用心被挑明,伏羿双眉微扬又回落,执鞭的右手遥指前方巍峨矗立的关隘城墙,淡然道:「沈沧海,你以为少了你那些精妙暗器,本王就无法攻下朱雀关?」
沈沧海抬起头,原来两人驾马信步间,已接近朱雀关。城楼上旌旗猎猎飞舞,但不久,也势必会染上将士鲜血。
他静静道:「伏王失去了心爱之人,就与贺兰皇朝兵戎相见。最后牵累的,还是无辜将士和百姓。伏王每攻下一城,射月和贺兰皇朝又将多出多少孤儿寡母?那些人,同样痛失亲人,伏王可曾想过他们心中苦痛?」
伏羿俊脸一沉,「沈沧海,我带你出来,可不是要你又来教训我的!」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瘸子,还真是不把他的威严放在眼里。伏羿颇觉无力地哼了声,圈着沈沧海腰身的胳膊加重了力道,算是给沈沧海的小小惩罚,成功地让沈沧海鼻腔里溢出声微痛呻吟。
「你不愿为本王打造武器也罢,不过么,你得——」
他故意剎住话音,见沈沧海回头,目露询问,他才凑在沈沧海耳畔沉声笑:「替我做另一桩事……」
天色破晓时分,矢牙去伏羿卧房外请示将士行动,喊了几声却无人响应。他吃了一惊,追问侍卫,才知道伏羿昨晚带了沈沧海外出,彻夜未归。
该不会遇到敌军出了意外吧?矢牙担忧之下,回到大厅上,调集伏羿的亲信侍卫,正准备派众人分头寻找。会馆外传来一声熟悉的骏马嘶鸣。
伏羿大踏步走进厅内。
「大王,你回来了……」丽姬早等得心焦,欢呼到一半,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她和厅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伏羿怀抱里。
沈沧海全身裹在伏羿的黑缎棉袍中,只露出头黑发。伏羿也是长发凌乱,衣襟半开,神情间带着满足。
厅上众人暗地里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很默契地让开条路,目送伏羿抱着沈沧海头也不回地走过大厅,随后又偷眼看向丽姬夫人。
昨天还在担心的事,今日就变成了现实。丽姬面对众人闪烁同情的眼神,又羞又觉气苦,粉脸涨得通红,咬着唇出了大厅。
厅上最吃惊的,其实是矢牙。一直以为伏羿对几次三番出言顶撞的沈沧海极有成见,没想到……
那个温文尔雅光风霁月的男子,被大王看上,究竟是祸还是缘?……他怔了半晌,一跺脚,走进内院。
伏羿的卧房里,光线很暗。
摆放大床的那堵墙壁前拉着幅墨黑绸布,直垂地面,将整个卧房分成了两半。
矢牙就跪伏在黑绸前,大气不出。
良久,伏羿磁性深沉的声音从黑绸后响起,带着揶揄淡笑。「你闯进来,就是为了替沈沧海求情,要我别戏弄他?」
矢牙硬着头皮道:「大王,你心里念着的,并非沈公子,大王何必伤他?」
他说完,便等着伏羿大发雷霆,谁知等了许久,黑绸后的人只沉默不语。他反而忐忑不安起来,试探着唤了声大王。
帘后人似乎轻喟一声,「我自有分寸。你出去吧。」
话说到这分上,矢牙也不好再逗留,躬身退出伏羿卧房。
沈沧海吃过一碗麦粥,刚漱过口,想叫仆妇找些笔墨纸砚来,好打发时间。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撞开。
一个年轻人拖着条伤腿走进,向他怒目而视,满脸的杀气。
「云将军,你怎么来了?」仆妇迎上前惊讶地问,下一刻便被云飞狠狠一拳打昏在地。
云飞鄙夷地打量着轮椅上的沈沧海,「你倒是很识时务,居然攀上了大王。以为有大王替你撑腰,我就不敢对你动手了么?」
他拿起桌上烧剩小半截的蜡烛,故意在沈沧海眼前晃动,冷笑两声:「只要这根蜡烛,就可以把你烧死。将士们只会以为是你自己不小心打翻烛台失了火。」
沈沧海注视着眼前烛焰,平静地道:「是丽姬夫人恨我夺了伏王的心,要你来杀我的吧?想不到丽姬夫人看似娴淑,心胸却如此狭隘歹毒。」
「你住嘴!」云飞生母早逝,由长姐丽姬一手带大,对这姐姐敬重之极,听沈沧海出言诋毁,不由大怒,「姐姐她就是心肠太软,不懂争宠,否则早就能当上射月国的王后。」
「是么?」沈沧海竟微微一笑,看透世情的通彻。「所以你就在伏王的大补剂里下了毒,想谋害伏王?伏王若亡故,丽姬夫人如今正是后宫第一贵人,再抱养个伏氏的旁系幼儿继位,云家便能只手遮天,掌握射月大权。云将军,对么?」
云飞握着蜡烛的手一颤,眉宇间掠过几分狠色,干笑道:「你果然很聪明,留着你,迟早坏我大事。」
他甩手,将蜡烛抛向沈沧海。
眼看蜡烛即将落到沈沧海衣裳上,一枚薄如柳叶的飞刀倏地自沈沧海身后床榻低垂的幔帐间射出,在半空中打落了蜡烛。
一只骨节分明有力的手掌缓缓掀开了幔帐。
伏羿盘坐床头,冰蓝森寒的双眸紧攫云飞苍白脸容,嘴角勾起抹邪气微笑。「靠几帖掺了毒药的补剂,就可以扳倒本王,让伏家天下改姓云?云飞,你也想得太容易了。」
「你们?」见伏羿已经跨下床朝他走来,云飞这才从震骇里惊醒回神,意识到自己已落入伏羿和沈沧海布下的圈套。
那两人,一定早就发觉大补剂里给人下了毒,对他起了疑心,才在众人面前演上场好戏,激得他心浮气躁,三言两语就被沈沧海套出了实话。
毒杀君主罪无可恕,他更清楚伏羿对敌的手段有多毒辣,若被擒,他不死也会被扒下层皮。一念及此,云飞心胆俱丧,抽出腰刀奋力掷向伏羿面门,只盼能稍阻伏羿逼近的步伐,自己转头就往屋外跑。
他腿脚带伤,根本逃不快。刚奔出屋,就听到身后「当啷」一声,腰刀已被伏羿挡落掉地。
伏羿冷哼,足尖挑起刀柄,腰刀顿时化作道银弧直追云飞身影,扎进了云飞没负伤的那条大腿。
云飞踉跄跪地,抱着鲜血直流的大腿翻滚低号。
伏羿上前抓住云飞背心衣衫,将云飞整个人提了起来,大踏步穿过院落,走去大厅。
沈沧海至此,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
总算是完成了与伏羿之间的交易,替伏羿诱出下毒的幕后凶手。而伏羿,也答允了事成之后,派人护送他回雍夜族。
看见那仆妇依然晕迷不醒,沈沧海推着轮椅靠近她身边,费力地弯下腰,轻掐她人中。
那仆妇悠悠醒转,捧住肿起大片青紫的面颊正在咒骂云飞,厅上蓦然传来一阵争吵声,越说越响亮,中间还夹杂着女子的哭泣。
「飞弟年幼无知,大王就当可怜云家只剩这一点血脉,饶了他这次,大王!」
云丽姬哭求得嗓子都嘶哑了。沈沧海微凝神,想听伏羿如何发落云飞,却听到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云丽姬也放声大叫起来,声音越过院落,传到沈沧海的小房内,仍尖利刺耳。
听这动静,云飞显然是遭受了什么酷刑……沈沧海见识过伏羿处死战俘的狠绝无情,不由微泛寒意。
一串凌乱的脚步由远及近,云丽姬满面泪痕奔进院落,经过沈沧海房门口时看也不看屋里人,直冲伏羿卧房,一边尖声道:「你不饶飞弟,我就毁了他!」
「妳敢!」伏羿紧跟着追出大厅,那张俊魅的面容完全没了适才的淡定,宛如戴了个铁青的面具,周身杀气狂溢。
沈沧海惊疑不定,又看见矢牙等将领也随之快步冲进了院子,涌向伏羿的卧房。
一记瓷器碎裂的声响,轻微,却又清脆。
伏羿卧房内,片刻死寂后,响起云丽姬充满痛楚意味的尖叫和伏羿失控的怒吼。
沈沧海心一悸,转动轮椅出了屋,推向伏羿卧房的方向。卧房门口已经围满了人。沈沧海根本看不见屋内情形。
「你来干什么?」矢牙见沈沧海也来凑热闹,不禁皱起了眉头,挥手道:「沈公子,此事与你无关,你快回去。」
这时屋里又传出声痛苦的低吟。围在门口观望的将领们纷纷向两侧退开。伏羿拖着云丽姬的头发,大步走出,将人往地上一推。
云丽姬半边脸肿得老高,跌倒在地,竟爬不起身。
沈沧海见了这情形,心知伏羿必定怒到极点。否则像伏羿这样狂傲自负的王者,绝不屑于对个娇弱女子动粗。
究竟是什么,令伏羿狂怒失态?他视线越过众人,投向伏羿卧房内。
原本遮挡在床前的大幅墨黑绸布已经被扯落掉地,露出后面一尊白瓷人像。是个青年男子,正悠然而坐,微垂首,双臂轻舒,悬在膝头横放的古筝上。
人像身上,穿了身水银色的衣衫,宽袍广袖,说不出的清贵优雅。头发用的真人黑发,玉冠珠坠,被墙角的烛火一照,映出流离宝光。
人像的双瞳,赫然是用两块墨玉雕就镶嵌,隐隐然透着温润光泽,随着烛火的明灭,男子的目光仿佛也在不断变幻流转,虽是一尊瓷像,却若有生命。
连沈沧海,也为那两道目光微生恍惚,随即清醒过来,蓦然醒悟。这姿容出尘的白瓷人像,应当就是伏羿那个已然离世的情人。
这等风神,难怪伏羿会为之倾倒,念念不忘……些微他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滋味慢慢从心底翻涌而上。沈沧海默然移目,才发现人像脚边散落着好多块大小不等的破碎瓷片,依稀看得出是只人手的形状。
他暗暗心惊,想不到那丽姬夫人为了弟弟,居然不惜触伏羿的逆鳞,用瓷像来要挟伏羿放过云飞。可这只手一碎,只怕丽姬连自己的性命也要赔了进去。
果然——
「云丽姬,妳敢动他,是不想活了!」伏羿咬牙切齿地瞪视着女人,怒火中烧,走近云丽姬,用力踢了两脚。
云丽姬面色痛到煞白,紧紧捂住小腹,仍在苦苦哀求:「大王,是臣妾没管教好飞弟。大王要出气,就请责罚丽儿。」
「妳!」伏羿一脚又待踢出,却见云丽姬裙襬上逐渐渗开团血迹。他呆了呆,那一脚便没有再踢下去,转身从个将领腰间抽出鞭子,「啪」地甩开,就朝云丽姬背脊抽落。
鞭子还没落到云丽姬身上,一条人影忽然跃进他视线,挡在云丽姬上方。
伏羿一眼看清那人是沈沧海,执鞭的手硬生生顿在半空,鞭子尾梢仍是扫过沈沧海肩头。衣裳即刻撕裂道口子,几点血珠随之滴落。
他怒视沈沧海:「你又来多管闲事,让开!」
沈沧海是见情势危急,无暇多想就从轮椅上扑了过去,摸着肩头皮开肉绽的伤口忍痛道:「伏王,丽姬夫人只怕是动了胎气,再打,母子性命难保,伏王三思。」
伏羿俊脸上神情古怪,气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沈沧海,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见沈沧海依然护着云丽姬,毫无闪避之意。
伏羿眼底戾气骤浓,冷哼一声,扬鞭风声虎虎,直抽沈沧海。
他固然爱才,但绝不容许沈沧海在诸多将领面前公然挑衅他的威严。
「啪啪」两响,沈沧海胸前衣衫上顿时印出两道殷红血痕。
沈沧海痛得眼前发黑,却仍张开双臂,将丽姬护在背后。
「你还不肯让开?」伏羿再度举高了皮鞭,表情阴沉欲雨,声音反而变得轻柔缓慢起来。
边上矢牙知道,这是伏羿动了真怒的前兆。他急忙上前,低声道:「大王,沈公子体质不比军中武人,这?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