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系列_by_千觞(尘印)
菱纱也下了楼梯,为沈沧海端来糕点充饥,笑道:「公子光早上吃了些点心?现在当然会饿了。奴婢这就去给沈公子沏壶清茶。」
转身间,看到那两扇大开的窗户,不禁一怔。
沈沧海不动声色:「我刚才醒来有点气闷,就把窗开了透下气,等会睡觉前我自己会关。」
菱纱信以为真,走去烹水沏茶,侍候沈沧海吃完,洗漱停当,正待扶沈沧海上床休息,沈沧海推说刚吃了东西不宜立刻入睡,叫菱纱自去休息无妨。
菱纱想想也是,便回楼上睡觉去了。
沈沧海移到书案前,取了纸墨,匆匆写就几大页纸,推着轮椅来到窗前。
男仆果然如他所料没有走远,正蹲在窗外草丛中,星光落在他面上,照得他眼瞳也异常晶亮。
「这是?……」他接过沈沧海递给他的纸张,上面画着好几样弓弩之类的图案。
「照这些做。没有铁器就用竹木代替。有武器,才有机会逃出去。」
已到生死关头,沈沧海不想坐以待毙,男仆的到来更让他隐约看到了一线希望,但愿男仆能赶得及造出这几件最简单易用的暗器。
男仆紧抓着图纸,小声道:「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他痴痴望着沈沧海,突然俯身,在沈沧海唇上飞快一吻,红着脸,奔进夜色之中。
沈沧海摸着还残留对方热度的嘴唇,愣住。想到男仆临行前那满足的眼神,涨红的面孔,他心中,也一点点地发软……
那是种,欢喜到接近酸楚疼痛的感觉。
瞬息间,他觉得纵使不为自己,为了男仆,他也要设法与之逃出皇宫。
那个面容丑陋,心灵却比谁都单纯的人,不该躲在石室里,永远生活在永昌王的阴影下。
两天时光,便在沈沧海的等待中一晃而逝。
男仆没有再来过。
沈沧海坐在窗前,对着外面黑夜出神。表面仍是云淡风轻的沉静,心底,却焦虑日盛。男仆能不能成功制出那些暗器倒在其次,他最担心男仆病情再度发作。
尽管他至今对男仆的姓名来历尚一无所知,无形中已经将男仆视作了极亲密之人。甚至想再去石室找人,但想到自己曾答应过菱纱不再涉足岩峰,况且在这节骨眼上,任何纰漏疏忽都可能使他和男仆的出逃计划败露,便强压下冲动。
如今唯一可做的,只有等待。
他无声轻叹,自觉有些口渴,移去桌边倒茶。刚喝了一口,听到窗外草丛传来宪牵微响,一惊后大喜。
来了!沈沧海放下茶杯,转动着轮椅转身,看清窗外人的剎那,他浑身的血液宛如被突然冻结了。
精巧冰冷的黄金面具,纵在深夜里依旧耀眼,而从面具眼孔里射出的目光更是凌厉十倍,令沈沧海错觉自己的衣服已被对方利刃般的视线划得支离破碎。
「想不到是本王吧?」面具后的声音清朗威严,还带着几许沈沧海无法忽略的杀机。
他今生,注定该魂断西域么?……看着永昌王隐在袖中缓慢扬起的手掌,沈沧海涩然阖上眼帘。
一股劲风撞上他额头,神智顿转模糊,意识彻底堕入黑暗前,沈沧海想起的,是男仆羞 赧 又欢喜的容颜,在脑海里无限放大,最终化为空无……
人中部位一阵蛰痛,沈沧海疼醒,吃力地睁开眼睛,面前强烈的光线刺得他双目发酸,良久才慢慢适应过来。
他此刻,正躺在冷冰冰的碧玉砖上。满室馨香,绫罗锦帐,两人高的珊瑚树在绢纱宫灯照映下通体荧荧闪光,无数价值连城的瑰宝交相辉映……布置得如此奢华的地方,非永昌王寝宫莫属。
沈沧海坐起身,扭着仍有些酸痛的脖子扫视周围,蓦然在满屋子珠光宝气间见到个有点眼熟的背影,乍一眼还当是男仆,立刻就省起男仆绝不可能出现在此时此刻,自己多半是眼花了。他用了甩头,晕眩褪去,也看清那人影就是永昌王。
听到动静,永昌王回头,走向沈沧海。他在自己寝宫中也依旧戴着那个表情漠然的黄金面具,居高临下对沈沧海打量了半晌,俯下身,伸手捏住了沈沧海的下颌。
他手掌特别白,泛着淡淡珠光。沈沧海凝神细看,才发现是戴了层薄如蝉翼的手套。
男人的手顺着他的面颊缓慢摩挲,沈沧海背脊陡地寒毛直竖,惊道:「原来是你!」当日在山丘上蒙住他双眼,抚摸他面容的神秘人,竟然便是永昌王。
「你终于想到了。」永昌王停止抚摸,下一刻却突然撕开了沈沧海衣襟。
沈沧海再镇定,也不由得变色,然而永昌王只是在他身上略一扫视,随即移开,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有疤痕?这下可就不完美了。」
什么意思?沈沧海心底发毛,脸一凉,又落入永昌王掌中。
「还是这里的皮肤够细致。」永昌王慢慢抚过沈沧海的脸,动作之轻柔,犹如在抚摸他最心爱的人,说出的话却让沈沧海毛骨悚然。「这张脸皮该怎么完整地剥下来?还是干脆割下整个头?」
他凝视沈沧海剎那变得苍白如纸的面色,低笑:「你的皮肤白,封存在淡紫色的琥珀里,最美不过。」
沈沧海手脚发僵,连目光也僵滞。
永昌王彷佛很享受对方的惊惧表情,笑道:「害怕了?你不知道,本王向来最喜欢搜集美丽的东西么?」他从床头一个镶满珠玉的箱笼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淡白雾气立刻飘了出来。
盒子里铺了层类似薄冰的半透明物体,上面赫然摆放着一对人类的眼珠,如嵌在白玉中的两颗墨色明珠。
「这是本王新近收获的上好藏品,如何?是不是很美?」
盒子送到了沈沧海面前,他紧紧抿着嘴唇,最终还是敌不过翻江倒海般的反胃感,干呕起来。
这男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他用力喘着气,永昌王却似仍不想放过他,又从袖底取出几页纸笺,甩到沈沧海脚边。
沈沧海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画的暗器图纸,呼吸倏停。图纸既然已经到了永昌王手里,那男仆呢?……
「不过本王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会遇到他,还把他迷得团团转。」永昌王冷笑一声,垂眸望着那些图纸,道:「他也真是天真,自身难保,还妄想救你出宫。他也不想想,无论他做什么,都瞒不过本王,凭什么救你?」
「你把他怎么样了?」沈沧海终于自震惊中找回理智,再多懊悔自责也不足以描述他此时的心情。最不想将男仆卷入是非,结果仍是连累了那个单纯可怜的人。
永昌王只是冷冷地,在面具后看了他一眼,「他的事,用不着你来过问。沈沧海,你能迷惑他,却骗不了本王。你喜欢的人,是伏羿。为了逃生才故意亲近他,哄他为你卖命罢。哼,本王绝不会让你这种伪善小人再接近欺骗他。」
听永昌王口气,男仆似乎还活着,沈沧海绷紧的心弦微松,也越来越弄不清永昌王和那男仆间的关系。永昌王言辞间对男仆分明极为维护,又为何将男仆禁足石室,而且男仆也确实对永昌王畏惧之极。
他正想追问,永昌王却笑了起来:「过几天,紫晶琥珀就可以炼好了。不过你大可放心,伏羿来到之前,本王暂时还不会取你的人皮。」
沈沧海如今自然已明白,授意若涯擒拿伏羿的幕后主使定是永昌王无疑,道:「伏王已和镜平公主联烟,你还要杀他,岂不是害自己的妹妹守寡?」
「谁说镜平要嫁的人是伏羿?」永昌王大笑:「镜平那傻丫头,两年前狩猎大赛赢了矢牙,竟然对个手下败将念念不忘,吵着非他不嫁。反正我永昌王室也不少她一个公主,她要嫁,本王就遂她愿,顺手卖个人情给伏羿。」
沈沧海替永昌王接了下去:「也让射月国臣民以为永昌确实诚心与射月国修好。日后即便伏王出了什么差池,射月国的臣民大都也不会怀疑是永昌国在背后捣鬼。」
他语气很平静,内心却涌起阵阵久违的痛楚。原来要迎娶镜平公主的人并非伏羿,伏羿那天却任由他误会指责,不加辩解,分明是铁了心要令他死心。
他缄默须臾,抬头仰望隐在面具眼孔后刀子般锋利的双眼,一字一句:「云飞意图毒杀伏王,也是受你指使的,对不对?」
永昌王点头又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本王只想生擒他,云飞和若涯那两人却自作聪明,想置他于死地。幸好没伤到他的眼睛,不然本王绝不轻饶那两个蠢才。」
眼睛?!沈沧海本能地瞄向小盒里那对眼珠,猛打一个寒战,头皮发麻。
永昌王笑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猜到本王想要什么了吧?伏羿那双眼睛,跟他已逝的生母,也是本王的一位远房姑母长得最为相似。
「本王小时候,就最喜欢姑母的双眼,可惜她嫁入射月国,生下伏羿后没多久便病死了。本王一直引以为憾,好在伏羿也生了双同样漂亮的蓝眼,呵呵……」
他突然拂袖,打翻了那个小盒子,任那对之前还被他夸为上好藏品的眼珠滚落地面,轻轻踩上一脚。「本王马上就能得到更值得收藏的好东西,不需要这个。」
彻头彻尾的疯子!除此之外,沈沧海再也想不出别的字眼来形容眼前这个心智失常的男人。一颗心,也沉到了不见底的深渊,全身都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之中。
永昌王一定会诱伏羿前来,而他却无力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10
玄武关的守将府书房内,此刻正弥漫着紧张气氛。
「什么?沈沧海没有回到雍夜族?」伏羿和矢牙面带惊愕,问对面那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那人四肢修长,一头墨黑的头发更是长得几乎拖到了脚后跟,脸色则白得不见半点血色,五官精致异常,可说挑不出瑕疵,美到极至,反而不似真实。
男人的双瞳,流转着两种不同色泽,左眼玄青,右眼绚紫,幽诡到了极点,道:「如果回了,我何必再来找你?沈沧海和离风他们离开朱雀关,途中遭人伏击,离风他俩被打晕,醒来后,沈沧海已经被人劫走了。我前几天游历归来,才得知此事。」
伏羿与矢牙对望一眼,神色都凝重起来。矢牙更是心中忐忑,顾不上会被伏羿责备他知情不报,对男人道:「雍夜王,那天同来接沈公子的欧阳麟,曾是青龙关守将,会不会是他与人勾结,使苦肉计劫走了沈公子?」
「不是他,」雍夜王摇头,淡然道:「欧阳麟如今还在我族内养伤,他不敢骗我。劫走沈沧海的,是个身手不凡的年轻男人,我就想来问问伏王,可有线索。」
伏羿皱眉,半晌,缓缓道:「沈沧海应该不会跟什么人结怨,劫持他的人,多半是冲着我来的。」
矢牙也想起了朱雀关那一役,「但如果真是像上次那样,想用沈公子来威胁大王,为什么到现在也没人来送消息?」
伏羿蓝眸深沉,倏地冷笑:「报信人只怕还在路上吧!矢牙,你忘了朱雀关逃脱的那个狗千户?我怀疑那人暗中听命于商夕绝,第一次藉沈沧海来害我不成,又想故伎重演。」
矢牙双目圆睁:「大王是说永昌王仍想对我射月国不利?那为何还要把镜平公主下嫁给臣?」
「这也正是他的手腕。借着联烟来算计射月国,一向都是永昌国惯用伎俩。」
见矢牙满脸气愤又难过,伏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用想太多,镜平为人直爽,对你真心实意,是个不错的女子,你可别辜负了她。商夕绝的事,我自会彻查处理,你就安心等着迎娶镜平公主。」
雍夜王冷淡地 插 进话来:「伏羿,我不是来听你和臣下讨论婚事的,射月和永昌的过节,我也不想过问。不过要是沈沧海失踪主事确实是商夕绝所为,我不会袖手旁观,伏羿,你随我去永昌,找商夕绝当面问个清楚。」
西域各邦族中,雍夜族人丁翠薄,历代族长都明哲保身,不卷入别国纷争。到了这一代的雍夜王,更与世无争,为人冷淡护短,在西域也是出了名的。
伏羿沉吟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揣测,没真凭实据,不便贸然质问商夕绝。雍夜王,你自己去吧,商夕绝再狠,也得卖你个人情。」
「伏羿,你居然也有胆小怕事的一天。」雍夜王微露讥笑。
矢牙见不得外人嘲笑大王,反驳道:「雍夜王,大王不去,是因为——」猛听伏羿干咳一声,他只得忍住,面皮却涨得通红。
大王只是不想再与沈沧海相见,才不愿前往永昌。
伏羿面不改色,反而笑了笑:「雍夜王,你也知道我生母是永昌王族中人,非到不得已,我不想与商夕绝撕破脸。」
雍夜王正想说话,书房外猛然有人大喊道:「失火了,快救火!」
书房的窗纸瞬息便被火光照红,映出肆虐的火舌。三人面色一变,齐齐冲出了书房,就见大火正从府邸西南角朝着四周窜开。
那是柴房所在,如今云飞正被关押在那里。
「莫非是云飞的同党来救人?」矢牙反应不慢,忙喝令府内将士严密监守柴房附近,一边撤出兵刀,疾冲入救火的人群中。
伏羿望着眼前惊人火势,眉头深皱,陡地心念一动,勃然色变,脱口道:「糟了!」转身便向后院奔去。
雍夜王微怔,跟上了伏羿。
透过大开的两扇房门,看到掉落在地的那堆墨黑布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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