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奇闻异事记
和尚真是慈悲啊,简直是观世音菩萨再世啊!阿弥驼佛,阿弥驼佛!”这话一说完,旁边的人也赶紧双手合十,有的喊慈悲,有的念佛号。郑鲍听了,不由觉得可笑,心想:“原来是在说故事了,大约是讲一个烂赌鬼欠了许多债款,家里人又生了重病,无计可施之下去求和尚。那和尚给了他一点钱,又指了一条路,让他好好做生意。这人回去照做后,果然日子就好了起来。嘿!这本来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也是大部分人都能想出的点子。怎么一旦套在了和尚身上,便不是‘慈悲’,就是‘菩萨再世’了呢?”他最不耐烦这种故事,只想叫一步黄包车赶紧回巡捕房,但等了许久都没有一部过来,只得无奈继续听下去。
那女人说道:“如此大概太平的过了三年,那人的积蓄也渐渐多了起来,正好凑够了当时那和尚借给他的钱数。按理说,他应该马上拿了钱去还给这个大和尚的,而且那大和尚当时也和他讲过:‘三年后就可将钱财还来。’,现在这一条也印证了,足证佛法不假。可是这人倒好,那贪念又上来了。他想这些钱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与那和尚没什么关系,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说不定那大和尚早就忘了。结果也不当一回事,这钱也就不打算还了。”周围人听了,无不蹙额顿足,或是讲“罪过!”,或是说“业障!”,将故事中的那人一顿数落。那女人待周围人的声音渐渐小了,才说道:“就在第四年年初的某一天,他照样出去摆摊。可不料竟然无故摔了一交,将左脚膝盖摔伤了,疼痛难忍。结果那一天的生意也做不成,还得麻烦别人将他扶回家。晚上那人睡觉时,忽然梦到一个神人,那模样就和菩萨身边的金刚一样。那金刚责问他为什么不还大和尚的钱,那人也真是财迷了心窍,竟然在金刚面前撒起了谎,说是从来都没有问和尚借过钱,甚至连那个大和尚是谁都不知道。那金刚听了,火冒三丈,当场怒斥那人一顿,并且用金刚杵打在那人受伤的腿上,以示惩戒。从那以后,那人受伤的腿就越肿越大,每夜都嚎叫不止。最后他老婆问出了原因,不由大骂他不守信用,隔天连忙独自上山替她男人将钱还了,并求大和尚给个方子,能救她男人一命。那大和尚笑呵呵的说道:‘还用什么方子么?你回去之后,他的伤就好了。’他老婆半信半疑,回到家后,果然发现自己男人脚上的肿痛已经好了大半,又过了几日,变完全消失,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他们一家从此坚信佛教,吃斋念经,得了许多好处。所以说啊,这佛法是最高最慈悲的,那和尚的钱也是不能欠的,每一个和尚那都是有金刚护法的呀!”她这一段说完,周围人无不受教,纷纷点头称是,有的说“佛法不假”,有的说“报应不爽”,各自都唏嘘感叹了一番。
这时,忽然一个年过四十,打扮朴素的女人冲了过来,大声的说道:“胡说八道!什么佛法最高?法力最高的是柳孟兰婆!”四周人听了,无大惊失色,心想这女人竟然造下如此口业,在佛寺前说这等言语,就不怕死后报应么?更奇怪那“柳孟兰婆”是谁,这女人为什么说这人法力最高?
第二十九回 暗林
众人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立刻就有一人合十说道:“哎呦!罪过,罪过!你怎么好说这么不敬的话?”另一人也是合十着双手,那不停的做着拜拜的动作,道:“看你也有点年纪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啊?到时候落下拔舌地狱,可不要后悔呀!”还有一人道:“造业啊,造业啊!你这罪孽可深重了,赶快去佛祖前忏悔吧!”再有一人道:“什么柳孟兰婆啊?一听就是外道邪见,这个怎么好信的啊?还是信佛吧,老实念佛,老实念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纷纷开始指责起那个女人,说完还用一种无奈与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看一个因重罪而将死的人一般。
那女人却不因此而被压低了气势,反而越发的咄咄逼人,道:“你们这些人懂什么?柳孟兰婆法力最高,有求必应!才不像你们这些人一样,平时一个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真有事情时,不是推给因果,就说是报应。简直是胡扯!”这话一出,周围人更是不安,深深为眼前这个执迷不悟的罪孽之人而感到惋惜。
众人又与那女人争辩了一阵,但是各执己见,互不服气。信佛的虽然人多势众,那女人却是言犀辞利,双方可以说打了个平手。如此大约争执了十多分钟,信佛众等纷纷说不与“外道邪见”一般见识,各自退去,散了个干净。那女人却还意犹未尽,依旧站在那里喋喋不休,但是旁人也不理她,从她身边走过时,都如同躲避瘟神一样。那女人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正自气愤,忽然看到站在路边的郑鲍,连忙走上前去,问道:“这位先生,你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柳孟兰婆的确是法力最高吧?”郑鲍连佛、道之教都不以为然,更不用说这从来都没听说过的“柳孟兰婆”了,面对这女人的追问,一时倒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女人见郑鲍不说话,急急地追问道:“你说啊,你说啊!到底谁厉害?!你倒是开口说句话啊?!”郑鲍也想张口说几句,好将这女人对付过去,但头脑里仍旧一片空白,只能无奈的一笑。好在这女人并无耐心,她见郑鲍三句踢不出个屁来,也就不再纠缠下去,转身另找别的目标。
郑鲍见这女人走了,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身旁的一人忽然笑了一笑,道:“先生也受惊了吧?”郑鲍转头一看,见说话的是一个和蔼可亲老者,点头道:“还好,还好!只是这女人的火气……也太大了一些!既然她不信佛教,那不去庙里就好了,何必来这里大吵大闹呢?”那老者又是一笑,道:“先生不知道,这女人就住这附近,经常来这里惹些是非。我们也都习惯了,不去与她多计较,只有些新来的佛友不知道这女人的脾气,所以才起了今天的冲突。”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其实不去和她搭理就好了,随她说几句发发牢骚。没人理她,等她自己都觉得没意思时,自然会走的。”说到这里,郑鲍果然见到那女人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玉佛寺,向一旁的小路转去。
郑鲍笑道:“老先生讲的还真是一点不错。”那老者摆手道:“这不算什么!佛道都有魔障一说,那魔障现前时,只需把着自己一心不动,其魔自然退去。若是和魔去斗去争,那只会被魔障牵着走,那就真的入了邪道了。现在许多人就是如此,口中说着念佛,嘴里道着修行,却只做些表面功夫,看似一幅脱俗慈悲的模样,但遇事还是那张凡俗面孔,甚至还有不如,可惜啊。”说完,便呵呵笑了起来。郑鲍忽然好奇,问道:“老先生可知道那女人说的‘柳孟兰’是谁?似乎这个人还有些年纪,不然也不会在最后加一个‘婆’字了。”那老者笑着摇摇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也许又是些巫婆仙姑之类的吧。这些人自己在家开个堂口帮人算命解难,时间久了,也会有人把他们敬若神明的。”郑鲍点了点头,他无心继续去谈神佛巫婆之事,见有一部黄包车走来,连忙拦了下来,同那老先生道别后,便上车回了巡捕房。
当郑鲍又来到他的办公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他这一天东奔西走,很是辛苦,于是自己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以示犒劳,然后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休息。这时,却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原来是手下探员交来许多文件要他处理。郑鲍身为探长,除了要查案之外,那许多巡捕房的行政事务要是要处理的。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得已打开了文件,开始批阅起来。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冷风将一旁窗户吹开。那风打在郑鲍身上,郑鲍只觉一股凉气从背脊下直冲了上来,连忙站起身,将那窗户关好。他重新坐到座位中,继续看文件,但是却始终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头也开始昏了起来。郑鲍担心自己一天劳累后又受了凉,别因此而染了感冒,眼下凶案悬疑不前,这病可生不得,连忙打开一边的抽屉,一阵乱翻后,终于找到几片治伤风感冒的药。他也不管自己是真病还是假病,就着那热茶一并吞下肚去,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提起些精神,重又埋头公务之中。
但是郑鲍料不到那些药片有催眠之用,头昏还没治好,眼皮又开始酸胀发沉起来。他将头枕在椅子的靠背上,两手开始揉捏眼睛,揉着揉着,意识却渐模糊,不觉竟然睡去……
睡梦中,许多勘察凶案的片段不断叠加浮现在郑鲍的眼前。一会是那死者李金凤的模样,一会是与左秋明、陈久生一同去追查那签条的来历,一会是请许伯吃饭,一会是在陈公馆劝解陈久生,一会又是在水神娘娘庙求签。郑鲍耳边满是各种人声与嘈杂,那些情景跳跃晃动的也越来越快,他终于忍不住将眼睛闭上,不再去看。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响起的念经、和木鱼敲击的声音。郑鲍又好奇的把眼睛睁开,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道场外。郑鲍心中很是奇怪,暗想:“我怎么来到了这里?这又是什么地方?”他向道场内看去,只见里面点了许多支蜡烛,蜡烛的火光将道场照得透亮,还看到有人跪在一尊神像前,又有一个人在旁边不断的跳动,似乎是在做法,但是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只能瞧见一个虚影。
郑鲍想走过去看个仔细,但是却发现双脚怎么也迈不动,他再抬眼看那道场时,道场中的蜡烛的火光突然闪烁了起来,并且互相重合在一起,以致最后整个道场都变成了一个光圈,刺得郑鲍双眼发痛。郑鲍连忙抬起手放在面前,挡住光线。这时,那光圈忽然消失不见,四周又变成了一片黑暗。郑鲍隐约觉得脚下有一条水流经过,心中忽然一动,暗想:“咦?怎么与上次那个梦这么象?也是在一片黑漆漆的地方,同样是有一条流水。我就沿着这流水再走一次,看看能不能又去到那定康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不由自主的便顺着水流声一步一步走去。
但这一次走了许久,都没有再出现定康路,反而像是来到了一片树林中,这时一阵柔风拂过,月光中隐约看见许多树影随风摇摆。郑鲍听着树林中那夜虫鸣叫、以及流水潺潺的声响,脸上享受着清风,心中很是宁静舒服。突然,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动了一下。郑鲍立即警觉了起来,赶紧低下身子,定神仔细瞧去,看到的竟然是那黑纱女人!
第三十回 红记
那女人也没有走远,只是在一片杂草后来回徘徊。郑鲍心中不禁一阵兴奋,连忙借着树影的掩护,悄悄的向那黑纱女人走去。他每一步的落脚都非常小心,生怕发出声响惊动了那个女人。当距离那女人只有两、三米的距离时,郑鲍一个箭步窜出,一把拉住那女人的臂膀。那黑纱女人受到了惊吓,连忙转身要逃。郑鲍岂容她逃走,将她拉的更紧,另一手则去掀那女人脸上的黑纱,想看清楚她的真容。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有一个红色的胎记出现在他的眼前,郑鲍的注意力竟然完全被这胎记所吸引,全身犹如定住了一样,而那黑纱女人、树林、月光、虫鸣、柔风还有流水全都消失无踪了。郑鲍正被这意料之外的变化惊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突觉后脑一阵剧痛,似乎是被重重的敲了一下……
郑鲍全身一震,猛地被吓醒了,发现自己还是坐在椅子上,不由摸一摸刚才被打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异样感觉,这才放下心来。他回想着刚才的梦境,却百思不得其解,暗道:“我最近是怎么了,为何总是做这样的怪梦呢?而且更让人不明白的是,那梦境竟然和事实完全吻合,就好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郑鲍以前查案时的确也有过因做梦而得到灵感,从而破案的经验。但那大都是在梦中反复出现一些很重要,但是却被人为忽略的细节;又或是一些平时始终搞不清楚的疑团,却在梦中思考想通了。所有出现在梦中的东西,都是他已经知道的人或事,只是在现实中还不曾串起来而已。但是经过今天下午和沈家阿婆的聊天,他发现自己做的梦竟然能告诉了他一些从不知道的事情,这大大超过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郑鲍虽然从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搞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但是那梦中出现的相同的场景,还有这种能提前预示的作用,却使得他不得不对自己的梦境开始重视起来。他细细回想梦中所见,前面部分的过程杂乱无章不说,而且还影像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印象最太强烈的还是那最后出现的红色胎记。现在郑鲍几乎只要一闭上眼睛,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