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奇闻异事记





他来郑探长这里报告了。”
    郑鲍对着那老师傅说道:“我姓郑,叫做郑鲍,是这里巡捕房的探长。不知道这位老先生怎么称呼?”那老师傅开口说道:“敝姓童,名双泉,今日幸会郑探长了!”郑鲍听这童双泉语音儒雅,又见了他这样一副年纪,料他年轻时必是个读书人,道:“童老先生客气了,听这位冯警官说,老先生是天堂饭店调酒的师傅?”童双泉道:“唉……我这也是在乱世之中寻口饭吃。想老夫我早年苦读私塾,原本意在科举,谁料世事多变,结果并不能如愿。后来因缘际会,托人保荐,也出国留学一载。无奈因一时言语不通,课业难有建树,反而是在闲暇时学会了些调制西洋酒的功夫。这也是偏离正道,玩物丧志了,但却不想如今竟成了谋生之能。人生在世,果然难料这乾坤的变数啊!”
    郑鲍听这童双泉说话啰嗦,自己只不过随意问了一句,他却能将无关的前因后果都串在一起,回答出几十句来,这可也是老书生的通病了,不由暗自头痛,道:“老先生可愿对我讲一讲那‘周先生’还有‘黑纱女人’的事情?”童双泉点一点头,说道:“刚才听郑探长说那周先生原来只是电报公司的一个小职员,这倒是我不晓得的。我原来以为他纵然算不上巨富硕贾,至少也是个颇有积蓄的商人。因为来我们店内用餐的人非富即贵,而他却是每个月都要来上一两回的,也算是个常客了。周先生每次点的都是些高档菜式,而且最喜欢老夫我调制的‘约克男爵’酒。这酒的配制可需要些手上功夫,那味道辛中带苦,苦中有甜,懂得欣赏的,都是很有品位的人。郑探长若有兴趣,可要来尝一尝。”郑鲍听了此处,不觉莞尔一笑,心想:“那周肃形貌普通,并无出众之处,而言语动作又很是油滑轻浮。无论如何去看,我都不觉得他会有什么品味。”说道:“若有机会时,我必定前去品尝。”
    第六十四回
    童双泉道:“如郑探长能赏光,老夫定是要好好为探长调制一回这‘约克男爵’的。那周先生每次来用餐时都不是一个人,必然会有一个女伴陪同。虽然两人一桌用餐,但却从不同时到来,有时是周先生捷足,有时却是那女伴先登。那女人惯常穿一身旗袍,头上用了一抹黑纱作为装饰,让人看不清她的样貌。大约她就是两位所提的那个‘黑纱女人’吧?”郑鲍点了点头,道:“不错,她正是我们说的那‘黑纱女人’。这女人事关一起凶案,还请老先生能多讲讲那女人的情况,以及与周肃之间的言语动作等一切细节。”童双泉闭起眼睛,略作了一番回忆,睁眼说道:“我记得他们很是亲密,恐怕关系非同一般。他们在用餐时总是有说有笑,还会嬉闹在一起,周先生更是常常将手搭在那女人肩上,又或是搂在腰间。如此轻浮的行径,若是国人见了,恐怕都是要摇头叹息的。但天堂饭店内大多都是洋人,对此已是司空见惯,因此并不觉有何不妥。”
    郑鲍问道:“老先生可知道这女人的来历?那周肃又称呼她什么?”童双泉道:“这却是不知了,来饭店内用餐的客人也不会为我们自报家门。我们之所以知道周先生的姓氏,还是因为有一次那女人无意中叫了出来。那一声叫的还不轻,几乎在场的人都听见了。但是周先生却因此而很不高兴,面孔当场一板,又狠狠地白了那女人一眼,似乎并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的姓名与身份。而那女人也很是柔顺,或许说还有些怕周先生。她见周先生动了气,也就不敢再叫,席间不时的为周先生倒酒分菜,嘴里说的也尽是乖巧撒娇的言辞。如此殷勤讨好了一个多小时,周先生才算露了笑脸。而自那以后,‘周先生’这三个字也就在饭店内叫开了。后来时间一长,他大约也习惯了这个称呼,便渐渐默认了下来。不过他们两人对话时,倒从来没有叫过那女人的名字。其实想来这也不足为怪,本来就只有他们二人吃饭,张口说话必然便是与对方讲的,又何必非要加什么称呼?嗯……老夫我还记得另有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也是关于称呼的。那天晚上,一个‘波艾’为他们上菜……”
    郑鲍与冯警员都是一愣,郑鲍问道:“‘波艾’是什么?”童双泉道:“‘波艾’就是洋文‘boy’,翻译过来是‘小男孩’的意思。本来在饭店内的服侍应该叫‘维特’,不过因为那个人年纪很小,才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所以那些洋鬼子就都这么叫他,然后我们也都跟着叫了起来。据说……”郑鲍唯恐童双泉这么说下去又无边无际,连忙打断了他,道:“那么……这小家伙给他们上菜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童双泉道:“那个波艾的工钱很低,平时只有靠讨好客人,多捞点小费过活。他见周先生与那女人态度亲密,于是在上菜时就称呼那女人为‘周太太’。结果那女人很是开心,当场便打赏了那波艾许多钱。但周先生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了,他先是一笑,似乎也很高兴,但随后就收了笑容,喝斥那波艾不要瞎讲,并告诫他以后都不准这么称呼。那女人听了周先生这话,整个人立即消沉了下来,手帕都已拿在了手上,估摸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但是也不知道周先生与她说了些什么,才不过三两句的功夫,便又将她引得破涕为笑。老夫说出来也不怕郑探长与冯警官笑话,其实我们那里也有几个长舌妇人,闲聊时就常在琢磨着这黑纱女人的来历。老夫觉得她们如此好奇旁人的隐私,这终究是有欠道德的。不过老夫却也不得不承认,此女实是太过神秘,虽然我们常见其人,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窥见她的真实面目。若说对她一点都不好奇,那便又是假话了。”
 第六十五~六回
    第六十五回
    郑鲍听到此处,心中不由暗想:“按照童双泉所说,这周肃竟然可以将那黑纱女人玩弄于自己的鼓掌之间,便好似一个情场老手一般,这可真是有些稀奇了!而且这样一来,周肃撇下李金凤与小女儿不管,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玩些风花雪月的勾当,也已是不容置疑的了。看来周肃这家伙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台上台下居然完全判若两人,以前倒真的小觑他了。但是……他在电报公司的的确确就是一个小职员,又哪里来这么多钱去吃霞飞路的高档西餐?”念及此处,忽然一个想法冲入了脑袋,连忙问道:“老先生可还记得他们每次吃好饭,都是由谁付的账?”童双泉道:“好像周先生从来不过问账目的,即使小费他也没掏过自己的口袋,次次都是那戴黑纱的女人给的钱。我们猜想大约是周先生太有钱了,所以不屑于碰那些小钞票。”
    冯警员不由“嘿嘿”一笑,道:“这你们就猜错了,恐怕不是那周肃不屑于碰小钞票,而是他只有小钞票,根本付不起帐吧!”童双泉不由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道:“这……这……这……冯警官,你莫不是在说笑吧?周先生若是没钱,又怎么敢来天堂饭店用餐?”冯警员道:“老先生你也真是滑稽,被人卖了都还在帮着数钞票。你刚才没听我们说么?那周肃不过就是电报公司里的一个维修工,一个月的工钱恐怕还没有老先生你的多。他之所以能去你们那里吃饭,全赖那个黑纱女人有钱呀!”童双泉听了,仍旧半信半疑,将眼光转向郑鲍,道:“郑探长……这话可有点……可有点不着边际了,你们没骗老夫吧?”郑鲍摇头道:“我们当然没有骗老先生你了!只因实事就是如此,我心中有疑,所以才有刚才那一问。”冯警员笑道:“这周肃在外面拈花惹草,攀上的竟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光这些就已经够了不得了!可最厉害的是,他居然还能让那富家小姐对他百依百顺,不敢有半分违抗。若不是周肃对付女人有些手段,便是那富家小姐的样貌生的丑陋无比,实在没人要了。”
    童双泉说道:“老夫倒觉得……那黑纱女人虽然未必就是美女,但至少模样也不会太丑。”郑鲍奇道:“哦?老先生是如何知晓的?莫非……老先生看过那黑纱女人长的样子?”童双泉摆手道:“没有,没有,老夫哪里会看过那黑纱女人的样貌呢?只是那黑纱女人有时在左顾右盼之间,偶尔会露出些下巴和脖颈。老夫见她皮肤白皙,柔美粉嫩,所以才有这番猜测。”冯警员笑道:“哈哈!真想不到原来老先生也是个风流中人,连如此细微的地方都看得这般真切!”郑鲍白了冯警员一眼,出声呵斥道:“你这是什么话?可太不尊重童老先生了!”童双泉却是“呵呵”一笑,道:“无妨,无妨!少年人口无遮拦,那是胸无城府之象,算不得什么坏处。想老夫我年轻时也是如此,但是我素来胆小,纵有这风流之心,却也没那快活之胆。”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只因老夫家中生有两个女儿,她们正好也都是青春年华,所以老夫的经验才多了一些。方才妄作了这番猜测,倒教两位笑话了。”
    郑鲍暗想:“这童先生可真是位仁人长者,虽然说话不免有些啰嗦,但也还真的是讲出了不少有用的线索。”说道:“我以为老先生的猜测也不是全无道理,童老先生可还记得一些其他的事情?又或是他们吃饭时,都谈了哪些话?”童双泉道:“老夫我上班时都是在吧台之内调酒,而且饭店内又有乐队演奏,其他客人的喧哗噪声也是不小,倒真的不晓得他们都聊了些什么。”他忽然用手指敲了敲脑袋,道:“嗯……且先等一下,有一次他们坐了一个离吧台最近的位置,那天乐队演奏的也是轻柔的曲子,倒是隐约听见了一些。”郑鲍连忙问道:“哦?老先生都听见些什么了?”童双泉道:“起先他们也就是天南地北的闲聊,后来好像提到一个人名,好像是叫……叫什么‘凤’的。”
    郑鲍只觉一阵激动,追问道:“可是‘李金凤’么?”童双泉略一迟疑,皱眉道:“李金凤?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唉……时间久了,老夫我实在是有些想不起来。只是记得当时听见那名字时,觉得很是俗气。”冯警员插嘴道:“那多半就是了,我听见李金凤这名字时,也是觉得很俗气。”郑鲍道:“天下间俗气的名字可不少,难不成只要是俗气的,就都是‘李金凤’么?!”冯警员听郑鲍言语之间带了三分怒气,晓得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收住了嘴巴,不敢再乱出声。童双泉道:“两位也不要着急,老夫我虽记不得那名字,不过……却能回忆起他们谈话的内容。”郑鲍道:“那还快请老先生说说他们都讲了些什么?”
    童双泉道:“若是老夫没有记错,他们大略是在谈要与那名中带‘凤’的人分道扬镳的事情。但是周先生一开始却很犹豫,满脸都是难色,还不时的摇头摆手,以示不可。不过那黑纱女人却似乎相当的坚决,一直在旁不断的劝说。两人来来去去足足僵持了半个多小时,周先生最后才答应了下来,神色间却依旧露出些勉强。那黑纱女人见周先生首肯,显得极为高兴,甚至还大笑出声。老夫记得她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从未有过什么任意形骸的举动。那天之所以会突然这般放任,恐怕便是因为太过激动之故。”
    六十六回
    郑鲍心中暗暗推测:“周肃与那黑纱女人的关系能如此密切,其间交情绝不会只有一、两日的功夫,恐怕远在李金凤亡故之前就已勾搭在了一起,可怜李金凤独自在家辛苦操持,却不晓得周肃在外已另有温柔。若说这名中带‘凤’的人就是李金凤,那这前后关系可就再明白不过了:那黑纱女人做了这许久的地下情人,必然心有不甘。于是乘那天吃饭时,一定要周肃给她一个名分。而她身为富贵人家的小姐,自是不肯去做二房姨太太的,那也就是说定要先把这‘周太太’的位置给腾出来。不过……这中间却有一个矛盾!何以在那黑纱女人提出这个要求时,周肃会如此为难呢?按说这黑纱女人与李金凤相比,几乎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李金凤全落下风,毫无优势可言。而那周肃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若他对发妻还有半分怜爱之心,也就不会去外面另找新欢。虽然现在的男人不能如前清旧朝那样自行休妻,但只要周肃真有离婚的想法,也不过就是一纸契约的手续,并没有什么难的。这周肃于情于法都已如鱼得水,但是就在这临门一脚的最后关头,他却犹豫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莫非……”郑鲍想到此处,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了出来:“莫非那黑纱女人要求的不是离婚这样简单……而根本就是要周肃去杀了李金凤么?!若真是如此,那之后在凶案中出现的黑纱女人的角色也就说的通了。她非但让周肃去杀李金凤,甚至自己还从旁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