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






  也许,那个为给幸吉报仇而与凶猛的金毛熊奋勇搏斗、不经过练习就驾机冲上恐怖的夜空的杜丘,他的英勇果敢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想到这些,真由美简直不堪忍受。

  明天再等一整天,要是仍无消息,就再去城北医院,坚决要求出院。她在心里暗自打算。事到如今已不能指望杜丘自己逃出来了。如果医院拒绝,就不能再犹豫,只好去求矢村警长救出他来。

  值得庆幸的是,杜丘的记忆力还没减退。把他送回单人房间后,门上又加了锁。

  “你可以考虑到明天晚上,到那时再想不出,那就再电上你几次!”护理员嘲讽地说完,扬长而去。

  “明天晚上?”

  杜丘有气无力地自语着。他听说进行几次电击疗法,和做脑白质切除术没什么两样,也要落得个白痴的下场。

  必须尽早逃出去!他发现,这种焦虑的心绪,正在把他慢慢引向绝望的黑暗中,这是药在作怪。杜丘从昏迷中苏醒后,他们把药送到他眼前。“要是不吃……”堂塔拿起了电击治疗器,眼里充满了凶残的目光。杜丘只好被迫喝下了大量镇静剂一类的东西。此刻、那些药已经象毒汁一样流遍全身。身体和感觉,都将被拖入困倦和绝望的深渊。

  杜丘很后悔如此冒失地来到城北精神病院。现在是无可奈何了。

  第二天直到天快亮,他才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在比喂猫狗的食盆还脏的饭盒里装满了饭,只有漂浮着碎萝卜的大酱汤,没有菜。杜丘拿过饭盒。尽管头昏昏沉沉,身体勉强能动而且毫无食欲,他还是强迫自己吃下去。必须防止体力衰竭,那怕是一点一滴。

  杜丘在饭里倒上汤,吃了下去。他感到好象吃了垃圾一样。

  白天又吃了药。两个护理员手拿木刀,叉腿站在一旁,只要杜丘稍有犹豫,就立刻毫不留情地大打出手。

  药的作用,使杜丘又昏昏欲睡。每次吃完药,都要张开嘴,动动舌头,详细地查看。看来,无论如何也无法躲过这一关了。杜丘知道,随着睡眠的来临,药性也就渐渐发作。他感到,肝脏已经被毒药侵袭了。身体为此会严重衰弱,根本无法对付两个男人。

  一直睡到夜间,他又被带到院长室。身体摇摇晃晃。

  “怎么样,想好啦?”

  堂塔脸上现出一丝冷笑。

  杜丘沉默着。

  “顽固分子。”堂塔拿起了电击治疗器,“要是喜欢这个,那就再来几十次吧?”

  堂塔声音狂暴,简直象对待一个不驯服的动物。

  “等等。”杜丘说,他的舌头已不太灵活了,“我说吧。”

  说出名字,无异于接受了死刑宣判,不知将会受到怎样阴险狠毒的虐待。·然而不致于在电击疗法之下变成白痴。

  “到底想明白啦?”

  “啊,啊,”杜丘略微点点头,说,“我是,杜丘冬人。”

  “杜丘……冬人!”

  堂塔凹陷的眼睛,立刻瞪得滚圆,闪过一丝惊愕,嘴巴不自觉地张开着。

  “真的吗?”

  “真的。”

  “那……”堂塔嘴里嘟囔着什么。

  “我潜入此地的原因,你应该知道。”杜丘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那当然,不不,怎么回事,我猜不出。”堂塔惊慌地否定着,现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把我交给警察吗?要不,就此让我出院?”

  “那当然……”堂塔重复着说,“你是逃亡的检察官也是杀人犯,警察正在竭力逮捕你……”

  堂塔的眼睛里,又闪出天生的残忍和狡诈。

  “不过,你得了分裂症,现在是我的患者。”“的确……”

  “收回你的‘的确’吧!该怎么办,这要由我决定。好啦,带走!”

  堂塔脸上终于露出了不可一世的表情。然而,在那不可一世的表情之下,恐惧却布满了全身,难以掩饰。

  杜丘被送回了房间。药,又吃了进去。

  护理员立刻小心翼翼起来。明显可以看出,是在绝对警惕以防逃跑。

  第二天,安然无事。但药似乎换了。下午吃药后,杜丘有些站立不稳,像是要瘫痪。这样下去,势必导致大小便失禁。他想着想着,不禁灰心丧气起来。也许,不会是吃了毒药吧?

  这天晚上,他没有被叫到堂塔那儿去。

  如何处置他,大概是不会不同酒井义厂商量的。象得了梦游症一样迷迷糊糊的技丘,竭力思索着。恐怕,他们要做出决定也得一两天以后。或是施行脑白质切除术,彻底改变性格,或是用药物、电击疗法,使他成为白痴,再不就是永远把他埋葬在黑暗之中。不管怎样,都不会交给警察,因为那样做就要勒住他们自己的脖子。

  必须停止服药。只要不再吃药怎么都行。

  ——但是,怎么办呢?

  杜丘茫然地想着。在药物的作用下,他感到房间在旋转。

2

  杜丘还是没有消息。

  十一月十九日早晨,远波真由美奔向城北医院。不能再犹豫了。

  “真是不通事理,你这个人哪。”堂塔看着真由美,皱起了眉头。

  “没那个道理。”真由美的脸色铁青,”让我丈夫出院好了,你没有强制住院的权力。”

  “我要向你说明,你丈夫是精神分裂症患者,正处于危险状态!”

  “我不想跟你争论什么分裂症。人家说这种病诊断报不容易,不是吗?了解过去的症状,生活环境,对于诊断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而你却对我这个妻子不问一声,在我丈夫仅仅出现了幻觉这种轻微的症状时,就认定他是重症患者。”她毫无畏惧地说着。

  “同样,我也不想和你这个外行人争论什么分裂症。你一定要领走吗?”堂塔冷酷地问道。

  “连妻子的要求都置之不理,凭你一句话就可以监禁我的丈夫,你有这个权力吗?”

  “对于危险患者,可以强制入院。”

  “你凭什么一口咬定他有危险?”

  真由美大喊起来。要制服老好臣清而又厚颜无耻的堂搭,真由美的力量是办不到的。

  “你既然怀疑我的诊断,可以请东京都的鉴定医生。我做为神经科的医生,也是知名的。在诊断上我当然有把握。”

  堂塔泰然自若地说着。在那轰然的态度里,真由美感觉出,医院已经与行政部门同流合污了。

  “强制入院是要得到行政部门同意的。”

  “我现在正要向东京都提出要求。”堂塔毫不退缩。

  “真是岂有此理!”真由美喊道,“无论如何,我做为一个妻子,选择医院的权力还是有的!”

  “妻子……”堂塔的目光落在真由美的胸前,慢慢地扫视着她的身体,“真正的津山皎二还在他自己家里,已经打过电话了。也问过患者,他并没有妻子。”

  “那……”

  一股寒流袭上身来。已经认出他是杜丘冬人啦?

  “回去吧!你是无关的人,什么权力也没有。你再想想看,要是那个人是个罪犯怎么办?你要成为冒名顶替隐匿罪犯的人了。”

  “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堂塔露出一丝卑鄙的笑容。很快,脸上又显出死板而僵硬的表情。

  真由美走出医院。

  ——杜丘落入敌手了。

  她头脑里只想着这一件事,她象被什么追赶着似的离开了医院。

  她向最先映入眼帘的一台公用电话跑去。接通了警视厅,她要找侦查一科的矢村警长。

  “矢村探亲去了。”

  “探亲?——他家在哪儿呀?”一阵不安,袭上真由美心头。

  “九州。他接到母亲病危的电报,昨晚刚走。”

  “不能找回来吗?”真由美不加思索地冲口而出。

  “找回来?!你到底和矢村什么关系?——不,你有什么急事啊?要是那么着急,非得把他从病危的母亲跟前叫回来不可,能不能跟我说说?”

  这是一个令人气闷的、年轻人的声音。

  “矢村警长要不在就糟啦!”真由美哭出了声,“不管怎样,能给他打个电话也好!”

  “你到底有什么事……”

  “……”真由美挂断了电话。

  如果是能够公开的事,那就可以跑去找东京地方检察厅,或者干脆去找所在地的警察也行。可那样即使救出了杜丘,也还得被抓走。如果能够查出那个犯罪的证据,就是逮捕了也没关系,但现在却并非如此。对于杜丘所说的那个关键线索——香烟冒出的烟,人们只会一笑置之。直由美想到了这一点。

  ——紧要关头,矢村警长又不在。

  真由美叫来一辆出租汽车。

  只有回旅馆给父亲打电话了。他与中央政界人物关系密切,从精神病院里把杜丘弄出来这点小事,大概还办得到。她心里涌起一股希望。

  一回旅馆,她立刻打了电话。可父亲到札幌去了,不在家。

  她吩咐家人火速查明他的住处,再给她打个电话,然后就放下了电话。

  这会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既然堂塔康竹已经认出了杜丘冬人,就不能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她不能眼看着他们巧妙地利用俨然有着治外法权似的精神病院,把杜丘搞成呆头呆脑的白痴。然而,真由美也想到了向警察报告会有什么危险。她手足无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电话铃声怎么也不响。过了将近三小时,直到午后很晚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爸爸!”

  可是,电话里传来的却只接线员的声音。

  “是我,矢村。”接着传来了矢村老练的声调,“什么事?”

  “杜丘可坏事啦!”

  “他怎么了?”矢村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

  真由美扼要地说了说情况。

  “这些,还跟谁说过吗?”

  “没,谁也没有……”

  “明白了。”他的声音低沉但却有力,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发出的响声,“我这就回去,你立刻离开那家旅馆,搬到涩谷的T旅馆去,那儿危险了。登记的时候用榛这个姓。”

  “好吧,立刻就搬。还有,你母亲?”

  “死了。”矢村放下了电话。

3

  东京地方检察厅特搜班召开紧急会议,是在十一月十九日午后。

  前往警视厅的特搜班人员获悉,矢村警长行动异常。有个自称姓远波的女人打电话找他,似乎有什么急事,好象一刻也不能耽误,但没说完就放下了电话。侦查一科还是给矢村的老家打了电话。矢村只是回说“知道了。”此外什么也没讲。

  特搜班猜想,那个电话也许是远波真由美打的,于是向北海道发出询问,得知她正在东京办事。接着又到她所住的旅馆调查,而她则刚刚结帐离开。特搜班却在那里发现了一个重大情况。在杜丘冲出重围逃之夭夭的那天晚上,矢村来过这家旅馆,好象与真由美见了面。

  “远波真由美放出了马,救出杜丘,然后带着他回到自己住的旅馆。而矢村在包围失败之后,又去找边远波真由美。那么说,他是见着杜丘了。”伊藤检察长咬住嘴唇。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要放走杜丘呢?”特搜班的一个人问。

  “不知道。”伊藤面带不悦之色,摇了摇头,“也许他是出于某种考虑。但即便如此,也是对我们的背叛,这绝对不能容忍。”

  尽管伊藤由于先前没让给杜丘戴手铐造成了过失,自觉理亏,但对于矢村这一明显的背叛行为,还是不能漠视。

  “要请求给予惩处。不过事先必须抓到证据。远波真由美突然离去,说明她已经与矢村取得了联系。矢村很可能今晚乘班机回未,要在机场监视,然后跟踪追查。”伊藤慷慨激昂地说着。

  “你认为他能和杜丘见面吗?”

  “很可能。”

  “要是那样……”

  “没关系,那就逮捕矢村。”伊藤的眼里射出冷酷的目光。

  特搜班人员的脸上,都浮现出一层阴云。

  矢村到达羽田机场时,已是深夜了。他从机场给远波真由美打了电话,让她旅馆等候。然后坐上一辆出租汽车,一直奔向城北医院。

  机会来了,矢村想。杜丘前往城北医院进行秘密调查,他是知道的。尽管当时侦察员的汽车被甩掉了。但侦查员还是认出了杜丘那辆向武藏野方向驶去的汽车。

  矢村曾对城北医院正面进攻,但没有突破。虽然可能有大量疑点,但仅凭着一些由无源渺的猜测,即使是矢村也感到无计可施。对酒井义厂也同样如此。不仅解开阿托品容器之谜毫无头绪,而且连缩小范围也做不到。尽管派出侦查员进行了缜密的内部侦查,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