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稹?br /> 而离沙滩不远就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岛上的居民不多,房屋错落在到处可见的树林深处,别有一番趣味。
这里是个取景的好地方,简直不管哪个地方都可以拿来当婚纱照的背景。叶依然今天跟着大部队转了一圈,也玩了一路,那对新人年纪很轻,女孩子活泼可爱,男孩子英俊帅气。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
叶依然出身富裕,从小在父母的宠爱下每一天都过的丰富多彩。自从来了这个城市,在身边却基本找不到跟她志趣相合的人,商清若勉强算,但她的审美观跟叶依然完全不同,聊起来也不尽兴。而这个女孩子不一样,从小也是被娇生惯养的她喜好兴趣基本跟叶依然一模一样。喜出望外的她一路上跟叶依然叽叽喳喳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这对新人对她们也相当大方,请她们住的旅馆虽然是这个岛上的家庭旅馆,但地点绝佳,服务又好,最重要的是做的一手好菜。虽然装修看起来有点简陋,却干净明亮,让叶依然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
叶依然回想白日看到的风景和看到的成品照,觉得自己以后跟莫林远结婚的时候也可以来这里拍婚纱照,应该也会很好。
已经快十二点了,想到明天还要起早工作,叶依然决定去洗个澡然后睡觉。蹲站起身的时候,一张模糊惨白的脸突然冲入她的视线,一瞬间叶依然差点吓得坐回地上去。等定下神看仔细,才发现那只是自己的倒影而已,好笑地松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叶依然把房间里的大灯关了,只留了床头一盏小灯,而放着电脑的茶几不高,盘腿坐着刚刚好的高度,抵着的墙面铺设了半人高的光滑木板,不知是电脑屏幕散出来的光晕还是背后的光线,正对着叶依然的地方影影绰绰地倒映出她的脸。乍一看简直就是面目模糊诡异的扭曲人脸。
叶依然哼着歌在房间里轻快跳跃着前进,散漫如花朵的裙摆飘扬着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舞蹈,电脑屏幕已经暗掉,床头柜上摆放着竹艺灯发出的晕黄光线像最甜美的梦境一样笼罩了黑暗,眉飞色舞的叶依然也仿佛被染上醉人的气息一般,在光影错乱间虚幻地美丽绽放。
一打开卫生间的门,一眼就可以看到摆在窗边的浴桶。木质的浴桶边挂了一条深蓝色的毛巾,木质的窗户外是一个密闭的小造景阳台,看得出没有什么设计,但那种随意自在的感觉十分浪漫。心花怒放的叶依然差点就决定自己以后跟莫林远的蜜月也在这里渡过好了。
放进浴桶里的热水不一会就蒸腾起模糊的水蒸气。这个卫生间不大,却按了一面很大的镜子,叶依然站在镜子前,一边哼着歌一边审视着自己。漆黑的长发攀在白皙□的身体上,温暖的灯光被木质的地板墙壁吸收又温柔地吐出来,映照在镜子里的身躯像是晕开了一般迷幻。
浴桶里的水声已经变得沉稳,水柱冲入水面,卷着肉眼可见的气泡翻滚上来,叶依然估量着水位,一手拿过摆在窗台上的花瓣撒进水里,一手去关水龙头。
滑腻的冰凉触感情人一般舔过她纤细的手臂,缱绻地落在手上。吻一般深情。
叶依然捏着花瓣的手指可笑地僵在了水面上空,袅袅腾起的水气在她手指上汇成细小的水珠,缓慢地落回水面。一派无辜纯然。
握着水龙头的手动也不敢动,水面不一会就漫过了浴桶,快速划过桶壁,爬过地面,温柔地困住了她□的双脚。
小巧的卫生间里目可所及处,只有她一个人。叶依然却瞪着镜面,难以相信地,颤抖了起来。
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的电热水器被安放在了镜子的最上端,开启热水的水龙头倒映在了平滑的镜子里面。
叶依然可以看到自己的手。也能看到……不属于自己的,另外一只手。
或许比自己还要纤细些的手臂,洁白到耀眼的光泽让那只手看起来那么不真实。纤长的手指微张,扣在自己的手上。镜子里的两只手就好像情人一般亲昵交缠,叶依然甚至能听到细细的笑声带着湿气抚过自己的耳朵。
就好像,有人站在她的身后一样。
二十六
玻璃窗被掌大的宽厚叶子刮打地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扑梭梭的声响。夜风呜咽着从窗外一闪而过,昨夜的一场暴雨仿佛带走了从开春以来的温暖天气,浸出了深埋在地底下的寒气一般骤冷。
苏默睁开眼。腰腹处被坚定地禁锢,侧了身看过去,对方即使是在睡梦中也立刻迅速地将他揽进怀里。
太过接近的距离。
苏默觉得自己还真的是相当地放纵他。
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明明是与自己的一模一样,就了昏暗光线,却让人有一种微微违和的陌生感。
看起来被抱的特别紧,但苏默拉开对方手的动作却十分轻巧。房门在一片静谧中发出细不可闻的清脆一声,门后躺在床上那人依旧睡的香甜,苏默却已经走到了楼道口。
楼道里很干净,所有已经被饥不择食的黑暗吞噬完毕,好像躲藏在阴暗处的怪兽一般张大嘴等待,永远无法餮足。刚刚尝到得甜头已经变成了唤醒接下来的欲望的诱饵。等待食物。
苏默没有走他一贯的散步路线,出了楼道,顺着窄小的屋檐绕过屋角,偏僻的院子角落昨日被暴雨吹打的怒放花朵落了一地残红,之前顾玲珑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被另外一个神色迷茫痛苦的人占据。
在这个地方住了这么几天,每天或多或少的观察下来,今天晚上倒是苏默第一次看到如此软弱的神情出现在这个人脸上。
苏默想起他见到他们第一面时,胆怯地躲在他身后的顾玲珑。他始终都像是顾玲珑的一片天,即使顾玲珑因为自己妹妹的关系对他有些讨厌,但一旦出了什么她应付不了的事,她下意识寻求帮助的对象却始终是他。
绅士,风度绝佳,即使是林缘也挑不出他一处不好来。
莫林远。
莫林远敏感而警惕地转头看了一眼,看到苏默,眼底顿时染上一丝夹杂着厌恶的怒气:“是你。”
苏默靠墙而站。两人始终维持着令人觉得安全的距离,道:“我出来散步,没想到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莫林远扭回头去,语气冰冷:“现在都已经半夜你倒是还有心情散步。”
“习惯而已。”苏默淡淡一笑,神色自然,就仿佛只是面对一个突然遇到的陌生人一样保持着善意的矜持:“你这个位置,顾玲珑也坐过。”
莫林远脸色一僵。已经冲到唇边的质问还是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他,没有那个资格……
那天早上惊鸿一瞥的顾玲珑的笑容还近在眼前。――她从来没有向他这么温暖开心地微笑过。永远夹杂着礼貌感激,而不是发自内心那种对亲近人的自然而然的要求的态度。
他喜欢顾玲珑永远纯粹,即使经历过了那么多坎坷的事情依旧能保持的那份干净,但有时候,他又无比痛恨她。她永远让他意识到,不管他怎么为她着想,怎么帮助她,她也从来没有把他放进心里最里面的那个角落。
那块柔软的地方,永远都不会为他而敞开。
他过去一直为了这个而努力……而现在,他已经没有努力地必要。一直悬挂在眼前的目标突然被人无情抽走,视野里只有一片空茫。
顾玲珑已经死了。他的这一双手,以后又能保护谁?又有谁值得他保护。
莫林远突然觉得自己很累。
“我听警察说了,玲珑是因为听了我的话才突然决定出门的。要是我没有多嘴的话,虽然我告诉过她多想一下――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好心办坏事,大概指的就是我这个笨蛋。”
对方话中浓浓的自责让莫林远有些意外,他原先想的更多是这个人会怎样推卸责任,倒是没想到……
莫林远突然意识到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跟自己从小长大现在还住在一个房子里的一圈人。他只是个搬进来没几天的陌生人而已,又怎么能指望他能知道顾玲珑的性格和她们姐妹两特殊的情况呢?
他做的,不过就是在当时那个时候,任何一个好心的人会做的事而已。
“不,这也不怪你,你也不知道顾玲珑为了她妹妹大概什么都顾不上,我明明知道……倒什么也帮不上忙。”
如果不是之前自己多嘴的一句,顾玲珑也不至于宁愿请教一个陌生人也不来问他。无聊的嫉妒心。她们注定是流淌着同样血液的亲姐妹,他又何必在意她们之间谁也插不进去的那种牵绊?
“不过,顾夕颜她真的不知道她姐姐去哪了么?”苏默向猛地看向他的莫林远无辜地疑惑:“我以为,按顾玲珑的性格,突然出门肯定会向她妹妹报备的。”
他怎么没有想到这点!莫林远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怎么会就那么相信了顾夕颜说的呢,顾玲珑怎么可能不跟她说明自己的去向!
想了想,他又叹了口气:“……不过,顾夕颜不喜欢我,她应该不会跟我说实话。”
原先充盈在他心中的对苏默的不满与嫉妒突然之间烟消云散,即使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句话中隐含的求助――而就在几分钟之间,他想的还是怎么撬开苏默的嘴让他吐出他到底跟玲珑说了些什么。
突兀的改变。却连当事人也察觉不出的自然而然。
苏默朝他眨眨眼,狡黠地道:“这个房子住的大多都是你们两个的老乡吧?找一个让顾夕颜肯开口的,肯定不难。”
就好像柳暗花明,绝处突逢生路的喜悦。莫林远看着眼前这个温和的人,终于了解到为什么即使是顾夕颜,也不会对他进入她们家表示抗议。不过短短几句话,却让人如沐春风一般的舒服。温柔没有侵略性,看向他的眼神中的真挚,让人忍不住就想向他倾吐的平和气场。
莫林远想,他果然是个好人。
苏默站在原地,看着莫林远朝他道谢着走开,一张脸就好像被人点亮了一般神采焕发。身下冰冷潮湿的墙壁传来的冷意穿透皮肤渗入四肢百骸,苏默忍不住把手掌按在墙壁上按捺那份热意。
眼角,被雨打落一地狼藉的花枝尖却又含育了新的,小小的苞蕾。昨日才经历过的苦难已被忘却,即使狼狈的尸体还散落在眼前,没心没肺的希冀已经出现在空气里。
无视伤痛的开朗。永远栽倒在同样的错觉前,不会吸取教训,又那么容易地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苏默想,这大概是人类这个物种唯一让他觉得有趣的地方。
二十七
在墨黑的夜空下显得颓败灰白的云朵堆积着填满了头顶上空。触手可及的坚硬草叶像指向天空的利剑凌乱密集地挺立。叶面上比夜色还要浓郁的颜色就像流淌下来一般从叶片的尖端淋向了整片土地。
依旧是荒芜地如同没有生命的死寂。苏默身后那条狭窄的蜿蜒开去的模糊小道,正在被及腰高的荒草重新填满。苏默看着脚前那道熟悉的抹去了一切存在袒露出泥土本色的发着暗淡亮光的痕迹,被它圈住的小小水洼已经被粘稠的黑色液体填满,在来自上方的注视下上下翻滚,小小的气泡不时翻涌上水面,轻声碎裂开的同时一股股腐烂一般的恶臭被翻搅出来,顺着空气向四周散开。
才几天前,这一小块地方跟它旁边的那些土地一样,长着拥有锋利坚硬的茎叶的荒草,密集地连空气都穿透不了。
从无到有。一切都那么简单。
苏默站在那里,挺直的肩背凛然而又轻蔑,微微俯下的视线审视地注视着这片小小的水面。水波扭曲地越发剧烈,就好像是被母体孕育产出的艰难,水面上慢慢浮起一个小小的凹凸不平的团状物。纠结的黑色细线几乎布满了那个东西的所有表面,垂挂下的须线掠过水面,粘连起更多的触须纠缠而上,偶尔的缝隙中一闪而过的暗黄光泽如同闪烁的窥视一般恶毒而又小心。
随着那个小小的球体彻底蹦出水面的那一瞬间,始终都在的微风突然变得气势汹汹,从视野的尽头疯狂地推挤而来,草叶唰唰唰地弯折,激烈的摩挲声像是要拔起一切一般轰鸣而起。
苏默乌黑的短发被人撕扯一般向后飞展,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微微地眯了眼,语气轻柔地仿佛羽毛轻抚。
“嗯?这是你的下马威?”
话尾飘散在风里。
一切肆虐瞬间消弭。
被压弯了的荒草还维持着姿势,对于那股强大的压迫的突然消失,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局促。疯狂的大风将弥漫的恶臭一扫而空,从远处带来的清新空气充填了四周的空间。看着那个东西即使在本能一般的畏惧下也难以掩饰的兴奋,苏默始终温柔无比:“空气很好――你喜欢这个?”
回应他的,是那东西越发明亮的暗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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