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厌魅附身之物





  “骗人……”从刚才就一直默默听着刀城和当麻谷说话的涟三郎,又再度开口说了同一句话。“这是骗人的……这一定是骗人的……骗人的!”
  涟三郎猛然站了起来,就要往黑子的方向冲去,可是冲到一半却突然像是冻住了似的停下脚步,可能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吧!
  “等一下,涟哥哥……”
  出乎意料地,反倒是纱雾采取行动了,她走到黑子的旁边,以极小的音量再加上肢体语言,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其他人全都兴味盎然地看着他们的动作,不用说,其中当然是以须佐男、弥惠子和涟三郎的视线最为尖锐。
  “我想现在就让大神屋的各位看看黑子先生的真面目……”
  看样子终于达成共识了,纱雾抬起头来请求刀城、当麻谷、以及警部的同意。当麻谷以中间人的身分,介入刀城和警部之间,取得他们的同意之后,向纱雾无言地点了点头。
  于是纱雾便和黑子一起站起来,连同大神屋的三个人,一起消失在通往隐居小屋的木板门的另一边。一行人穿过走廊,走进山神的房间,黑子在那里取下头巾,和大神屋的三个人面对面。验明正身的过程似乎一瞬间就结束了,因为紧张过头而微微颤抖的弥惠子突然哭了出来。
  在其他人充满好奇心的凝视下,五人回到了叩拜所,各自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由须佐男代表向大家报告结果: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单纯跟大家报告结果的话,他并不是联太郎……”
  如果黑子真的是他们下落不明的儿子或者是兄长的话,好不容易骨肉重逢的喜悦也持续不了多久,因为他马上就会被警察当作杀人凶手带走;如果不是的话当然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但是心里那股搞不好可以见到儿子或者是兄长的小小希望也就跟着粉粹了——对于大神屋的一家三口来说,无论是哪一种结局,肯定都是充满了痛苦的试炼。
  “真的非常抱歉,对不起。”      棒槌学堂·出品
  刀城向三人深深地低下头去致歉,须佐男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弥惠子频频拭泪,而涟三郎则是用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注视着他。
  “这出闹剧究竟要我们陪着演到什么时候啊?”
  千寿子望向刀城和警部的方向,毫不客气地说道。坐在妻子旁边的建男已经懒得阻止她了。千代则是始终目光深沉地望着纱雾。纱雾小心翼翼地看着刀城,而母亲嵯雾则是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黑子因为包着头巾,所以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一如之前所有怀疑的矛头都指向他时,他也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警部这下子露出头痛的表情,但是依旧采取静静地把这场戏看到最后的态度。
  虽然大家都沉浸在巫神堂异样的气氛里,但是没有半个人是心甘情愿待在那里的。或者应该说,除了极少部分的人之外,绝大多数的人都希望能够立刻离开巫神堂。
  “干脆趁这个机会再把凶手的特征整理一遍好了。”
  当麻谷大概是其中唯一一个想继续讨论的人了。虽然没有人把他的发言当回事,但是他并不在意,依旧语气淡淡地开始说:
  “既然与黑子无关的话,那就表示必须再加上一些新的条件了!换句话说,凶手必须具备以下的条件——

  一、千代在黄昏时分的地藏路口把他看成是纱雾也不奇怪的人。
  二、注意到纱雾左边的视觉有视野缺失的问题也不奇怪的人。
  三、在绯还川捉弄纱雾的时候被膳德僧看见了,而且被膳德僧认为那是可以用来威胁纱雾的人。
  四、有机会在巫神堂里把膳德僧吊死的人。
  五、成为胜虎的盟友会让人觉得很意外的人。
  六、有机会在国治的茶杯里下毒的人。
  七、在杀害国治之后,有机会把他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人。
  八、绢子死掉的时候,可以在不被刀城先生他们发现的情况下,从逢魔小径逃走的人——这点除了躲在案山子大人里面没有其他的办法,所以是对案山子大人无所畏惧的人。
  九、知道梳子和筷子那些东西跟蛇有关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是像现在这样一条条地整理之后才发现到的,刀城先生想必也怀疑过吧!那就是现场的状况永远处于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既可以解释为自杀,也可以解释为他杀,就把这个谜团放在第十个吧!”
  在当麻谷做这番整理的时候,刀城一直没开口,只是竖起耳朵安静地聆听,即使在当麻谷已经讲完了,暗示要把主导权还给刀城之后也还是一样。
  巫神堂内开始弥漫起一股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如同要与其相呼应一般,就连从格子窗洒进来的阳光也突然开始暗了下来。
  纱雾站起来,走到叩拜所,先将祭坛两旁的蜡烛点起来,然后再把两个烛台从叩拜所的角落拿进祓禊所,在两列人的后面各立起一根,巫神堂内顿时被四座烛台照得灯火通明,但是这些光芒究竟能不能照亮刀城言耶深陷的黑暗之中的思路,倒也还是个未知数。
  等到纱雾回到原位之后,刀城终于抬起头来说道:
  “我又把整件事情重新想过一遍,但是符合这些条件的人物,还是只有一个。”
  “那个人是谁?”
  “……纱雾小姐,就是你本人(录入注:‘就是你本人’为楷体。)。”
  所有的人都一起望向刀城,大家脸上全都写着不敢相信的表情,就连千寿子也一样,好笑的是,她看起来反而是最惊讶的那个。更令人意外的是,只有纱雾本人没有露出震惊的样子,既未感到惊讶,也不愤怒,更没有绝望的样子,只是用一种怯生生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刀城。
  “开、开什么玩笑……想也知道不可能……”
  “刀城先生!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麻谷和涟三郎是最早从冲击中回过神来的人,两人皆一口否决这个可能性。
  “你不是一开始就跟大家解释过她不可能是凶手的吗?”
  “对呀!纱雾有不在场证明,她根本不可能犯案啊!而且在绯还川发生的怪事,你不是也说除非利用她的视觉问题,否则根本没办法解释吗?”
  “没错没错,就算全部是这孩子的幻听和幻觉,假设依代的事情也是她瞎掰的……涟三郎,你先别急,等一下,让老朽把话说完。听好罗!就算是这样好了,可是既然膳德僧在河滩上看到了什么,那就表示这孩子并没有说谎吧!因为那个山伏就算要骗人,也没必要撒这种莫名其妙的谎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嗯,医生说得很有道理。”
  刀城面对这两人一搭一唱的猛烈炮火攻击,却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膳德僧说他看到有什么的河滩并不是指绯还川,而是在邑寿川的话呢?他只有对纱雾小姐说:‘我看到罗!我看到你在河边……’而已,并没有说是在哪一条河的河边不是吗?”
  “那……那又代表什么意思呢?”
  “膳德僧所看到的,并不是礼拜天傍晚在绯还川放流依代的纱雾小姐,而是在上周四的傍晚,搭乘小船从邑寿川上游的渡船头往下游前进的纱雾小姐。”
  “什么……”
  涟三郎瞠目结舌地把视线从刀城移至纱雾的身上,而刀城则是把脸从当麻谷的方向转向涟三郎说道:
  “我们都认为纱雾小姐在一之桥和涟三郎老弟见过面之后就直接回上屋去了,所以要追过他先赶到地藏路口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她只是假装要回上屋,实际上却在背对着他走向中道之后,回到一之桥,前往渡船头,坐上系在那里的小船,顺着邑寿川往下划呢……?这么一来就能比他先赶到地藏路口了。根据勇先生的证词,国治先生曾经说过,胜虎先生被叫出去的时候,在渡船头并没有看到小船,这也就证明有人先坐着小船往下游去了。当胜虎先生的遗体被发现的时候,是被放在小船上的,但是小船却在他死之前就已经不见了。因为邑寿川的河床比中道还要高,所以走在中道上的话其实是看不到小船的。我猜她可能是搭着小船,在称之为‘桥无’的地点靠岸,从那里上岸就可以比涟三郎老弟先抵达地藏路口。当然,那只是她一时冲动之下所采取的行为吧!在和涟三郎老弟聊天的过程中,她得知他接下来要和千代小姐见面,所以决定要比他先过去,但是过去之后要做什么,她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要比他先过去,至于要对千代小姐做什么,恐怕也只是当下一时冲动的行为吧……”
  由于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当麻谷说完的,所以当麻谷马上发难:
  “可、可是她应该没办法……在巫神堂……吊死膳德僧吧?”
  “那件命案的真相,其实非常地单纯。当然,我无法完全揣测出膳德僧和她以及她的阿姨早雾小姐……这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想到逃出巫神堂的她可能又回去犯案、或者是一开始就由她阿姨协助她的可能性,就觉得可能性没完没了。只不过,膳德僧要不是自己去撞到头,就是被她打昏这件事;还有利用水井的滑轮把膳德僧吊死之后,再离开巫神堂这件事,应该都是真的吧!就连那个怀表是在她把膳德僧吊起来的时候,从他怀里掉出来摔坏的看法,我想应该也是正确的。”
  “什么应该也是正确的?那个怀表可是停在七点七分四十九秒喔!而且阿吉有看到她在七点五分经过主屋西侧的客房前回到南侧别栋的身影喔!中间差了两分四十九秒,不就是最好的不在场证明吗?”
  “吉嫂当时是听到客房里的时钟传出了七点的钟响,但是因为那个时钟每天都会慢个五分钟,所以才知道实际的时间是七点五分对吧?”
  “对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有的,如果那个怀表正好跟客房里慢了的时钟相反,是比实际时间还要快的话呢……”
  “你说什么……”
  “据说胜虎先生在上礼拜六曾经出席由国治先生所召开的佃农集会,当时他比任何人都早到,还因此等了一会儿的事,听说在礼拜天的那场聚会上也拿出来抱怨了一番,这点在勇先生的证词中也有提到,对吧?医生……”
  “嗯,老朽有看过他的笔录内容,是有这样的事情没错……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之所以会早到,其实是因为怀表的时间比较快的缘故?”
  “根据楯茫膊榈鞑榈慕峁侵换潮碇捌涫涤泻贸ひ欢问奔涠急皇兆牛钡侥歉隼癜萘せ⑾壬拍贸隼词褂茫缓缶椭苯铀透诺律圆⒉皇瞧匠>陀性谑褂玫谋怼!?br />   “哼……”
  “我想医生您应该也同意,巫神堂的密室状态绝不是凶手故意制造的。所以只要假设那个怀表本来就比较快,密室之谜就可以不攻自破了。”
  “可是,纱雾绝对没有办法在国治先生的茶杯里下毒不是吗?”
  代替哑口无言的当麻谷,这次换涟三郎开始主动出击了:
  “关于这件事,刀城先生还把事件当时每个人在客房里的位置画在笔记本上,仔细确认过不是吗?”
  相对于此,刀城只是用一种同情的眼光望向涟三郎说道:
  “只有纱雾小姐一个人站在距离国治先生比较远的位置上,在他身边分别是勇先生、绢子小姐、黑子等三人。问题是,当时大家的目光焦点全都集中在那个布袋上,换句话说,随时都可以对他的茶杯动手脚。”
  “就算是这样好了,可是她又没有靠近那个茶杯……”
  “纱雾小姐小时候很喜欢、也玩得很好的游戏是什么?”
  “咦……?干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你们和千代小姐三个人小时候常玩的那个游戏啊!可惜自从九供仪式以后,她的脚变得不太方便,就没有办法再玩了。”
  “你是说踢石子的游戏吗?那又怎样……”
  “在各种踢石子的游戏里,她最喜欢的是一种叫作‘你要去哪里?’的游戏。‘你要去哪里?’是在中央写一个‘天’字,再把周围分成十等份,把石头丢进去玩的游戏。既然她对这种游戏很拿手,不也就表示她的控球能力很好吗?”
  “你是说,她把做成药丸的毒药投进国治的茶杯里吗?”
  当麻谷似乎已经察觉到刀城的言下之意,直接替他把手法说出来。
  “我想她当时应该压根儿也没有想要让现场的状况变得更复杂,恐怕只是想一逮到机会就下毒杀害国治,所以随身携带着那种药丸吧!当然,药丸的来源多半是叉雾夫人用草根树皮所调制的各种药材里的其中一种。”
  “那么把国治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样子……”
  “没错,既然她是最后一个离开客房的,自然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