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厌魅附身之物
“只有久司一个人吗?”
“就是啊!不过那家伙可能是在回来之前,就打算要在奶奶身边睡一晚了吧!话虽如此,到底还是没有勇气直接睡在佛堂里吧!”
“然后呢……?该、该不会是看到老奶奶的鬼魂了吧……”
“非也非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只不过,那家伙说在他睡着的时候,有听见从佛堂里传来窃窃私语的讲话声。”
“可是根本没有人睡在佛堂里不是吗?”
“就是啊!可是他就是听见有人在叽叽喳喳、嘟嘟囔囔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明显的像是在对话,但也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有听见对方说些什么吗?”
“呃~~关于这个嘛……听说久司也觉得很好奇,就从被窝里爬出来,把耳朵贴在纸门上。”
“……”
“你猜怎么着?那个叽叽喳喳、嘟嘟囔囔的声音居然是在说关于钟屋与铃屋之间的恩怨,也就是我们刚才讲的那些。”
“这、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按照久司的说法,那个声音很奇怪,既不是大人,也不是小孩;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的声音。一想到这里,那家伙也突然害怕了起来,正想钻回被窝的时候,因为太紧张了,头不小心去撞到纸门,而且就在他发出声音的同时,佛堂里的声音也马上消失了。他想里面的东西可能已经发现他了,明知自己不赶快逃走不行,可就是站不起来,只好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面对着佛堂的方向,两只手在榻榻米上像划船似的往后退。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
“佛堂的纸门被一点点地打开了……”
“……”
“然后大概开到两吋左右的地方就停住了。当然因为佛堂里面乌漆抹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虽然久司睡的那个房间里也没有开灯,但是因为他的眼睛已经习惯黑暗,所以久司说他当时简直就快要吓死了,生怕下一秒纸门就会全部打开,从另一头跑出什么恐怖的东西来。”
“然、然后呢……”
“因为实在是太害怕了,反而没办法把视线从纸门的缝隙中移开,正当他觉得什么都没看见的时候,不小心往门缝的最上面一看,赫然发现那里有一只正由上往下窥视着自己的眼睛……”
“……”
“当他慌慌张张地把视线移开的时候,却在门缝的最底下发现有一只正由下往上窥视着自己的眼睛……”
“……” 棒槌学堂·出品
“于是他便自然而然地往门缝的正中央一瞧,这次是只小小的白手,正朝着他一路伸长过来。”
“结、结果呢?久司后来怎么样了……”
“好像真的逃走了吧!听说他的身体突然又能动了,可是啊……”
“可是……可是什么……”
“听说他在逃出那个房间之前,脖子和右脚的脚踝有被那只手摸到的感觉……”
“什么……!被摸到了吗?”
“或许应该说是被抓住比较正确吧!总而言之,久司在回钟屋之前,把这件事告诉了我跟辰男。”
“这么说来,久司也真是够倒霉的了。”
“对了,你听说了吗?啊!你这段时间都不在家,所以应该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就是久司啊!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没回铃屋耶!”
“没回铃屋?他还待在钟屋吗?”
“才不是咧!第二天,那家伙把这件事告诉我们之后,确实就回铃屋去了。我和辰男还目送他离开呢!可是听说他一直没有回到铃屋。”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不知道。铃屋的人以为他还在钟屋,所以就派人来接他,可是钟屋的人又说他已经回去了。问题是,他真的还没回到铃屋,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他已经消失在爬跛村与朱雀之间了……”
“像这种情况,就是所谓的神隐吧!”
冷不防听见后面传来言耶的声音,前座的两个人无不吓了一大跳,只差没从座位上跳起来。他们慢慢地回过头,死盯着言耶的脸看。
“不过神隐这种情况,多半都出现在小孩子身上比较多,照你们刚才说的话听起来,不太像是这种情况……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毕竟这里是……”
老实说,就连言耶本身也搞不太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跑到前一排座位去的。大概是从听到“佛堂里传来说话的声音”那个时候,就已经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了吧!
“话说回来,从纸门的缝隙里伸出来的手,应该是又细又长的手吧!佐佐木喜善所著的《奥州的座敷童子》一书中就曾经出现过手细细长长的座敷童子。或许钟屋家里有座敷童子在守护也说不定呢!”
把头转向后方的那两个人依旧是一脸吓呆的表情,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言耶。看在言耶眼里,却被解读成他们很认真地在听自己说话。
“啊!只不过呢……从门缝的上面和下面出现窥视的眼珠子这点,又不太像是座敷童子的特征。不过明明就只有一只手,却能够同时抓住脖子和脚踝,再加上又有两只眼睛,或许可以想象成是有两个座敷童子,这么一来就跟座敷童子多半是两人一组的传说不谋而合了……”
说到这里,方才那两个人当中主要扮演倾听角色的人终于回过神来:
“话、话说回来,你是谁啊……”
“啊!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是……”
言耶正打算顺水推舟地报上自己的名字时——
“喂……”
正当另一个人手忙脚乱地想要制止同伴的时候,后面也有人叫了他们一声。于是两个人便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站了起来,看也不看言耶一眼,就移动到后面去了。
“请等一下……关于刚才的话题,还有钟屋家的座敷童子一事,可以请你们说得更详细一点吗?”
言耶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想要继续追问那两个人,然而,在看到坐在巴士后半部的所有人都用一种非常不友善的眼神看他之后,才从宛如被什么东西附身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惨、惨了……!瞧我又干了什么好事……)
言耶的视线开始游移不定,尽量不和任何人的视线接触,含混地鞠了一个躬之后,便坐回原来的座位。
(而且偏偏还选在这样的情况下……)
如今,就连坐在前面的村民们也毫不掩饰地用一种看诡异人物的眼神,明目张胆地望着这个方向。感觉上就好像是颤巍巍地隔在他和村民之间那道薄薄的膜被他一口气戳破了一样。
(我记得这辆巴士应该是最后一班了,所以也不能半路下车……真是有够尴尬的。)
想到这一点,言耶就觉得非常忧郁,只好无奈地将视线投向窗外,这才发现,朱雀连山原本险峻的山形曾几何时已经变成比较平缓的丘陵了。
(是蛇骨连山!)
一旦来到这里,很快就会抵达苍龙乡的其中一个村子——爬跛村了。
(感谢老天,终于来到爬跛村了……)
言耶放下心中的大石头,往前方看去,发现前方是一连串陡峭的下坡路段,巴士的车身摇晃得非常厉害。这辆年代久远的老爷车,在上坡的时候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开在沿着山壁蛇行的道路上也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现在就连下坡,也是一面发出巨大的声响,一面快要解体的样子。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因为车子与其说是下坡,还不如说是在滑落比较贴切,言耶觉得自己就快要没命了。好不容易巴士总算是平安下到平地,继续摇晃着车身,沿着山脚下的乡间道路往前行驶。又过了一会儿,转过一个大弯之后,终于在前方看到类似村子的入口,道路的两旁矗立着两尊道祖神,右手边的道祖神是石头打造的,左手边的道祖神则是用稻草扎成的。
(我还以为是个穷乡僻壤呢!没想到是座这么大的村落。)
就在言耶观察整座村子的时候,巴士从两尊道祖神的中间穿了过去,沿着蛇行于田埂之间的道路进入了村子,然后来到应该是位于村子中央的广场,静静地停在角落里。
十多名乘客立刻鱼贯地下了车,车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得救了……)
一开始当巴士上只有他一个人,而且又不停地开往深山里头的时候,他曾经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不安,如今还是只剩下他一人,但是却觉得松了一口气。只可惜,这样的状态并没有储蓄太久,因为尽管有许多村民围在巴士站牌的周围,可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半个人上车。
(是在等人吗……?) 棒槌学堂·出品
言耶往车外一看,只见刚下车的乘客和围在广场上的村民的确交头接耳不知在讨论些什么,只不过,当他们似乎讨论完毕的时候,所有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把视线射向巴士上的言耶。
(咦……?现、现在是怎样……)
莫非是他刚才在巴士上的怪异举动已经传遍整个村子吗?就算是那样好了,也犯不着所有人都盯着他看啊!而且再怎么说,反而是他们的态度比较怪异吧!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先不要说他现在是势单力孤地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外地人,而且还是自己先打破两者之间的恐怖平衡的,因此言耶决定假装没发现村民们的视线,从旅行箱里拿出一本书,尽可能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
那是一本叫作《朱雀与蛇骨的附身魔物信仰——关于神神栉村的厌魅》的民俗学书籍,是由一位名为椋郎接田姆缢籽芯考以谡角八吹模北晏馍纤镜木褪撬獯我巴拇迓洹U獗臼樗丫垂奘瘟耍怯美刺颖艽迕衩橇钊四岩匀淌艿哪拥故歉鲈俸貌还难≡瘛?br /> 往东西向延伸的朱雀连山,其半山腰就是苍龙乡,沿着朱雀连峰一路向西前进,一直到蛇骨连山的东侧山脚下的爬跛村都是其腹地。直到从中世纪结束为止,位于这三座山谷之间的爬跛村一直是苍龙乡最西端的顶点,后来有人继续往山里头开垦,据说神神栉村就是这么来的。不过因为始终没有发现可以证明这一点的文献,所以以上所说全部都只是推测。但是,从宽永到庆安年间(一六二四~五一年),据说当爬跛村的谺呀治家分为村内和村外的两户人家时,被分到村外的就是位于神神栉村的谺呀治家,而现在的上屋就是其子孙后代。而神栉家原本就已经是神神栉村的大地主,在当时又分得庞大的山林和田地,后来就代代都是地主了。由于这点已经在文献中获得确认,所以一般都认为这个村子的开拓史可以回溯到十四、十五世纪的中世末期。
被分到神神栉村的谺呀治家在宽延到天明年间(一七四八~八八年)不断扩张势力,终于在藩政时代当上了庄屋,和历史悠久的神栉家立场对调,一跃而成为村子里的龙头老大。早在上演这出大逆转的戏码之前,也就是谺呀治家传到第三代传人的时候,就已经又在村子里分家。当时,为了区分还是大地主的神栉家、第二大的谺呀治家以及谺呀治家的分家这三大地主,便用上屋、中屋、下屋这三个屋号来称呼他们。到了神栉家第七代、谺呀治家第四代的时候,两家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同时分了家。尽管两大家族的立场在这个时候已经颠倒过来,但是神栉家仍继续使用“上”这个字,成了大上屋,被分出来的成为新上屋,而谺呀治家则依序沿用上屋、中屋、下屋这种地位比较低的屋号。后来随着时代演变,在文字上又起了一些变化,神栉家的本家称为大神屋,而分家则称为新神屋。光是取屋号就可以看出这五大家族的地位消长,对于后代子孙来说,即使是在经济上是以谺呀治家为马首是瞻,但是在精神上,还是认为神栉家才是这个村子的领袖。
当然,如果只有这样的历史背景,也只不过是乡下地方的权利斗争,在日本到处都看得到,并没有什么特别稀奇的地方。问题出在于神神栉村的别名又叫作、、。
虽然也有一种说法是其实是由变化而来的,但是以这个村子为中心的苍龙乡西侧一带自古以来就常常有人下落不明倒也是不争的事实。到底是先有这样的名字还是先有这样的现象,可以说是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接着是这个名字,老实说这其实是个天大的误会,因为在村子的十字路口或桥上或坡道上等地到处都可以看得到的那种穿着斗笠和蓑衣的人偶绝不是稻草人。虽然成为案山子大人,但那其实是指每年二月和十一月举行迎神仪式和送神仪式的典礼时所供奉的山神。比较麻烦的是,当地人最忌讳也最害怕的厌魅同样也是以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