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蝶





    “啊,初次见面。”木卫盘腿坐着,点了点头,“这一次,要求你帮个大忙啰。先介绍一下,这是刚刚出去的慎一郎的妻兄,名字叫宫田文藏……文藏,你先说一说吧。”
    “啊,这个……?”
    文藏毕竟也有点犹豫不决。
    “喔,说吧。你说不完全,我再补充嘛。”
    “啊,那……”文藏怯生生地瞟了耕助一眼,“其实呀,金田一先生,不知您是否了解,目前,有一个自称巴西咖啡大王养女的姑娘到了这个镇上。”
    “啊,这件事在报上看到过,知道一点。”“可……”
    文藏点点头,有点难以启齿地,“亲家老爹的想法,是请您调查一下那位姑娘及其同行的母亲的身世。就是说,查清她原来的身份。”
    金田一耕助渐渐明白此次调查的意图了。不过,他却故作若无其事地眉峰一皱:
    “这是什么缘故……呢?”
    “哎呀,这件事不说清,您是不会明白的。事情是这样的,老爹的次子英二,就是刚才在这里那个慎一郎的胞弟英二,距今二十三年前,遭人杀害。凶手是个恋上慎一郎的女子,名子叫朋子。据说那个朋子已经死了,自杀了。然而,谁也没有见过她的尸体。因此,人们早就存有疑团:会不会是伪装死去,其实却躲在别处呢?并且,目前来到此地的鲇川君江这个女人,分明就是朋子无疑。这些,呵,就是老爹要说的话。……”
    “噢,无疑,肯定无疑。我的眼睛,决不会看错。一个杀害我那娇儿的女人,可恨、可恨的女人,犬子的死对头呀。过多少年,也不会忘掉的。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请您撕下她脸上的假面具。然后,将那东西……那东西送上绞架。”
    木卫咬牙切齿地讲着,呼出的热气犹如暴风雨一般吹打耕助的脸颊。
    金田一耕助猛然记起刚才在教堂前看到的情景。
    那个汉子……疤脸汉子……阔别二十余年,刚由中国回国姓古林的汉子,不就是一见玛丽之母、便叫“朋子”吗?而且,那眼神不就像活见鬼一样吗?
    金田一耕助心中感到极度不安。

五。  美女娇娃

    与矢部家族世代为仇的玉造家族,隔着一个山岗,住在山那边。宽敞、宏大的建筑物与矢部家族并不逊色,它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掩映在苍翠欲滴的绿海里。
    却是,金田一耕助踏上这片土地的次日早晨……
    假如有人朝玉造家那幢配楼的阳台上望去,他就会看到一个人世少有的美女,并且,禁不住要瞠目咋舌。
    酣睡醒来、刚刚晨浴过后的鲇川玛丽,确实无比娇美,绝顶动人。
    此刻,玛丽将藤椅搬到阳台上,正和家庭教师河野朝子一起用早点。7月的朝阳,将耀眼夺目的金辉洒满玛丽的全身。
    她如同朝阳一般,是青春和健美的象征。
    一阵犹如深山老林那清凉悦耳的鸟鸣般的声音想起:
    “老师,各家的回信都到齐了吗?”
    “嗯,差不多了。……”
    “矢部先生也回信了?”
    “嗨,……唯独他家还没有回信哩。”
    “啊?那可麻烦了。”玛丽皱起她那秀美的眉峰,“漏掉他们家,就毫无意义了。老师,务必要邀请到矢部家,请他们出席。”
    “好的。”
    看见玛丽眉宇间那坚决的神情,朝子轻轻叹了口气。
    家庭教师河野朝子,现年35岁,虽然算不上十分漂亮,但她那才华横溢的智慧,使其仪态显得颇为高雅、娴静。
    青年时期,她在东京女子大学毕业后,长期在母校执教。两年前,当冈萨雷斯的特使前来日本为玛丽物色家庭教师时,她被选中而去了巴西。
    而后,在对玛丽进行日本式教育的过程中,她对这位美貌的女学生,产生了甘愿奉献一切的感情。决心终生不离开这位高雅、美貌的女主人身边。
    她既是玛丽的家庭教师,又是其母君江的优秀顾问和随从。昨天傍晚,陪同黑衣夫人去教堂参拜的,便是这位河野朝子。
    “真的呀,老师,我求求你。假如矢部家的人不来,我的计划就要完全落空了。”
    玛丽反复叮咛。由于母亲君江和家庭教师河野朝子的强化教育,玛丽的日语说得十分地道。
    “好,我尽力照您的吩咐办。”
    河野朝子低声答应,之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玛丽来到此地不久,便给当地的学校捐赠了款子。由于那笔捐款数额颇巨,故而,镇上的头面人物曾经宴请玛丽,以示感谢。
    今晚要在这里回请那些人,作为答谢。而矢部家族的成员是否出席,至今还是个谜。
    “老师,千万呀,求求你。”
    玛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颇有点声色俱厉地又一次叮咛。就在此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由堂屋走过来。
    她是玉造家的女儿由纪子,当地高中的学生。似乎有点近视,带了副赛璐珞宽边眼镜。脸蛋红扑扑的,身体十分结实,是一个有几分早熟的少女。
    “啊,现在才吃早饭呀?”
    一见由纪子杏眼圆睁站在阳台下面,玛丽立刻摆出一副笑脸。
    “哎呀,快上来。真成了觉包了。嗨嗨嗨,都快十点了。啊,给拿花来了?”
    玛丽注意到,由纪子手里拿着带枝的大丽花。
    “嗯,开得太漂亮了。”
    “哟,是吗?喂,快上来,饭现在已经吃好了。老师,把花瓶拿过来。”
    玛丽十分麻利地将大丽花插进河野朝子拿来的花瓶里。
    “啊,对啦,对啦,阿姐,您来信了。”
    “啊,给我……?是谁呢?”
    玛丽诧异地接过由纪子拿来的两封信。她把其中一封拿来看。
    “噢,是矢部先生的信。”
    她连忙拆开,看看信文,眼里闪烁出了光芒,嘴角现出神秘的笑容。
    “老师,矢部先生回信说,全家出席。”
    “啊,那太好了。”
    然而,不知为什么,朝子嘴里说着好,眉根却阴郁起来。
    玛丽对这些并不放在心上,她拆开第二封信,一眼看遍全文,唰地一下面红耳赤,眉头紧皱起来。
    信中写道:
        玛丽:见信携母速离此地。须知,留在此地,对你母女均为不利。

    仅此数语,当然未落寄信人的名字。
    玛丽翻来复去地扫视着这篇短文,仿佛要借此体味那不明身份的人隐匿在文章背后的意思。
    “小姐,怎么啦?”
    看见玛丽面色铁青、紧咬下唇的样子,家庭教师河野朝子担心地问。
    玛丽平静地折好信纸、放进信封,轻轻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老师,倒是要请你将那个信息告诉我母亲,矢部先生一家将出席宴会呀。”
    玛丽一使眼色,朝子便点头答应。
    “明白,那我去了。”
    说完,对由纪子轻轻一个注目礼,便离开了阳台。
    由纪子目送着她的背影,不安地问:
    “阿姐,阿姨她好吗?”
    “谢谢,还那样呀。本来就不太强壮,又突然改变了气候和水土嘛。”
    “啊,昨天傍晚出去了一趟,是吧?”
    说完,由纪子刺探性地打量着玛丽的神色。
    “是去教堂了吧。我母亲是个信徒,什么都撂得下,唯独教堂却非去不可。”
    “说真的,只有上教堂那一会儿,才能见上一面呢。”此时,由纪子战兢兢、怯生生地看了看玛丽的脸色,继而,鼓足勇气,问:“阿姐,我这样问有点不礼貌,您知不知道,对于阿姨最近有一些奇怪的议论?”
    “对于我母亲?什么议论?”
    玛丽当真不知呢,还是故作糊涂?幼小的由纪子可弄不大清楚。
    “嗯……我说出来,阿姐,您可不要生气呀。镇上的人都这么说,阿姐的母亲,会不会是此地的人?会不会就是我的姑母?”
    “哎呀!”
    玛丽十分震惊地皱起了眉头。不过,她的表情中总显得有点装腔作势。
    “对不起,阿姐,我说了这些,您可不要生气呀。不过,假如情况属实,我该多么高兴呀。因为,那样一来,阿姐就成为我的表姐了。假如能有阿姐这样一位出色的表姐,就好了……”
    由纪子那与其年龄很不相称的、老气横秋的叹息,是有缘故的。

六。  仇家情侣

    人称“射水双璧”的矢部、玉造两个家族之中,矢部家族依然繁荣兴旺;相反,玉造家族却因后来连遭厄运,最近更加困窘,乃至被迫变卖房产。当前所以得以解救,多亏了鲇川玛丽的出现。
    玛丽选中此地,作为其母的疗养地。当她的代理人向玉造家族提出,想租借配楼住一个夏季时,其答应交付的租金数目之大,使玉造家的人们瞠目结舌。
    可是,尽管租金很高,不,租金越高,人们越会说高门大户的玉造家族,竟然为了金钱而出租房屋……打从一开始,玉造家族的人们也曾左右为难过。
    然而,俗话说得好:顾了肚皮,顾不了面皮嘛。对于当前正急需大笔进项的玉造家族来说,老实讲,玛丽的提议不啻是雪中送炭。
    因而,最终还是答应了玛丽的提议。不过,像由纪子那古板守旧的祖母乙奈那种老人,则唯恐有失体面,以至于一时间杜门不出。
    想当初,人称射水富豪的玉造家族,竟然不得不将房屋租赁给毫不知底的生人,这是何等可悲的事!真乃愧对祖先!据说老人家近来身体欠佳,动辄有恙。正因为如此,就有点牢骚满腹了。听说,为此还痛哭了一场呐。
    战争以来,玉造家族连遭不幸,人丁渐稀。如今,生活在这深宅大院中的,仅剩下了祖母乙奈、孙女由纪子和由纪子的哥哥康雄这三口人。
    由纪子听说玛丽是个日裔外籍人,初开始,她从孩提心理出发,还颇有点轻蔑之意。然而,等到打上交道之后,她的感情就渐渐转变过来了。
    玛丽不仅人长得标致,而且举止高雅、性情开朗。尽管身处异国他乡,在家中却照常使用祖国语言,乃至于她的日语发音十分接近标准话,比由纪子还要纯正。
    所以,由纪子现在对玛丽的感觉,一反当初的厌恶和轻蔑,竟至于充满了孩子气十足的钦佩和羡慕。从年龄上看,本也没有多么大的悬殊……
    玛丽亲昵地一笑:
    “假如当真和由纪子是表姐妹,我也不知会多么高兴哩。不过,假如那样,我母亲就成了你祖母的女儿,因而,我就该当外孙女了。”
    “嗯,是呀。”由纪子两眼生光,“所以嘛,我祖母很想见见这位阿姨呐。”
    “啊,”玛丽眉头一皱,“这么说,家母还没有见过你祖母吗?”
    “嗯,一次都没有。”
    “噢,是吗?”
    玛丽瞪大了双眼,她那虚张声势的表情,使人感到颇不自然。
    “因为,我祖母只在屋子里躺躺坐坐,这位阿姨呢,除了上教堂以外,就是闷在楼上,总也不下去嘛。”
    “啊,对不起。那,回头我瞅准母亲精神好一点,就去看你祖母吧。不过,由纪子。”
    “哎。”
    “你说的姑母是哪一位?这些天,你我交上了朋友,可是,至今还没有听你讲过一次哩。”
    “嗯……”由纪子有点踌躇,“因为她的情况是不让讲的。”
    “啊,为什么?”
    玛丽十分诧异地瞪大两眼,不过,她的表情中总能看出一点做作的痕迹。然而,幼小的由纪子却浑然不觉。
    “因为,说是她杀了人之后自杀了嘛。”
    “噢?”玛丽陡地皱紧双眉,这番举动中,依然透着点故弄玄虚,“由纪子,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讨厌,竟然说我母亲像那种人。”
    玛丽佯作怒容,老实的由纪子可慌了神:
    “啊,请原谅。不过,不要说祖母,就连已故的父母也都一口咬定:那是一个冤案,朋子的罪名,查无实据。”
    “噢?那末,她叫朋子,是吗?是你父亲的……?”
    “唯一的妹妹。”
    “你那位朋子姑母,为什么会受到如此可怕的怀疑呢?喂,由纪子,你不告诉我?因为,听你说像我母亲嘛,我也不能置之不理呀。”
    “嗯。”由纪子踌躇了一下,看来,很快便下了决心,“其实,我也想把这件事讲给阿姐听一下,而且提醒您多加提防哩。”
    “提醒我?”
    “阿姐也没听说过,我们玉造家与矢部家世代不和的事?”
    “哦,这一点倒是听人说起过。不过,这件事和你朋子姑母还有什么关系吗?
    “有呀。”年幼的由纪子屏住了呼吸,“听说朋子姑姑和矢部家的老大、现在的主人慎一郎叔叔是一对恋人。”
    “啊哟!”
    玛丽发出一声惊叫,不过,她的腔调里总有点缺乏真情实感。
    “真惨呀!”由纪子老气横秋地说,“先父说过,倘若如愿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