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山谷
子平不为所动,客气的回答:“我这次来是特为拜访令伯父生亭先生的,雪衣姑娘不必如此。”
“那倒是我有失待客之道了!方先生,请!宋伯伯,请!”
唐生亭就坐在太师椅上,面庞有些浮肿,目光有些呆滞,三人进去的时候,生亭的目光正望着虚空,似乎整个人的思绪都陷入了虚空中。雪衣轻轻叫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看到宋柏青和方子平,他报以苦笑,甚至没有记起来还应该打个招呼。
倒是雪衣落落大方,安排两位坐下,自去泡茶,一切准备停当,她就站在大伯父身边,静静的等着方子平开口,子平似乎有些踌躇,宋柏青也不知道子平想说些什么,自然没法替他代言,只好保持着沉默,这一阵短暂的沉默使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方子平终于开口了,由于这一段时间的沉默,他的嗓子略显沙哑,也很低沉:“唐老爷,别来无恙啊?”
人们寻常打招呼所用的近乎口头禅式的这句语话令唐生亭感慨万分,无恙!自己倒还无大碍,可是妻子儿女一下子如树倒猢狲散,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无恙么?
但这话不能说,要说了,那就有点抬杠的意味。所以他只是简单点点头:“啊!托福!托福!好歹还没死,嘿嘿。”
这话听在宋柏青耳朵里,格外不是滋味,他感觉唐生亭也许了解到了什么,所以语带讽刺,而且颇含怨气,显然的,也有针对他宋柏青的成分,既说是托福,自然也托他宋柏青的福了!
方子平却不去理他话中的意思,管自发问:“唐老爷,你一定在怨天尤人,说不定还大骂苍天无眼呢,是不是?”
“我唐门的事,既已至此,我也无法可说,难道方先生有以教我?”唐生亭一旦恢复镇定,其词锋也极为尖锐。
“那你可知道桃花箭和风云三箭所为何事吗?”方子平瞄了一眼雪衣,只见她努力保持着镇定,脸上则神色凄然。
生亭看了一眼宋柏青,后者目光游移,躲避着他:“那不是要借此山灵气,为我山谷祈求风调雨顺吗?”
方子平仰天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唐老爷,你真的这么以为?那么你开辟的锅山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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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他青山路,所谓锅山路那是你改的。”
“说实话,你的青山路实在更不高明,不过要改锅山路,那自然是针对你们唐家,你没想过吗?凭他多么坚硬的糖,只要进了锅,无不化尽的!你小小的唐门,能逃脱吗?哈哈!”
在方子平的大笑声中,唐生亭满腔怒火,目眦尽裂,而唐雪衣除了对着方子平怒目而视,眼神中还有一种绝望的东西。宋柏青本来努力的挺立着,现在也撑不住了,腿一软,跌坐在椅子里。
方子平还在叙说,口气中竟然满腔得意:“唐老爷,你看看,北面的桃花箭指向你唐家大院的正中心,这支箭射出来,如果不是针对你们唐家,那又是针对谁?。”
方子平索性撇开其他人,眼睛望着别处,只管自己痛快:“唐老爷,你再看看,那朝阳峰落日峰照着你们唐家,你们这糖难道还不化吗?还有那温河水,呵呵,风云三箭呢,穿风、凌云、断雨,嘿嘿,唐老爷,你那三个儿子难道不是叫学风、学云和学雨吗?”
宋柏青听得这话,已经完全呆住了!这和李山西判断的完全一样,方子平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方子平此前所说的关于对神鸡的防范,到底是真是假?宋柏青呼吸急促,额头上汗水,一滴滴渗出来。
而唐雪衣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对于方子平那种朦胧的感觉早已消失,代之而来的是愤怒和不解!方子平这样做,的确太过分了,他竟然利用自己的玄学知识,来对付自己的家庭!雪衣心中的方子平开始变得扭曲,他的形象逐渐朦胧,除了愤怒,雪衣觉得,自己还有心痛。
而唐生亭身子颤颤巍巍,居然还挺得住,他努力使自己平静,眼中的怒火变得非常炽烈,他质问方子平:“方先生这样做,自然有你的理由了?我想知道的是,你既然要对付我唐门老少,为什么还要救我性命?你既然救我性命,为什么要害我满门?”
“唐老爷,我如果不救你,怎么能让你看到你满门老少如此悲惨的遭遇?你要是死了,我又怎么亲手报仇呢?”
“你还是没有说明,为什么这样做?你的理由是什么?”
“嘿嘿,对付你唐老爷,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雪衣怒不可遏,一双美丽的眼睛此时燃烧着怒火,那团火焰,卷向了方子平:“方先生,众生本就平等,你自己觉得高人一等么?你有什么权力这样来对付别人?”
“唐小姐,你问问你的这位伯父,我没有理由吗?他自己做的事情,难道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嗯?”
唐生亭嗓子沙哑,他咽了口唾沫,用低沉的嗓音问:“方先生,请你明示了。我唐生亭站得正行的直,倒也不怕别人来诬陷于我。”
方子平嗤之以鼻:“还需要诬陷?好个站的正行的直!唐老爷,我来问你,你应该认识方芙蓉吧?你也应该认识平春海吧?”
子平说完,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唐生亭,后者乍闻这两个名字,脸上的肌肉哆嗦了一下,气焰一下子就消了。
“方…芙…蓉?平…春…海?你认识他们?那,你…是…谁?”唐生亭问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子平看他的样子,冷笑一声:“哼!我是谁,这重要吗?你怎么不说你是否认识方芙蓉?”
“你…是…谁?”唐生亭固执的问着。
“我吗?你听好了:我是他们的儿子平子房!我没有资格来审判你吗?”
第二十六章 爱恨情仇
李山西回到家,很快的作了处理,唐雪霜身体虚弱,然而并无大碍,李山西交待得很细,衣家人奉命唯谨,李山西得以放下一切事务,于第三天冒着风雨回到了卧虹村。
宋柏青就如生了一场大病一般,躺在床上,面色焦黄,眼睛周围黑了一圈,那双眼睛闭着,格外憔悴。李山西很奇怪,何以两天的时间,就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宋夫人把李山西拉到外面,悄声说了经过,但是在唐家大院发生的一切,她也就说不上来了。
“没有问他?”
“他什么也不说呀!回来就叹气,连方先生走,他都没起来,方先生还真不错,也没说什么,只嘱咐我,让我好生伺候,有什么情况及时跟他讲。”
那就是说,在唐家大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看宋柏青睡得正甜,李山西不想等了,他决定直接到唐家大院,好在他的身份允许他这么做。
唐雪衣满脸泪痕,正自静坐沉思。伯父的病,一下子加重了,方子平带来的是死亡诅咒,而伯父听到他的咒语,竟然就长吁短叹,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变得又浓又密,雪衣看着,忍不住跑出来独自垂泪。
但是关于那个方芙蓉,雪衣还是只知道名字,知道她是方子平的母亲,其余的一概不知,看来这个人物和伯父一定有什么瓜葛,但是长辈的事,雪衣没法过问。
但是方子平是报仇来了,这个念头令雪衣悲愤不已。一个方芙蓉,竟然要唐门满门来抵命?方子平就算是再有道理,雪衣也要和他辩论一番,方子平未免还是过分。
雨后的大地,还有些潮湿,在秋阳蒸腾下,湿气很重。
伯父出来了,拄着一根拐杖,他冲雪衣招招手,雪衣来到他身边,问他是否需要水或者其他什么。
“雪衣,伯父有点事要告诉你,你先坐下。”
雪衣顺从的坐下了。
伯父抬起头,深沉的目光掠过了群山,掠过了蓝天白云,然后他低下头,好久才抬起来,看着雪衣。
“孩子,你伯父一生,其实也不是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的,我的确做错了一件事,这么多年了,我虽然时时想起,却从没有跟谁说起过。那时候,我才二十一岁,还没有和你伯母结婚。”
那时候,唐生亭生龙活虎,一年到头忙着外出做生意,唐生亭说着说着,就好像进入了梦境,是呀,要是一个梦该多好,那就不用受这无穷无尽的折磨了!
然而,谁受的折磨更大呢?方子平从唐家大院出来,心中何尝平静!父母亲在自己的心目中,连一个模糊的印象都没有,父母亲死的时候,他才两岁。自己一家四口,如果不是唐生亭,应该多么幸福啊!
唐生亭呢?他真后悔走进那片果园,走进那个原本温馨的家。他也许一生只作过一次错事,但这足以长期折磨他的灵魂,足以让他付出巨大的代价!
那是个多么美好的地方,生亭永远怀念那片美丽的山坡,山沟里终年不断的溪流,山坡上那一片果树园,春天来了,果树开花了,慢慢的结成果实,秋天一到,山风送香,周围就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生亭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他干脆不回家了,就住在那儿,每天都出去做生意,其实就是到大山里收一些希奇山珍,然后到府县去卖,他的生意做得很好,人又精明肯吃苦,所以倒也成了一个声誉不错的生意人。
他越来越留恋那个地方,倒不全是因为地方好,他自己还没有感觉的时候,他已经喜欢上了方芙蓉。慢慢的,他的苦恼来了。
最难堪的是,男主人平春海对他也很好,经常酒肉款待他,平春海为人热情,是个性格粗豪的汉子,拿生亭当自家人,而生亭,偏偏喜欢上了他的妻子!
生亭决定躲避,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于是半年没有到方家去。秋天来了,生亭怀念那片果园到了痴迷的地步,自己无法排解,本来预定要走另一条路的,结果鬼使神差,又绕上了那道山梁,那个黄昏的落日真美啊!
半年没有来,方芙蓉消瘦了很多,所以她一见到生亭,周身都是笑,给他做了好吃的,还摆上一壶酒,生亭酒足饭饱,甚是惬意。
往事不堪回首,那个晚上,小女孩已经睡了,丈夫出去喝酒未归,院子里两个人还在乘凉。秋天的夜啊,多么的多情!撩人心弦,生亭闻着芙蓉的体香,中人欲醉。
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亭和方芙蓉抱在了一起,在生亭平时休息的厢房内,两个人成为一体,生亭平生第一次接触女人,他付出了巨大的热情,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一声炸雷也似的怒吼在门外响起,平春海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门,正喘着粗气,满面怒容的看着他们。
妻子羞愤无已,夺门而去,平春海拦住了生亭,挥拳就打,生亭躲了几拳,终于被击中额头,顿时鲜血淋漓,头脑一片混乱。
春海根本不罢手,身子虽然趔趔趄趄,借着酒劲,仍然双拳狂舞,唐生亭眼前模糊一片,朦胧中只觉得小姑娘也哭着过来了,他实在没法招架春海连珠炮一般的双拳,加之酒劲上来,他举手还击,没想到一下子就把平春海击翻在地。
女孩子被父亲一带之下,也摔倒在地。生亭霍地站起身,也不去管眼前发生的一切,冲出柴门,奔向山坡上的果园深处,他在那里洗了洗脸,长吸了几口空气,头上依然火辣辣的疼。
天快亮了,生亭决定再到平家去一趟,看看他们家的情况,顺便取走自己的东西。
他蹑手蹑脚的进了院门,院子里没有人,房子里也静悄悄的,不过还亮着灯。他本打算到自己房子里取走东西,可是走到正屋门口,他改变了主意。
他来到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死寂,他觉得阴森可怕。
门“支呀”一声开了,他闪身进去,一丝风吹了进来,灯头摇摆了好几下,他艰难的往里看去。
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方芙蓉,一个人吊在梁上,舌头长伸着,形容极为可怕,脸上的表情极度扭曲,显然是在痛苦中挣扎过。
他的心一下子就狂跳了起来,他什么也没敢再看,转身冲出去了,他甚至忘了自己回来时要干什么了。
生亭一路狂奔,直到筋疲力尽。
天亮了,可他心中,依然漆黑一片,而凄风苦雨,倏然来去,荡涤世间万物,生亭觉得,唯独不能洗去自己心中无穷无尽的罪恶感!
李山西就站在门口,听到了最后几句,他叹息一声,世上本无事,岂非庸人自扰?人生无常,而天道轮回,又有谁知呢?
第二十七章 仙人指路
李山西没有进门,他悄悄的回到了宋家,宋柏青兀自高卧。李山西独自一人,转身出门,来到北侧的卧虹山。
其时秋阳正劲,南风乍紧,温河像一条长练,从卧虹山西侧的群山之中蜿蜒而来,流过峙山脚下,从山谷的缝隙里穿出,直奔东天而去。这条河,汇集了山谷内几乎所有的支流,今年夏天,雨水并不稀少,加之最近的这场雨,所以颇有泛滥之势,波浪滚滚,在阳光下化作粼粼波光,翻腾不息!
踏上这座山,秋草经过一个夏季的疯长,有的地方可以没到他的腰间甚至胸间,草丛里不时会出现受惊的野兔或者其他小动物。他心情并不轻松,爬上卧虹山顶,找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