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趣图(出书版) 作者:迦楼罗火翼
济荒芎仙稀H棠土诵砭弥沼诨故撬档溃骸罢饷慈鄙偻浠锇榈幕埃裁床惶业幕袄辞嘀崾樵耗兀俊?br /> 这位兄长也许是关心弟弟吧,但言下之意就像是在责备清晓交友不慎一样。不过现在他的说教不但没有丝毫说服力,而且还有种说不出的滑稽味道——因为这位严肃的山长全身上下都披挂着开满蓝花的草藤衣,简直像传说里的被薜荔带女萝的山鬼一样。
当然清方是全然没有觉察,虽不情愿,但两位少年大热天跑来自己是理应招待的,于是他勉强起身准备茶水。可这厢拿起茶罐,那厢清晓却忙乱起来:“不可以用手直接拿的,清方哥哥!啊,茶叶太多了!不行,不可以再倒回罐里去!下人呢,下人都到哪里去了?”
“我只是个读书人,哪有呼童使婢的道理?这些简单的事情我自己做得来!”清方倒个茶都左支右绌,却还满口都是“道理”。
阿鸾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接过茶具,不一会儿散发着香气的茶盏便端了出来。说实话,在这间布置简朴的书斋净室里,他也有随时都迷路的危险——就和养霞斋后院外井边一样,眼前挂满了蜷曲铁线般锈红色的虚幻藤蔓,只是这里的枝条上没有一花一叶,就像是密密麻麻的恶意蛛网。不过猎物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被它捕捉到的吧:就像一枚发光的蚕茧,清方生着白羽纱翼的灵魂包裹着更加坚韧顽固的堤防。
好在这一切只是幻觉,不仅主人安之若素,清晓也只是皱着眉头环顾四周,迷惑地问道:“清方哥哥,你的房间怎么这么乱啊,像遭了贼一样?”
因为藤蔓幻象干扰的关系,阿鸾经这一提才注意到,这窗明几净的空间内,却翻箱倒箧,到处都扔着衣物鞋履。清方四下一看顿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没什么!我在找东西……”
“那也不必在我来的时候摆出一本正经读书的样子吧!”清晓忍无可忍的大喊起来,“真受不了你,找什么?我来帮你!”
“我自己能找到!”清方还在嘴硬,清晓却已经翻找整理起来,架不住弟弟的行动力,他支吾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三年前赶考的行李衣箱,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听到这句话清晓停住动作,无可奈何地撑住额头,像老人家那样长叹一声:“哥哥你忘记了吗——三年前你进士及第,说与自己性子不合不想做官,正巧爹爹进京述职转任盐政,回香川时顺道带你同行。因为着急启程,你不是只携了书册,别的什么都丢掉了吗?”
“啊……原来如此呀。”清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听到这里连阿鸾都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叹气——这个文才出众的青年才俊,行止端方的温良君子,骨子里却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能力方面的欠缺。
“清方哥哥,你不要总是这么让人担心好不好?”清晓虚弱地摇着头,“你这边暂且没什么问题了吧?那好,我有要紧事问你。”
说着他把盛小鱼的合钵推倒兄长面前。粗灰瓦的暗影下,一双蓝鳞红尾正静静地依偎在一起,那凝固在澄水中的鲜艳色彩令人不由联想起名家烧制的珍品琉璃。可清方盯着钵内看了好一会儿,茫然地抬起头:“怎么回事,给我看瓦钵做啥?”
“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清方哥哥你看不见这两条鱼吗?”
年轻山长不满地瞪了弟弟一眼:“哪里来的鱼?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清晓并没有胡说。”阿鸾在一旁谨慎地选择措辞补充道,“这两条鱼是昨天和今天突然出现在我们店里的,巧就巧在都是山长您站过的地方。还有不知道当将不当讲——之前挂在后衣领上的那种蓝花藤蔓,现在已经长到山长您满身都是了。”
“蓝花藤蔓……”这一刻,清方的脸上再度流露出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就和昨天他侧身避过阿鸾时一般无二。
他一定知道什么!直觉这样告诉青眼的少年,他急切地想陈述清楚一切,可语言根本无法明晰完满地描绘出这幻象的迷宫。焦急间他索性蘸着茶水,一边画一边讲。在有些粗糙的指尖下,盘曲的藤枝出现了,沉甸甸的花盘出现了,伶俐的双鱼出现了……
此刻连清晓都暂时忘了紧张,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个过程,忍不住喃喃低语:“阿鸾,你很有画画的天赋啊!要不要跟着我学学?”
而清方自始至终都带着一种微妙的神情,有些疏离地眺望这一切,可就在那索漠的表象下,似乎有什么正不可遏止地萌动着,只等一声惊雷,在冻原下沉睡太久的幼芽便会破土而出。
就在此刻,阿鸾眼前灵光一闪,浓艳夜色般的华丽花影霎时重叠上暮春树荫般的平凡容颜——近乎反射性的,少年信手将这张面孔潦潦草草地勾勒了出来。
“不会吧……”薄黯的室内,传来清方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摇曳着慌乱的眼神终于扰乱了他沉着镇静的举止,也令清晓的表情顿时警惕起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抹去了桌面上的画痕。
而清方摇了摇头,依然是一副想不通的样子:“不得不说画地真像,我也刚好回忆起她来……”
“清方哥哥,这人到底是谁?”清晓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大了起来。
“按礼数你不该问我这问题,更何况还有外人在旁边。”清方瞥了阿鸾一眼,扭过头去。
“现在还是讲礼数的时候吗!”清晓再也忍耐不住了,一把抓住清方的肩头咆哮起来,“哥哥你活着难道就是为了实践别人定的规矩教条吗?家人就算担心死了也不及那些规矩重要对吗?那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你说啊,哥哥!”
被弟弟爆发的气势震慑,清方霎时愣住了,他的眼神游移片刻,终于低声嘟哝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啊。就是刚刚那张画……很像服侍过我的一个姬人而已。母亲因你见背,父亲公务繁忙,祖母便把她送给我照顾饮食起居,你没见过也是正常的。”
听到这话清晓面孔顿时一片苍白,连阿鸾都变了脸色——香川城坊间一直传说,卢夫人次子的产期恰逢中元节,临盆的时辰又格外凶险,幽夜徘徊的孤魂野鬼竟蜂拥进产房,要攫取这七月半的“鬼小孩”。千钧一发之际,夫人毅然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取了孩子的平安降生。也正因如此,母亲的死亡一直都是清晓心底挥之不去的伤痛情结。
可身为亲生兄长的清方,却无视弟弟的感受,将母亲的溘逝例行公事般地陈述出来,还全然没注意到对方的反应。他的态度的确没有恶意,但看到清晓气结的样子,就连阿鸾这个外人都胸口一阵绞痛,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扶友人健峭而孤寂的脊背。
感受到少年指尖的温暖,清晓深吸一口气,半晌之后终于能继续用平静的语音发问了:“然后呢?请哥哥你别因为有什么不方便而隐瞒,因为这件事情比你想象中的严重得多。”
于是清方也就不再讳言,却依旧说得那么平淡,好像是在陈述他人的往事一样:“那时候我就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她可能要大我几岁吧。有了她的服侍,我准备乡试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清方并不清楚那姬人乡关何处,只隐约知道来自岭南,平素她少言寡语也不识文墨,数年来两人间从没有什么闺阁雅趣,更别说红袖添香、名花解语之类的韵事了。而卢太夫人将她送给长孙,也不过是看中了性格稳静手巧能干而已。这姬人对清方的照顾的确无微不至,一天忙碌下来还打叠精神陪着苦读的他一起,在深夜幽灯下针黹刺绣。偶有闲暇,她便会用碎锦布屑缝制花朵饰物,做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这恐怕是她平淡生涯中唯一的娱乐了吧。有时清方看书疲乏,也会说点这些花卉的名称典故,她听了也只是笑笑,根本不知该如何应答。
“记得她针线很好,尤其会用蓝布缝一种‘脚龙套’,说是她家乡山里特有的袜鞋——前头用白线密纳,后跟衬入硬红布绣上很繁复的花纹,雨天穿着又透气又防滑。记得赶考时我一直带了双在身边的,不过北方天干无雨,回香川后我又不怎么一个人出行,就不知搁到哪里去了。昨天偶然出个门偏遇上骤雨,这才想起它来,可是找到今天也不见。听你这一提,原来已经丢在京里了……”
听到清方这番若有所思的沉吟,阿鸾试探着问道:“请问卢山长,您是在什么时候想起这袜鞋的?”
“什么时候?”清方的视线穿越过并不存在的藤蔓,努力回忆着,“说起来,应该是走到你们那家香料店门口避雨的时候吧。鞋袜尽湿泥泞难行,自然而然就想起它的方便来了。”
这一刻,清晓和阿鸾对看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转向了瓦钵里的那对小鱼。
——散布着洁白雪点的阔嘴,鲜莹的湛蓝鳞片,交错着织锦般花纹的朱红薄纱长尾。两天以来,每当卢清方回想起往昔之物的那一瞬间,这小鱼便化为实体出现,又不为所知的被他遗落下来……
原来这就是谜底,那艳异而诡谲之谜题的答案。
此时此刻,低喃着“明明很好用的,怎么就丢掉了呢”的清方,那端华的眼角看起来凝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寂寥:“原来这东西三年前就没了,亏我还一个劲地找呢……如此说来,她也死去两年多了……”
这一刹那,阿鸾终于明白提起兄长屋里人的时候,清晓为什么会惊恐变色的原因了——那是早已不在人世的女子啊。
生时幽居在深宅大院的小小角落,死后也只得一抔黄土的坟茔,而在最亲近的人心中,这女子又有多少分量呢?也许她终生也只是遗忘之海边的一座白沙塑像,风化着,崩塌着,只在潮汐来去时偶然留下惊鸿一瞥的残迹……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办法了。”伴着清方漠泊的自语,熟悉的幽凉叹息蓦地吹拂过阿鸾耳际,他反射性的转过身去,却只看见缠绕在年轻山长身上的藤衣瞬间闪过一道淡青的微光,那精巧的紫花碧叶随即毫无重量似的飘扬而起,转眼散成璀璨夺目的星屑。当零落的光点接触到交织络满室内的藤蔓,那些铁锈色的蛛网像被解除了法术一般,刹那间风化为粉末尘埃,灰飞烟灭……
片刻之后阿鸾才回忆起来——那声叹息,分明是绚烂而丰硕的蓝紫色空花开放的声音……
“这些鱼和花藤一样,不都是那位往生者的执念吗?为什么藤蔓全都不见了它们还在?”阿鸾朝捧着瓦钵的清晓发问,他们站在蜿蜒流过书院门外的河边问道,草色的水流静静的抚摸着麻石的小码头。
“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人还不希望它们消失……”清晓并不直接回答,只是凝视着优游的纤鳞,浅浅地微笑起来,“以为已经忘记的人,其实一直封存在记忆深处;明明三年前已经轻率丢掉的东西,如今却找得那么专心执著……”
这话对阿鸾来说有些费解,但很快他便明白过来:“难道你是说,这些幻象其实是卢山长思念的实体化?可这需要强烈的情绪啊,山长有那么在乎吗……”
“他总会以为有些东西对自己而言根本微不足道——哥哥就是这样的人,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在乎。”
“可是……”阿鸾踌躇着,偷觑了同伴一眼,“可是也看不出山长有一点后悔可惜的意思啊?”
“后悔可惜又怎样呢?反正都已经来不及了。”不知为什么,清晓的语调听起来有些疲惫,“如果永远没有办法走进对方心里,那至少放彼此自由。”
说着他捧起瓦钵,将那两条鱼倾倒了下去,那动作如同仪式般庄严,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传的深重意义。而那炫目的琉璃和珊瑚之色,一旦脱离了狭小空间的束缚,就彼此欢跃环绕着远扬而去,融化似的消失在迢迢奔逝的清波之中。
“等一等!”身后突然响起不稳的呼喊,只见清方沿着岸上的石栏疾步赶来,从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跑得气喘吁吁,却还小心地护着手中一朵开在铁锈色枝条上的丰盈紫花。
“奇怪,哥哥好像拿着什么的样子……”清晓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别人看不见。这是生长在清方心灵最遥远荒漠中的藤蔓盛开出的花朵,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或业已遗忘,但不觉或忘却并不代表不存在,它被阿鸾那双穿透真相的青眼在无意中窥见洞悉……
“我想起来了。她曾经缝过这种花的,说是故乡漫山遍野连家门口的竹篱笆上开的都是,只是不知道它的名字。那是她唯一一次问我,可我当时也不清楚这种岭南的花卉叫什么。”清方说着,眺望河川汩汩而去的方向,不知他是看见了那掉尾而去的小鱼们,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所以阿鸾才会将它们看错——蓝紫藤花浓沉的艳姿和女子琥珀色的皮肤间,都蕴藏着炎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