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极夏彦姑获鸟之夏






  老人对着不高兴的事务长--妻子--刺探似的再度征求回应。

  陪嫁钱真的和事件无关吗?没有整修过房子的我,并不知道整修建筑物要花多少钱。但是,我觉得这栋建筑的整修,并未花掉五百万这么大笔的金额。

  「这……」

  久远寺凉子开口了:

  「如果可以的话……」

  「调查现场是吧?呵,和我们怎么谈,都不过是像现在这种派不上用场的话。这样好了,侦探先生就请这么做吧。我们也有点儿累了。凉子你带他们去吧。」

  老人打断了久远寺凉子的话,说道,然后从椅子站了起来。

  「啊,最后还有一点……」

  樐窘蚪凶×怂N液椭徐露刈硬挥傻闷诖耪焯郊绦档幕啊?br />
  「去箱根旅行,你们住在哪里?」

  我简直无法阖起张大的嘴,又是一道不合时宜的质问。被叫住的老医生也相当张皇失措似的,但是仍以非常认真的表情回答了这个无聊的问题:

  「箱根的住宿是在『仙石楼』。那是一家从江户时代就开始经营的老店,不过好久没去了。」

  老夫妇退下之后,我们在久远寺凉子的带领下,前住藤牧氏失踪(现在称消失合适吗?)的现场。

  根据久远寺凉子的说明,我们进去的正面玄关所连接的建筑物,那栋被称为旧馆的最古老建筑,好像是明治时代的建筑。一直到现在都是住房部分,在那栋旧馆的西侧像分隔似的,但其实是相连着。前住事发地点,必须先回到旧馆后穿过位于东侧的别馆和新馆(虽如此称呼,但这已是大正末期的建筑)。旧馆、别馆、新馆各自并列地和回廊相接。各建筑物之间都有庭园,樜锍さ梅浅CⅰR谎劬涂闯鍪栌谡怼?br />
  石造回廊让人觉得像是宗教建筑,几乎是排成一列的我们,仿佛是前住悼唁殉教者的送葬行列。

  别馆内部像是没有完全修复,从回廊也能看到天花板有窟窿,墙壁损坏。

  「别馆只是个废墟,新馆大约有一半房间能用。住在这里的是内藤和佣人,他们曾使用过但现在已经不住了。牧朗先生的研究室也在新馆。」

  「牧朗先生在做什么研究吗?」

  「我并不了解什么内容……很认真地在研究的样子……」

  针对中禅寺敦子的问题,久远寺凉子答得心不在焉。然后像忽然想起似的,回过头问道:

  「噢,各位要见内藤先生吗?」

  凝视着她的背影的我,慌张地将视线转向庭院。草丛里开着白色的花,大概只有那里整理过吧?剪下贴上去似的,很奇妙地映在眼前。不过,因为从远处看的关系,不知道是什么花。

  新馆一楼大厅那非常高的天花板也一样是洞开着。一定是连屋顶都吹掉了。开始倾斜的西下夕阳,流泻了几道光线在微暗的空中描着线。景致宛如西洋哥德教会的教堂。

  走上对医院而言太过华丽的楼梯,到达二楼。正如想象,二楼的天花板也有窟窿,当然在那正下面的地板也破了一个大洞。我们不由得走近那个洞的边缘。

  「嘿,被炸得可厉害的。」

  对樐窘蛲蝗缙淅吹奈侍猓迷端铝棺颖说卮呕衬畹难凵瘢懔说阃贰?br />
  「大小姐,这位是侦探先生吗?」

  从窟窿的对面,突然传来粗嘎的声音。

  那里站着一个有着浅黑精悍脸型的高个儿男人。

  「是内藤……」

  久远寺又恢复了一贯痛苦的表情说道,男人--内藤医生,不客气地踩着皮鞋,瞪瞪地绕过窟窿来到我们面前。

  「我从这里看到你们进来,啊,侦探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从今天早上就作了各种想象,啊,真是出乎想象之外。」

  内藤大声地说道。

  新馆的西侧,接近别馆那一边,有一半已遭到破坏殆尽。东侧则等于是毫发无伤。内藤分到东侧二楼的一个房间,即使当作病房也相当宽广。原本是重病入院患者的特别个人房,但房子的建筑和家具用品都非常讲究,从窗户眺望外面的视野也不错。

  「什么呀,虽说是重病患者,还不都是些任性的有钱老爷那类人用过的!」

  内藤将我们带进房间后,尽说些没问他的话。

  细长形充血的眼睛,瘪成ㄟ字形的嘴巴上,周围长着懒得刮而任其长的胡子。从远处看,感觉精悍的相貌,走近一看才知渗透着放荡生活的痕迹。年龄大致和我一样,或稍微年轻些,但意外地比我年轻也说不定。

  坐上他请我们坐的椅子后,内藤在床边坐了下来。

  「嗨,有事尽管说!」

  目中无人不客气地说道。樐窘虿焕砘崴徐露刈犹岢鑫侍猓?br />
  「发生事件那一晚,你人在哪儿?」

  「我对事件毫不知情,不过,如果指的是年轻医生和梗子小姐大吵了一架的时候,我人在这里喽!」

  「你对事件不知情,指的是什么意思?」

  「并没有发生什么谁被杀、或什么被偷的所谓『事件』吧!年轻医生消失了,就只是这样吧。」

  「我想,因为一个人消失了,人很难肯定地说没有事件性……也不能否定有卷入犯罪的可能性。」

  「犯罪是有的呀!应该说,正以现在进行式在进行犯罪比较合适。'

  双腿张开的内藤恢复了低姿态。眼神是桃战性的。

  「那是什么意思?」

  内藤浮现微笑,从皱巴巴的白色制服口袋掏出香烟,叼在嘴上。

  「因为那个医生消失了,所以各位就误以为他是被害者。他是加害者呢。犯罪者藏了起来,并没什么好奇怪的。」

  「牧朗先生做了什么事?你不能说毫无根据的话!」

  久远寺凉子很罕见地以严厉的语气说道。内藤眯起眼睛看了凉子后,笑得更深了。

  「什么证据,大小姐,你妹妹现在的模样不就是最好的证据?那可不是普通的病呢。」

  凉子无言地瞪着内藤。内藤有意避开她的眼神似地望着我和中禅寺敦子,继续说道:

  「我明白地说吧。那个男人利用梗子小姐的身体,在做非人道的人体实验呢,然后就消失了。」

  「为何要这么做?」

  「复仇呀!那家伙和梗子小姐之间的感情,早已冷淡了。不,从一开始,关系就不好。争吵一天比一天厉害,非常的激烈。这么说来,好像梗子小姐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其实是受不了那个弱不禁风的秀才……过那种地狱似的生活。两人似乎彼此僧恨着!呵,到了这种地步,吵架的双方都有责任,不能说是哪一个不好。不过,那家伙清算了这样的关系,用非常令人生厌的方法。」

  「真是毫无根据的谗言!梗子每天都期盼着牧朗先生回来,梗子……」

  「真不知道大小姐在说些什么……?」

  内藤大声地打断了久远寺凉子,激烈地抗议。

  「各位侦探先生,请看一下窗户外面。就在旁边的那栋平房,原来是小儿科病房,也就是那对夫妇居住的地方。」

  坐着的时候看不到,但站起来后,的确看得到屋顶。

  「窗户打开的话,可以清楚地听见很大的声音呢,我每一天都听到争吵声。」

  「■那一天■也是吗?」

  「对,那一天吵得特别厉害。」

  内藤站起来,走到窗边,眺望着那栋建筑。

  「梗子小姐处在歇斯底里的状态,我本来想去劝架,可是……」

  内藤转头微笑了。

  「后来想到夫妻吵嘴不要管这句话。」

  「看来是经历了恐怖的经验。」

  樐窘蛱仆坏厮档馈?br />
  「恐怖经验……?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懂。」

  「梗子小姐的模样,很吓人,于是……」

  「请等一下,这是诱导式的质询吗?我不在现场。我说,听到声音了。不可能知道实际情形。」

  内藤显然很狼狈。樐窘颉隹吹玫健鍪裁础V徐露刈铀坪跻膊炀醯搅耍颐瞧料⒆⒛孔攀虑榈姆⒄埂?墒菢木津的追击等于是意图不清。

  「啊,是吗?那么,牧朗君是自己关起门来的喽?」

  「门,哪里的门?」

  「你用工具敲破了的那个书房的门。」

  内藤的脸色发白了,嘴角有点儿痉挛。

  「说奇怪话的侦探先生呢。知、不知道啦,那种事儿!」

  樐窘蛉绲裣癜愣膊欢D茄丈艿难弁校降子匙攀裁矗课也挥傻媚悠鸢氡兆诺拇笱劬Α木津说道:

  「你认为牧朗君还活着吧。」

  「当然!所以赶快、请赶快找到那个男人,然后赶快结束这令人庆烦的犯罪事件!」

  内藤的表情突然哀怜了起来,如此恳求着,我觉得只有他说的话是真心的。

  「内藤先生所说的那可怕的人体实验,到底是什么样的实验?内藤先生晓得牧朗先生在做什么研究吗?」

  中禅寺敦子问道。

  内藤稍微恢复了冷静,再度坐到床上。可是,闪烁地窥视着樐窘虻难樱袷强吹绞裁纯植赖亩鳌?br />
  「我知道的不多,但那男人好像在制造homunkurusu。」

  「Humunkurusu,那是什么?」

  我回答了樐窘蛱岢龅奈侍猓?br />
  「链金术中的『人造人』,利用各种材料在玻璃瓶里制造人。」

  内藤接下我的话说道:

  「我曾经从他那里听到一些。他问我,你认为并不是经由性交生出来的孩子,会有爱情吗?如果你们怀疑的话,可以去调查那家伙的研究室,研究的成果完整地留着。」

  如果是事实,那可真恐怖。又不是中世纪的欧洲,我可不想去想,每天夜里人为了制造人而灌注心血的光景。

  「他还说,制造出来的『婴儿的胚胎』,如何在母体着床,是最大的问题。」

  「那么,梗子小姐肚子里的孩子……?」

  「我能确定不是那家伙的孩子!因为那两个人从来没有实行过夫妻关系。」

  「内藤!只靠猜测说些随随便便的话,是不可以原谅的唷!」

  始终保持沉默的久远寺凉子,忍耐似乎到达极限似的激昂了起来。白皙额头中央的静脉,透明地浮了出来。

  「是真的,我从梗子那里直接听来的。要不然去问她本人好了!」

  「那种不道德的事情能问吗?真不知耻。」

  「哼,什么不道德?对当事人来说,可是很严重的问题唷!不过,那种事的确无法和家里的人商量。梗子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她不会向双亲抱怨老公不去香闺,更不会向做姐姐的你告白了。但我是个外人,这个家里能商量的只有我。那个人很烦恼呢,有个严格的母亲、爱讲理论的父亲,然后你……」

  「够了,请别再说了!」

  久远寺凉子在颤抖。她似乎察觉了内藤接下去要说什么话。我总觉得她很可怜,我很想说些什么话,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出声的是樐窘颉?br />
  「那么,果然是你的孩子吗?」

  大家都静悄悄了。

  「说什么傻话!你从一开始就胡说些什么?」

  「说错了吗?」

  樐窘蚴贾毡硐值煤芷降?br />
  「事实上,这个谣言盛传在街头巷尾。如果你是无辜的,就请现在说清楚。」

  这一次,换久远寺凉子做出追问的态势了。

  「这才是毫无根据的谣言呢,大小姐。第一,对梗子小姐太失礼了。我是无辜的,而且……」

  内藤闪烁着不安的目光,额头略微冒汗。

  「如果真有那回事……」

  内藤慌张地打量着樐窘蚝土棺恿饺耍詈螅瓜卵劬Α?br />
  「如果、如果,那个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很正常地生下来?」

  内藤的模样明显地很怪异,感觉上像在说,如果是我的孩子就不至于这样了。

  「即使是私生子什么的,正常的怀孕满月后就会生出来。如果我是姘头,能用不名誉收拾事态的话,那也就算了,但事态并没那么普通嘛!既然有闲日盼坏疑我和她的关系,还不如找出那个男人,结束这个令人厌烦的犯罪。再这样下去,她……梗子小姐,就太可怜了。」

  内藤的话像水库泄洪喋喋不休地说道,他慢慢地抬起脸来。

  「这种说话的样子……听起来像是承认你们之间的关系。」

  凉子遥望着窗外安静地说道。

  「无论如何,请接受我所说的话。」

  内藤又恢复了那目中无人的笑。

  「你刚才提到牧朗先生的研究还完整留着。内藤先生,为什么不看呢?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治疗的方法。」

  中禅寺敦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