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
幕。
她惊慌失措地打开水龙头冲手,却不小心碰到了洗发水,那瓶法国进口的洗发水从洗手台面倒了下来,如同玻璃瓶一样摔成无数碎片,溅出一地一墙的鲜红。洁白的地板衬着耀眼的红,像蛇一样蔓延扭动,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洛美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直到鲜血慢慢地流到脚下,顺着热水往下水道里流去。她突然尖叫一声,想夺门而出,但好像被什么拉住了。她没法回头,看不到身后的镜子中的一双手正紧紧地抓着她的头发,似乎想把她拖到镜子里面去。那十指已经失去了指甲,指尖鲜血滴下,却坚定地紧紧缠着她的长发。
她的脑后传来一阵巨大的疼痛,滑倒在地上,很多洗发水瓶子的碎片嵌入她的身体,她却无从顾及,一心只想逃离浴室。她用指甲尽力抠住地板瓷砖的缝隙,直至指甲被整个掀起,也丝毫不觉疼痛。头发一缕缕地被巨大的拉力扯掉,落了一地在红白相间的地板上,自然扭曲,像铺了一地的小黑蛇,绝望地混在血水中,失去生命。
黑色的手提袋就在不远处的地板上,那里有手机,那里是生的希望。洛美的脚拼命往手提袋处伸去,带血的头发一束束连着头皮被扯掉,巨大的疼痛已经让她近于崩溃。可是,就在她的脚趾尖已经触到手提袋柔软的表面时,脑后的拉力忽然加大,她来不及反应就被拖进了浴室里,一声尖叫凄厉地响起在黎明前的最黑暗的夜里,然后忽然中断,中断得那么诡异,像是一个正在高声歌唱的人忽然被人扼断了脖子。
夜静得出奇,仿若仅是一个甜梦。
鬼吧刚开张,生意十分红火,总是有大批的客人跑来感受恐怖。虽然这里没有逼真的吸血鬼道具,但苏怡凭借着聪明的头脑和出奇的点子,还是让所有人一致认为这里是最恐怖的酒吧。
这一天是恐怖论坛的网友的周末大聚会,大家聚集在鬼吧里和苏怡对坐着,一起聊着鬼这个话题。苏怡很喜欢这个时刻,觉得生活在这一刻变得非常充实。
大家说着一些听来的奇闻怪事,说来说去都是别人的经历,后来个个都好似很为自己没有看到过鬼而感觉到遗憾一样。
钟原也参与其中。在苏怡的带动下,他也经常上恐怖论坛,里面的人都是自己熟识的网友。他也不禁感叹自己也没有见过鬼,和大家一样遗憾。
幽暗的灯光下,钟原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仿佛就在耳边,又好像是在很远的地方。这叹息声虽然很细微,但却很清楚,钟原一下子站起来回头望去,大家都奇怪地望着他,他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忙若无其事地笑笑说:“没事,我就是看看有没有客人。”
“看客人还要望着卫生间?你是不是想偷看有没有女顾客洗澡?”苏怡打趣道。
一伙人怪笑起来。钟原不好意思地握着酒杯,却感觉酒杯滑滑的,原来自己已经被吓出一手的汗了。
聚会结束后,钟原早早要关门回家休息,却惹来了苏怡的不满。
“干吗这么早关门?今天生意不错。”苏怡恨不得酒吧二十四小时开业。
钟原不敢说出自己刚刚听到的叹息,只是直觉地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不为什么,今天不想开了。”
苏怡见状,只好跟着钟原走出酒吧。外面的夜色还不错,两人就决定骑自行车回家,像从前他们上学时那样。
钟原用自行车把苏怡载回家,送她进了家门,不满地说:“贪财女,你不要太过分啊,不但要我做长工,现在还要我做司机。”
苏怡轻盈地回过头来:“你想怎么样呢?罢工吗?造反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难道你是想让我以身相许不成?”苏怡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钟原做呕吐状:“我只不过是想你把自行车换成摩托车罢了,我们现在是穷,不过迟早会有钱的,难道等你的酒吧上市的时候还骑自行车不成?”
苏怡一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她开始为酒吧上市的美好前景而感到兴奋不已,已经在那开始盘算着怎么换宝马了。钟原一看她那发钱痴的傻样,叹了口气就将自行车向另一栋居民楼骑去。
钟原的家和苏怡的家其实只是隔一栋楼罢了,从小是门对门、户对户生活在老街,后来老街重建,就分了片小区的房子。
工作了一天,钟原实在太累了,一回来他就倒在床上,索性连澡也不洗了,反正现在又没有女朋友,洗给谁看啊!
很快,他就进入了梦乡。
宁静的小区只有路灯还在那里努力地亮着,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经沉沉睡去。
半夜,钟原忽然被一阵“吱吱”声给吵醒,声音是从客厅里传来的。钟原心里暗自感到奇怪,自从前两年爸妈到大姐那里去住了,这家里哪还有什么人?可是,确实有吱吱的声音,难道会有小偷?
哼,如果是小偷那就让他偷吧,反正这家里一穷二白的,也没有什么值得偷的,有本事多翻点值钱的东西出来,顺便分给哥们点。
钟原躺在那里懒得起来,可是那吱吱的声音却一直响个不停,吵得他无法睡觉,他忽然想道,不会是老鼠吧,那就不好玩了,要是咬烂几条裤子就麻烦了,难道要光屁股去酒吧不成?
虽然困得要死,钟原还是强忍着睁开眼,支起身子爬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地往客厅走去。
灯似乎是坏了,怎么按开关都不亮。钟原一边嘀咕着“什么破烂玩意”,一边只好努力把眼睛睁大。家里的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的,似乎不是熟悉的家了。他愣愣地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在透过窗帘照进来的月光之中,几件破旧的家具戚然地立在狭小的屋子里,角落里零乱地堆积着杂物,这屋子本来就凌乱不堪,这会儿更加看不清楚,只是能确信,吱吱声是从阳台上传来的。
钟原摸过去,顺手拿一只拖鞋,准备除四害了。他猛地把窗帘“哗”一声给拉开,身子却突然僵住,头轰的一炸,心怦怦一阵乱跳,觉得地底下有股寒气从脚心沿着他的腿直往上蹿,瞬间心脏一片冰凉。
阳台上的躺椅正在吱吱地前后摆晃着,借着月光和路灯的光可以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一个老人,发型是老式的盘髻。
钟原吓得腿都软了,往后一退,腿下绊了个什么东西,一屁股坐在地上,响动声似是惊动了那个椅中的人,只见那人影缓缓地站起来,回过头来。
虽然因为光线暗看得不太分明,但也能看个大概,那人的脸上盖着一块黄纸,与这个地方死人下葬时要盖的黄纸一样。
钟原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喉咙里变了调:“你……是什么……人?”
那人慢慢地吐出一声叹息,那叹息正是钟原在酒吧里听见的,他的心里更是发麻,豆大的冷汗往下淌,只是不知哪里来到的一点力气硬撑着他保持清醒,不然一定是马上就晕了。
没想到那人影居然一步步地走过来了。钟原终于崩溃掉,因为那人影每一步都没有踩到地上,只是虚虚地漂浮着。月光似乎已消失不见,只有昏黄的灯光从人影背后漫来,那人却一点影子都没有。
人影径直穿过钟原的身体,当他是空气一样。钟原觉得全身似是浸在冷水里,不由得抖了一下。
钟原像魇住了一样,眼神死死地定在那人身上,怎么也移不开。他看到那人影在桌前站定,桌上放的是奶奶的遗像,那人伸出手来,往桌上摸去,拿起什么东西放在嘴里,钟原依稀能看清楚,是遗像前那香炉里的香灰。
那人侧过脸来看他,黄纸飘起,现出了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原来是一个满脸都是皱纹的老人。那人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会死很多人,走吧。”声音语调很是怪异,不由分说地往钟原耳朵里飘。
钟原看清了那老太婆的长相,忽然感觉眼前一花,那木柜上的遗像跌入视线,不正是自己早已经过世多年的奶奶吗?只见那遗像上的老人似乎很生气地望着自己,玻璃镜片上出现了两行血泪,从奶奶的眼睛里流下来。而那个拿着香吃的老人却慢慢地往大门中走去,一点点地变小,直到完全消失不见之后,钟原的身体才终于属于自己。他大叫一声,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持他飞快地站起来,夺路而逃。
他一口气奔下楼梯,他家在三楼,而他下楼的时候几乎是用跳的。直至奔到路灯下,那温暖的灯光才让他有一点安全感。这时,他才意识到腿间一片冰凉——不知何时,他竟惊得失禁了。
“见鬼,你大半夜做噩梦,跑到我家来干什么?”苏怡坐在桌子前,看着脸色发青、衣衫不整还一身怪味的钟原。后者哆哆嗦嗦地喝着开水,喝进嘴的还没有洒在身上的多。
“真的,昨天我真的看到了。”钟原指天指地的,恨不得把心给扒出来让苏怡看个真切。
“行了,去洗个澡,在我家睡一觉吧,要不是看在明天你要上班的分上,真想把你踢出去,你可知道半夜里这样叫门会惊醒多少邻居吗?别人会以为我不洁身自爱的。”
“唉,算了,我现在需要的不是睡眠,而是理解!再说了,你这个样子,想不洁身自好都难,谁会要你啊!”
“我肯收留你已经很不错了,你再多话我赶你出去,今天你睡沙发。”
洗过澡,钟原还算是老实地在沙发上躺下了,苏怡被吵醒后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躺在床上前思后想,脑子里想的全是鬼吧的未来。
自己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出身平常人家,上学也不过是一个三流大学,美女是自己封的称号,偏偏又不希望过朝九晚五的刻板生活。既然一时半会儿嫁不出去,就要好好地打拼出一番事业来,没有男人可依靠至少也有钱可以依靠。女人没有自己的事业是很惨的,就算是真嫁了人,也会永远被男人踩着。
望着窗外渐渐发白的天色,苏怡开始了少见的忧伤。一个女人要在社会上混出个名堂有多不容易,有的女人可以飞快上位,可是自己又不是那么聪明。当小职员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老板对自己伸出过肥手,想拉自己一把,只不过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的意图从眼睛里就能看出来。便宜那种老男人还不如给钟原好了,钟原虽然偶尔有点神经质,可是毕竟这么多年了,还是蛮可靠的。
苏怡叹息一声,把窗帘拉开。小区里的路边种着两排玉兰树,自己窗外刚好有一棵,枝叶都要伸进屋里来了。在宁静中,这样的清香更让人难忘。
哈,什么鬼啊怪啊的,真是搞笑。喜欢看恐怖小说只是为了欣赏作者的想像力和文笔,难道就要相信这世界有鬼吗?钟原也太小看自己了。
白天的阳光真是很明媚,如果不是昨天那一幕被吓得印象深刻,钟原真不敢相信会在二十一世纪发生这样的事情。
虽然苏怡一直叫他回去确认一下是不是噩梦,不过钟原毕竟还没有胆大到这种地步,而是很听话地跟在苏怡后面去了酒吧。
刚到酒吧门口,就看到安离弦和一个警察站在太阳下等着。
安离弦一看到苏怡就像吃奶的孩子见了娘,忙扑上来说:“苏怡,你快和他们解释一下,那天,我和洛美来你们这里的时候什么事也没有。”
苏怡还来不及开口,就感觉到有人在用眼光杀自己,仔细一看,安离弦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血盆大口,眉毛都画到天上去了。
苏怡心里暗叫一声:“不好,难道连朱时珍也知道这件事情了?”
朱时珍,安离弦的结发妻子,有名的河东狮,本城有名的富家千金。遗憾的是,她虽然那么有钱,但品位还不是一般的差,化了个吓死人的浓妆。
苏怡心想,不至于吧,不过是捉奸罢了,难道现在有钱人捉奸都升级了,连警察都出动了,怪不得现在治安不好,原来警察都用来干这事了。
那个胖又矮的警察冲过来就说:“小姐,请问,洛美死前那夜真的是在你们酒吧过的夜吗?”
死……什么?洛美死了?!
苏怡感到眼前一黑,洛美虽然和自己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可是,也一起吃过几次饭,自己还暗暗嫉妒过她长得漂亮,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了,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是的,安离弦带她来的。”苏怡沉思了一下回答道。这个时候不出卖安离弦就是对不住自己啊,朱时珍的眼神更加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