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年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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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国说:“是那个意思。罗成说,开发区有没有必要在原来的意义上存在,这个问题就提出来了。”    
    白宝珍及一屋人都有点傻了。    
    白宝珍说:“那我们的事算怎么着了?”    
    魏国低头挠了挠头顶,抬眼说:“我没有办法。他把领导组和几个副市长都叫去了。”白宝贵说:“他是不是有点越权?这事不汇报请示龙书记和常委,罗成就敢定了?”一屋人有些嘈嘈。白宝贵说:“煤井都关掉了,开发区的体制还不就是空壳子了?”魏国说:“所以,黑三角开发区很多人要写信告罗成。”    
    白宝珍说:“这两天市里早就又有匿名信举报他了。”    
    正说着,龙福海回来了,偶尔坐一回中央座大当家的白宝珍立刻站起让地儿。    
    龙福海瞥了一下今天人不在就被白宝珍占了的座位,颇有些不满。他格外威着趟过客厅,来到自己的中央座坐下,问:“谈什么呢?”魏国说:“谈黑三角呢。”龙福海一下坐起:“有什么情况?”魏国说:“罗成下午召开现场会,决定关闭开发区百分之八九十的煤井煤窑。”龙福海还不知道,立起眼:“这开发区不是明存实亡了吗?”魏国说:“罗成还提出问题,问黑三角开发区有没有必要存在?”    
    龙福海一拍沙发扶手,腾地站了起来:“真是反了。”    
    一屋人噤若寒蝉,过一会儿又都嘈嘈着配合起来。    
    龙福海背着手在客厅急急踱了几个来回,回到座位站住:“他哪儿来这么大权?真是违规操作。”他虎虎地坐下了:“罗成他人呢?”魏国说:“今天可能也回市里,洪平安已经把车调过去了。”龙福海阴着脸说:“不骑车了?”魏国说:“这次可能算是骑完了吧,我看他也没少累着自己,说话嗓子都有点哑。”    
    龙福海冷笑一声:“哼,真到要摊牌的时候了。”    
    一路回天州,罗成一上车,就晕晕乎乎把自己交给别人了。他在汽车的颠簸中做了一些很英雄其实也很累的梦。车开在路上,他呼呼睡着了,几个拐弯,他歪倒在一旁叶眉的身上。叶眉将摩托交别人开着跟在后面,她陪着罗成。叶眉调整了一下身体,让罗成的头舒服地枕在自己肩上,伸手摸他的额,烫得吓人,呼吸像牛一样粗。洪平安坐在司机旁,用矿泉水湿了一条手巾,递给叶眉。叶眉用手巾擦了擦罗成的脸。罗成略有知觉,微微摇了摇头。叶眉擦完,将毛巾敷在他头上。    
    走到天黑的时候,罗成醒了一下,问:“到哪儿了?”洪平安说:“路过太子县小龙乡了。”罗成含糊不清地说:“上东沟村看看村村通汽车路和学校修好没有。”洪平安说:“以后再去吧。”罗成说:“不。”很快到了东沟村,车灯照过去,司机就高兴了:“路修好了。”一踩油门,汽车一直爬上坡,开到了村里。东沟村刚修好村村通汽车路,看见大晚上就有汽车开进村来,都很新鲜。    
    两辆汽车一辆摩托在小学校门口停下,很快就围上一群人。    
    陶兰、郭小涛也来了。校门口添了一盏很亮的路灯。陶兰见洪平安、王庆从前后车里出来,问:“是不是罗市长来了?”洪平安走到后面拉开车门看了看,对陶兰说:“罗市长下乡太辛苦,睡着了。”    
    陶兰说:“我们看看他行吗?”    
    洪平安让开车门。    
    陶兰和郭小涛站在车门口往里看。司机亮了车内灯,罗成还枕在叶眉肩上昏睡不醒。叶眉用手指嘘了一下,轻声说:“他病了。”陶兰伸手摸了摸罗成的手,手发烫。她看看罗成,看看叶眉,眼泪像珍珠串一样挂了下来。停了一会儿,她说等等,跑回屋里拿来一条围巾,递给叶眉:“这是给罗市长打的。天凉了,骑车下乡可以围上。”又把一束野花放到车上:“这是郭小涛采的,我们想着村里路修好了,学校盖好了,罗市长肯定会来看看。”    
    洪平安又在东沟小学门口停了一会儿,看看罗成睡死着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就和村民们招招手,开上车走了。    
    


第八部分说不上来的懊悔还是冤

    到了市郊,罗成醒了,看见自己又歪在叶眉身上,坐直起来:“真不好意思。”而后眨眨眼问:“东沟还没到?”洪平安告诉他:“早过了。你一直睡着没醒,不忍叫你。”叶眉将毛围巾递给他:“这是陶兰给你打的,说天凉了,你骑车下乡可以围上。”又把那束野花递给他:“这是郭小涛给你摘的。村村通修到东沟了,学校也修好了,他们这两天就等着你去看呢。”    
    罗成遗憾了:“你们刚才应该叫醒我。”    
    洪平安说:“别应该不应该了,你现在应该休息。”    
    罗成看着车窗外:“这是到哪儿了?”洪平安说:“这是北郊三塔寺。”罗成说:“看守所不就在这儿吗?”洪平安说是。罗成说:“开过去停一停,看看严富道服刑走了没有?没走,我趁这机会看看他。”    
    车在电网高墙的天州看守所前停下了,洪平安下车去联系。过了一会儿,从里面迎出几个人来。罗成出了车,看守所一个胖胖的副所长领着几个人上来招呼:“罗市长。”罗成说:“我今天不是市长,我叫罗成。”胖所长连连点头:“知道。”罗成又说:“今天不是市长来视察监狱。我今天是个人行为,看望一个过去教过我读书的犯人。”胖所长又点头:“明白。”罗成说:“方便安排吗?”回答说:“已经安排了。”    
    罗成进了看守所,在一个很普通的房间里见到了多少年前在煤油灯下教他念书写字的老师,那时叫严小松,瘦一些,现在叫严富道,也并不是很胖,额头很深的横纹,一张忠厚的长脸。所长及看守们退了。    
    罗成伸手握严富道:“严老师。”    
    严富道拘谨地在衣服上擦着双手,伸不出来:“你真不该这么叫,太惭愧了,我这手……”罗成说:“过去的脏是过去的脏,今后的手还是干净的。”严富道个儿不高,双手握住罗成,斜低着脸感慨万分。六十岁的人不算老,老泪也落了几滴。两人坐下了,严富道说:“听说你刚骑车下乡回来,还发着烧。”罗成一摊双手:“偶感风寒。”    
    严富道说:“难为你来看我。”    
    罗成说:“应该的。”    
    严富道双肘撑膝前倾着身子坐着,有一会儿没话,而后感慨唏嘘地用手抹了抹鼻子,抬脸说:“每天看报,知道你在天州干得很好,真是往事如烟哪。”停停又说:“我的事,你可能也知道一点。”罗成说:“接到你的信,我问过了。”严富道慨叹道:“天州制药厂十年前是个亏损企业,我去了扭亏为赢,每年交税几千万,可我自己每月拿千数来块钱工资。”罗成听着。严富道说:“快六十了,怎么干也该退了,老婆又是白血病,还是没医疗保证的,一个儿子要自费出国留学,一个女儿还在上大学,唉,”他叹了一口气,“我也就糊涂了一下,心说,这就算是预先发给自己的奖金吧。”他抬眼看着罗成:“我真是想过,凭我这干法和成绩,不该拿几十万奖金?或者搞股份制我不该有点股份?或者我是承包,或者我是租赁,或者我是贷款买断产权,我都该有这点钱哪。”    
    罗成没说话。    
    严富道叹了口气,又抹了一把鼻子和嘴:“我知道,什么是什么。”    
    罗成说:“应该这样认识。”    
    严富道接着说:“我不该和你说这些话,更不是让你为我求情,我只是说不上来的懊悔还是冤,说几句也就说过去了。”他解嘲地苦笑一下:“我当初还真想过,我要以后得到一份我该得到的钱,就把这窟窿补上。我一生没干过不该干的事啊。”    
    罗成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严富道坐直身:“你时间宝贵,还是听你说几句。”    
    罗成说:“多少年前,还是我小时候,你告诉我,人活一口气,要挺住这口气。我一直记着,现在把这句话送还给你。”严富道说:“我明白。”罗成说:“听说你的爱人、孩子都来看过你。”严富道说:“是。”罗成说:“为他们,你也要再活出一个头儿。”    
    


第八部分要从四面八方合围罗成

    龙福海听说省委调查组回去做了一个不偏不倚的中性报告,他一下万分踌躇。接着又听到消息,报告对他有利,他又高兴得手舞足蹈,和马立凤吹了很长的牛。又接着听到,调查组的报告其实对罗成有利,他的大盘脸晴转阴一天的坏气象。    
    最后知道,省委一时还不下结论,要再观察。    
    他看着办公室窗外的暴雨背着手踱来踱去,抖双手对马立凤说:“现在可真是顶牛,看谁顶得过谁。”事关大局,马立凤总是很老实坐在一边,听任龙福海自己刨思路。龙福海站住了:“说来说去还是咱们优势,罗成要不是夏光远对他三分偏心眼,就早滚蛋了。现在要从四面八方合围罗成。”停了会儿,他坐下问:“罗成怎么样了?”马立凤说:“他昨晚回到市里,先到看守所看望了那个教过他的严富道,回到家就高烧40度,连夜送医院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医生怀疑他肺有恶性毛病,拍了片子,又说可能没大问题,只是存疑。”龙福海眼睛溜溜转了几圈:“想办法把片子调出来,我找人再看一看。”马立凤点头:“好。”龙福海又说:“一个很有利的情况,这两天市里又出现告罗成的举报信,估计往省里去的也少不了。”    
    马立凤说:“那省委也不会调查第二次了。”    
    龙福海说:“那要看你举报的内容增加多少新意,有多大分量。这次黑三角的事情罗成又惹翻了多少干部,到一定时候不用再来调查,夏光远也会把罗成这个惹事鬼调到省里坐冷板凳。”龙福海一指马立凤:“罗成一个市长,去看守所和一个犯人叙旧情,这已经既成事实,要想办法好好利用一下。”    
    马立凤点头:“最好传到皮副部长耳朵里。”    
    龙福海说:“这有的是办法。”又叮嘱马立凤:“一定把罗成的X光片子调出来,我再找人看一看。罗成肺上真的长块肿瘤,我也就不费这么大劲了。”又一摆手说:“不能心怀侥幸,还是要调动一切手段掐住他。”    
    龙福海站到窗前看着外面大雨:“魏二猛怎么还没到?”    
    马立凤也站过来,一指院门处:“那不是来了?”    
    隔着雨雾,逐渐看清一辆白色大奔亮着车灯开进院子,画了一个弧线,停到楼门前。龙福海首领地往转椅上一坐,摆手让马立凤也坐下。    
    魏二猛推开门送进笑脸,弓着身进来了。    
    龙福海迎面就问:“办得怎么样了?”魏二猛说:“您连夜吩咐,我还不是连夜办,搞了一个通宵,都现成了。”说着,他从包里先拿出一份打印文件放到龙福海面前:“现在是两条战线作战,这是第一条,正面作战,就是您吩咐的程序斗争,我们黑三角开发区打给市委的报告。”龙福海嗯了一声,接过看。魏二猛弓在一边指点介绍:“我们要求市委重新考虑领导组和市政府在黑三角现场会做出的决定,黑三角开发区煤炭生产有足够的安全保证,还计划边生产边进行一次安全大普查,我们的要求都写在了上面。”龙福海点头说:“好。”魏二猛说:“另外,第二条战线,是程序外的斗争。您看,这是几封告罗成的信,先给您送过来看一看。行了,我们也就漫天遍地寄出了。”    
    龙福海拿起花镜把几封信略扫了一扫:“我只管收信,写信是你们的事跟我无关。”魏二猛弓在一边连连点头:“那当然。算我当了邮递员,信寄到您手里。”龙福海翻着几封信的结尾:“都是匿名的?”魏二猛说:“署名也找得下人,罗成要端大伙儿的饭碗,谁不想撸袖子跟他干?只不过我们觉得这样策略。”龙福海说:“好,那我就把你们的报告上常委会了。”又指着魏二猛:“你们这阵关节眼上可不许乱出岔子,别发生重大安全事故。”    
    魏二猛从龙福海桌上抽出烟递给他,又拿起打火机给他点火:“您放心,哪儿有那么多事故?罗成那纯粹是虚张声势,吓唬老百姓。”    
    龙福海召开常委会,合围因病缺席的罗成。    
    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