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火焰





    她说完吻了吻他。
    安迪闭上了眼睛。面前的电视开着,在逐步加剧的头痛中,他只隐约听到一阵毫无
意义的唠叨声。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恰莉已走得很远,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穿行在大
厅零落的人群中,绿衣红裤,像一件圣诞节的装饰品。
    上帝,保佑她吧。安迫想,别让任何人找她麻烦,也别再吓唬她了。求求你了,上
帝,行吗?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看上去独自一人的小女孩。红色的弹力裤、绿色的人造丝罩衫,齐肩的金发,这么
晚了还没睡,后半夜一个小女孩独自四处游荡艰难不引入注意,不过幸好这是在机场,
她从人们身旁走过。
    而没人注意到她。如果她是在哭泣,一个保安会来到她身旁,问她是不是走失了;
是否知道父母乘坐的航班;他们叫什么名字,这样可以广播找人,但她并没有哭泣,而
且看上去胸有成竹。
    其实并不是这样一一但她很清楚自己在找什么。爸爸说他们需要钱,头疼发作时,
地不能用脑,必须躺下尽可能地休息,一直睡到头疼消失。可那些坏蛋就要来了。从
“伊塔”’来的坏蛋们。他们要把她和爸爸拆散,看看他们为什么具有特异功能——
    看看能否利用他们,让他们做事。
    一个垃圾桶上面扔着一个购物纸袋,恰莉顺手把它拿了起来。她沿着大厅又走了一
会儿,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一排公用电话亭。
    恰莉看着这些亭子,心中充满恐惧。因为从她很小的时候起,爸爸就一次次告诉她
不能这样做,说那是个坏东西,可她并不是总能控制住这个坏东西。她可能会伤害自己,
或是别人,或是许多人。那次(噢,对不起,妈妈,疼痛使得妈妈尖叫了,我让妈妈尖
叫了,我再也不这样做了,再也不会,因为它是个坏东西)在厨房,她还很小,可是回
忆令人痛苦。它是个坏东西,因为如果你对它听之任之,不加约束,它会到处蔓延。这
真太可怕了。
    她还有其它功能。比如说“推动”别人——爸爸这样称呼它。只是她比爸爸功力更
强,而且在那之后并不头疼。可是有时在那之后……会起火。
    恰莉不安地注视着电话亭,坏东西的名字在她脑中鸣响:无源热分裂。当他们住在
波特城时,他们像傻瓜一样认为自己是安全的。那时爸爸对她说:“别在意,宝贝儿,
你是个能引火的人,一个非州部落里的巫师。”当时这听起来很好玩,她咯咯笑了:
    可现在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玩了。
    她不该发功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可能被他们发现。那些从“伊塔”来的坏蛋们,“我
不知道他们现在对你了解多少。”爸爸曾经对她说,。‘但我不愿让他们知道得更多。
亲爱的,你的能力不完全跟我一样。你不能让人们,嗯,改变他们的想法,是不是?
    “不能……”
    “但你可以移动物体,如果他们发现某种规律,并把这规律和你联系起来,那我们
的处境就更不妙了。
    这就是偷东西。偷窃也是件坏事。
    没关系,爸爸的头很疼,他们必须在他不能思考之前找到一个安静。温暖的地方,
恰莉向前走去。
    一共是十五个电话亭,都装着圆形的自动门。人站在亭中,就像站在一个装有电话
的巨大的胶囊里。恰莉沿着一个个亭子向前走着,看着。大多数亭子里面光线昏暗。一
个穿着连衣裤的肥胖女人塞在一个亭子里,面带微笑飞快地说着。倒数第三个亭子里是
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他坐在小凳上,两条腿伸出门外,急急忙忙地说着。
    “萨利,我知道你怎么想,但我可以解释。千真万确。我知道……我知道……只要
你让我——”他抬起头看见了正盯着他的恰莉。他收回腿拉上门,动作连贯得像只缩回
壳里去的乌龟。一定是和他女朋友吵架了,恰莉想。也许是他没有赴约,让她白等了。
我可不许哪个男孩让我白等。
    广播在大厅里回荡。恐惧像只老鼠,啃噬着她的心。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她感到
了自己的孤立无助和渺小,甚至伤心地想到了妈妈。这是偷东西,可又怎么样呢?他们
已经偷走了她母亲的生命。恰莉溜进最后一个电话亭,手里的纸袋簌簌作响。她摘下听
筒,装出一副打电话的样子——喂,爷爷,对,我和爸爸刚到。我们很好——边透过玻
璃向外望去,看看是否有人在注意她。没有,附近只有一个黑人妇女正背朝着她从一台
机器里抽出飞行保险。
    恰莉凝视着电话。突然,她发功了。
    一股能量从她体内溢出,恰莉咬住自己的下唇,很喜欢这种压迫感。不,一点儿也
不疼。操纵物体使她感觉很舒服,而这是令她不安的又一个原因。万一她逐渐喜欢上这
种危险的事情可怎么办?
    恰莉在心里又稳稳地“推”了一下电话。忽然间,一大堆硬中队退市口汹涌而出。
她试着想用纸袋接在下面,可来不及了。
    大部分硬币都掉落在地板上。她蹲在地上,尽可能在把硬币扫进纸袋,同时不停地
朝窗外望去。
    捡完地上的硬币,恰莉朝下一个电话亭走去。那个当兵的还在隔壁的亭子里说个不
停,这时他又打开了门,嘴里叼着一支烟。“萨尔,向上帝发誓我去了!如果不信问问
你哥哥!他会恰莉关上了自己亭子的门,掐断了他略带乞求的声音,虽然刚刚七岁,可
她己能识破花言巧语,恰莉凝视着电话,不一会儿,它就吐出了里边的硬币。这次纸袋
放的正是地方,硬币带着音乐般的叮当声落在里面。
    当恰莉出来时,那个当兵的已经走了。于是她走进了这个电话亭。凳子还是温热的,
尽管电扇在吹着,可里边还是充满了香烟难闻的气味。
    硬币哗啦啦地落在她的袋子里。她走了出来。
    埃迪·戴尔戈多坐在一把硬椅子里,盯着天花板,吸着烟。
    婊子,他心里骂道。下回你要再是装模作样可得当心。埃迪这样埃迪那样埃迪我再
也不想再见到你,埃迪你怎能这么狠心。不过现在他已经让她不再说“我再也不想见到
你”这类鬼话了。眼下他有三十天假期。他要去纽约,去大苹果(纽约市别称)看看风
景、逛逛单身汉酒吧。等他回来,萨利自己就会像是个熟透的大苹果,随手可摘了。不
要对佛罗里达州马拉松市的埃迪·戴尔戈多说什么“你要尊重我”这类的鬼话,他可不
吃这一套。萨利·布莱德福就会对他投怀送抱了,如果她真相信他已经做了输精管切除
手术,那就活该她自做自受了,让她跑到当老师的乡巴佬哥哥那儿去哭吧,活该,到那
时,埃迪·戴尔戈多就会是在西柏林开着他的军用卡车了,他就会在——
    一股奇怪的热流从脚上传来,打断了埃迪,一半憎恶。一半幸灾乐祸的白日梦:就
像猛然间地板温度上升了十度,与此同时,传来一种奇怪但有些熟悉的味道。并不是什
么东西着了。但是,也许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他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在电话亭边转来转去的小女孩,她大约七,八
岁,看上去己疲惫不堪,这时她手里托着一个大纸袋,里面好像装满了日用品。
    但是他,的脚。是他的脚出问题了。
    它们已不仅仅是热了,它们已经发烫了。
    埃迪·戴尔戈多低头一看,尖叫了起来:“天啊!”
    他的鞋起火了。它们已经发烫了。
    埃迪,蓦地跳了起来.人们朝这边转过头来,有个女人看见发生的事,惊恐地叫了
出来。两个保安正在和一个阿勒格尼航空公司的售票员闲聊,这时也朝这边望来,看出
了什么事。
    这一切对埃迪·戴尔戈多来说都无关紧要。萨利·布莱德福和他的爱情复仇计划已
飞到了九霄云外。他的军鞋正欢快地吐着火苗,绿军装的裤脚边也开始着火。埃迪以冲
刺速度冲过大厅,身后带着一股浓烟,就像是由发射器中弹出。女厕所离得更近些。
    而现在对埃迪来讲救命要紧,己顾不得那么多礼仪了。他毫不迟疑地撞开问跑了进
去。
    一个年轻妇女正从其中一个小隔离问里出来。她把裙子塞在腰间,正在整理内裤。
看见像个火炬似的埃迪,她“噢”地发出一声尖叫。叫声在用花砖装饰的厕所四壁问发
出巨大回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从其它几个有人的小隔间里传出一阵骚动。埃
迪没等小隔间的门关上就一头冲了进去。他双手撑着两边的墙头,把一双脚先伸到了马
诵里,一阵吱吱的响声过后,大股大股的蒸气冉冉升起。
    那两个保安人员冲了进来。
    “站住!里边的人!”其中一个保安叫道。他拔出了手枪。
    两手放在脑后,出来!”
    “你就不能等我把脚上的火弄灭吗?埃迪咆哮着。

4
    恰莉回到父亲身旁。她又哭了。
    “出什么事了,宝贝儿?”
    “我弄到了钱。可是,它又跑了出来,爸爸,有个当兵的……我没办法。”
    恐惧从安迪心中涌起。虽然头部和颈后疼痛难忍感到了恐惧。“是……是起火了吗?
恰莉?”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滚下。
    “噢,上帝,”安迪低声道,挣扎着站了起来。
    恰莉再也坚持不住。她双手捂着脸,无助地哭泣起来。
    一群人聚集在女厕所门前。有一阵门曾被挤开过,可安迪什么也看不见,现在他看
见了。那两个跑过去的保安正领着一个穿着军装,看上去很粗鲁的年轻人朝治安办公室
走去。年轻人工在对他们破口大骂,满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他膝盖以下的大部分军
裤已不见了,手里拎着两个正在滴水的黑家伙,看样子大概是他的鞋。三个人走进办公
室,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大厅里响起一片兴奋的嘈杂声。
    安迪坐了下来,将恰莉搂在怀中,他现在很难集中精力思考;思绪就像银色的小鱼
在阵阵作痛的黑色海洋中左突右冲。但他必须坚持,要想逃离困境,他需要恰莉。
    “他没事,恰莉,他没伤着。他被带到治安办公室去了,来。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恰莉渐渐平静了些,透过涟涟的泪眼,向他讲述了发生的事。她无意中听到那个年
轻人在打电话,就做了一些随意的猜想,觉得他正在欺骗电话那端的女该。“后来,我
回来时看见了他,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就发生了。它一下子跑了出来。
    我差点伤害了他,爸爸。差点把他伤得很厉害,我把他点着了!”
    “小声点。”安迪说,“听我说,恰莉。我觉得这是这几天最让人高兴的事了。”
    “是吗?”恰莉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他。
    “你说它从你体内跑了出来。”安迪挣扎着说,“它是跑了出来。但和以前不一样。
这次只出来了一点点,刚才确实很危险,亲爱的,可是……你本来有可能点着他的脸或
头发的。”
    这念头把她吓得一哆嗦,安迪轻轻地把她的脸扳了过来。
    “这是下意识的。它总是针对你不喜欢的什么人。”他说,“但是你并不想伤害那
个年轻人,恰莉。你……”安迪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觉得头痛阵阵,有一阵他都不
知道自己是否还在讲话。
    恰莉仍能感觉到那个坏东西在她脑中狂奔乱跳,就像是个邪恶而愚蠢的小动物,想
要钻出来再做些什么。如果你打算干点什么——比如从电话亭里拿钱——就得把它放出
来……可它还会做别的事情,相当可怕的事情。
    (就像那次在厨房里,噢,对不起妈妈。)
    你来不及把它收回,但现在不要紧了。现在她再也不愿想它了,再也不愿(绷带,
妈妈必须缠上绷带,因为我弄伤了她)想它了。现在重要的是父亲,他瘫坐在椅子里,
脸上写满痛楚,面色惨白,眼睛血红。
    噢,爸爸,她想,如果可能我真想和你交换一下我们的能力。你很疼但你能控制它。
我的能力比你大而且一点儿也不疼,但有时当我很害怕时——
    “我弄到了钱。”她说,“我没有打开所有的电话亭,因为袋子已经太沉了,我担
心它会漏。”她急切地看着他,“我们到哪儿去,爸爸?你得躺下休息。”
    安迫把手伸进纸袋,慢慢地将一把把硬币装到自己夹克的口袋里。长夜漫漫不知何
时是头,他只想再弄辆出租车进城去,注进看见的第一家旅馆。但他很担心,出租车会
被跟踪,而且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一那辆绿色轿车里的人仍在紧追着他们。
    安迪竭力回忆着自己对奥尔巴尼飞机场所知道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