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先生的最后探案





  「见鬼了。」他厌恶地说,「像女人一样昏倒。来,好佩蒂,把这绑起来,我们去追那个凶手。」
  「可是……」
  「不需要医生,绑一下就好了。走吧!」
  跪在碎石上,她撕下他衬衫的一角,把力扎紧伤口。他不肯让她扶起来,而且还粗鲁地把她推进驾驶座,自己跳进车内。佩辛斯把车子掉头上路,有些胆怯地跟随卡迪拉克。
  开了半英里路,罗威叫她停车,软绵绵地爬出车外去捡路中央的东西。正是佩辛斯的亚麻布包,袋口大开。牛皮纸袋和写着不祥符号的萨森信纸不见了。
  卡迪拉克也不见了。
  一小时后,佩辛斯·萨姆小姐倚着雷恩先生年老忧虑的胸膛啜泣,颤抖地诉说打劫的故事和他们不凡的险遇。高登·罗威坐在旁边花园的长椅上,面无血色,可是相当冷静。他的外套躺在草地上,胳膊上的绷带因为血凝而僵硬。雷恩的老仆人奎西拿着温水和绷带快步离去。
  「好了,好了,亲爱的。」老纳士安慰说,「别太在意了。谢天谢地,事情没有更糟。高登,我实在太对不住!佩辛斯,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会拿着信封来。我知道理论上有危险的成分在,可是我知道巡官一向带枪出门……奎西!」他对着老人的背后叫,「打电话到萨姆巡官的办公室。」
  「但这都怪我!」佩辛斯吸吸鼻子,「我把你的衣服都弄湿了。高登,你还好吧?喔,我把信封丢了,我要掐死那畜牲!」
  「你们两个小孩很幸运。」雷恩冷冷地说,「显然你们的凶手不会因为人道的考虑而罢手……怎么样?奎西。」
  「他就来了。」奎西的声音颤抖,「法斯塔夫立刻送水来了。」
  「法斯塔夫!」高登·罗威很慢地说,「噢,是的。」他没有受伤的手慢慢举到眼睛上面,对雷恩说,「先生,这件事我要追根究底。」
  「好。可是年轻人,现在第一要紧的是你需要看医生。马提尼医生不知到哪儿去了,太糟了……佩辛斯,去和你爸爸说话。」
  佩辛斯走到罗威旁边,犹豫一下,他们互看了一眼,然后佩辛斯转身,朝屋子跑去。
  一辆破旧的小福特缓缓爬进车道,白头发马提尼医生探头打招呼。
  「马提尼!」雷恩先生叫道,「真幸运。我有个病人给你。高登,不要动。你真是毛毛躁躁。医生,看看这年轻人的手臂。」
  医生看一眼凝结的血迹,简单地说:「水。」
  一个肚子圆滚的小个子——法斯塔夫匆匆端上一大盆温水。
  黑色的卡迪拉克当天深夜被丢弃在布朗斯的道路旁,这是萨姆巡官怒火燃烧的努力加上威彻斯特警察协助的结果。经查证这是一辆出租车,俄文敦的租车商人显然无辜,前一天早晨一位高瘦的人,全身包裹严密的深色风衣。不,其他的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在雷恩的建议下,俄文敦电报局的职员也接受询问。其中一人记得穿深色衣服的高个子来去匆匆。
  卡迪拉克找到了。高个子得知牛皮信封的事终于明了,但是高个子和被偷的信封可就无踪可寻了。
  第十六章 马蹄形戒指
  次日早晨,一行沉默的人坐上雷恩先生的车子,离开哈姆雷特山庄。佩辛斯想,竟然才星期六。佩辛斯的跑车留下来。年轻的罗威先生左臂悬吊在脖子上,赌气地坐在雷恩和佩辛斯之间,皱着眉头,拒绝说话。雷恩满腹心思,佩辛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过了一会儿,老绅士说:「亲爱的孩子,别怪自己怪得那么苦!这不是你的错。让你碰上这么大的危险跑到这里,我还不能原谅自己。」
  「可是我把信纸搞丢了。」佩辛斯呜咽地说。
  「那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我想那东西丢了,我们还是有办法的。」
  罗威忽然说:「那你为什么要打电报呢?」
  雷恩叹了一口气:「我想到一件事。」他说完又陷入沉思。
  德罗米欧在马提尼大夫的房子前停车,医生一言不发地爬进后座加入他们。他敏捷快速地检查年轻人受伤的手臂,然后点头,往后靠,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他们进入市界时,雷恩先生自己打起精神:「高登,我看我们最好先送你回家。」
  「家?」罗威先生痛苦地说。
  「德罗米欧,到萨森公馆……看马提尼,睡得那么熟。」
  老人吃吃一笑,「孩子,心地纯洁的人才做得到。如果你没有扮演佩辛斯这个朱丽叶的罗密欧……」萨森大宅和平常一样门禁森严,一样荒凉冷漠。美腮鬓的管家再度感到抱歉。萨森太太「出门了」。看见罗威包着绷带的手臂,他顽石般的眼睛稍微扩张了几分,一瞬之间,他看起来有些像个人了。
  然而老克拉伯显然以为年轻人手臂上的子弹是个笑话,因为瞪视过后,他不以为然地说:「真是瞎闹!是谁打烂了你的手臂?小鬼。」同时眼角一直瞄着雷恩冷静的脸和马提尼医生沉着的神情。
  罗威涨红了脸,握紧没有受伤的拳头。
  雷恩先生赶忙说:「克拉伯先生,我们想看看萨森图书馆的信笺。」
  「什么?又要看?」
  「麻烦你了。」
  克拉伯耸耸肩,踩着碎步离开,很快从图书馆拿了一张空白的信纸回来。
  「这看起来和另一张一模一样。」雷恩认克拉伯手中拿过信纸,喃喃对马提尼说,「你看呢?」
  医生忖度地仔细摸摸信纸,然后走到接待室的一扇窗下,把沉重的窗帘拉到一边,眯着眼睛检查信纸。他把信纸放在离眼睛一英尺的距离,又把信纸放到离眼睛两英寸的地方……然后把窗帘拉回原处,把灰色的信纸放在桌子上,安静地说:「没错,你的怀疑很可能是真的。」
  「啊!」雷恩的音调很奇怪。
  「我说过,对于你所怀疑的事,我们的了解非常有限,这一定是极端少见的情况。我倒想见见他。」
  「我也想。」雷恩喃喃说,「我也想,马提尼。好!」他眼睛亮了一下,看看年轻的一对。「我们可以走了吗?高登,再会了。」
  「不。」罗威先生说:「我跟你们一道走。」他的下颚非常帅气地往前一挺。
  佩辛斯说,「我看你最好不要吧!小睡一下。」但是她又迷惑地看着马提尼医生。
  「天啊!」克拉伯搓着双手,「女性的占有欲!罗威,小心点……雷恩先生,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些无聊罗嗦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老绅士慈爱地看着佩辛斯和罗威,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耳疾,他只是喃喃说:「我想该去看看巡官。大夫,我让车子送你回去。叫德罗米欧来。孩子,我们搭计程车去下城……啊,克拉伯先生,打扰你了,谢谢,再见。」
  巡官拥抱女儿,女儿也回抱他。他问罗威:「你怎么了?」
  「挡子弹,先生。」
  「喔,对了。佩蒂昨天晚上说过了。」萨姆咧嘴笑笑。
  「这可以让你以后少管闲事了吧!年轻人。好,大家都坐下吧!哼,打劫?天,真希望我人在那里。」
  「你会去挡子弹的。」罗威生气地说。
  「嗯,佩蒂,有没有想到那家伙是谁呢?」
  佩辛斯叹息说:「他脸都蒙起来了,爸爸。而且当时我也没心情观察——当时高登躺在路上流血。」
  「他的声音呢?你说他问你要信封的。」
  「装的。我只能猜出这么多。」
  「朝你开枪。」巡官倒回椅背做梦似的,「这更像一回事。他已经露脸了,很好,我喜欢。」然后又叹了口气,「可是我恐怕不能再和这码子事纠缠太久了。这件珠宝抢劫案把我搞得团团转。」
  雷恩问:「你查过失踪人口的名单了吗?其实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件事,巡官。」
  萨姆拿起打字机打好的一叠厚厚的纸,丢到桌子另一端。「找不到半个和一本书或两本书有关的遇害或失踪人口。」
  老绅士自己察看名单。「奇怪了,」他咕哝地说,「这是事件最奇怪的一点。可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记得吗?我也是那么觉得的。我准备要罢手了,这实在太深太脏了。」
  外面前厅的电话响了。可以听到白朗黛小姐哭调的声音正在哀求对方提供消息。接着巡官的电话也响了,他拿起话筒。
  「喂!喔……什么?」
  萨姆花岗岩般的脸因生气而发红,好像警笛骤然响起。
  他的眼睛暴突,其他人大惑不解地看着他。
  「马上就来!」他摔下电话,从椅子上跳起来。
  「怎么了?爸。那是谁?」佩辛斯乖巧地问。
  「博物馆的乔特!」萨姆大叫,「那边出了事,他要我们立刻过去!」
  「现在又怎么了?」罗威说着也站起来,「这简直是疯狂透顶!」
  老绅士慢慢地起身,他的眼睛透露出精明的光彩。「这真古怪得可以,如果……」「如果什么?」佩辛斯问,一行人正匆匆走向电梯。
  雷恩耸耸肩,「席勒说每件事情都是上帝的判决。我们等着看吧!孩子,我对上天安排的秩序有十足的信心。」
  佩辛斯静静地和大伙儿一起走进电梯,然后说:「马提尼先生检查萨森信纸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我一直在想……」「佩辛斯,别想了。他做的事很有趣,只是作个参考,但在这个阶段没有什么关系。有一天——谁知道呢——也许用得着。」
  他们感觉到不列颠博物馆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之中。乔特博士的山羊胡子凌乱横翘,他在莎士比亚的铜头后面迎接他们,气急败坏:「真高兴你们来了。今天实在是很令人懊恼……罗威,你的手臂怎么了?意外吗……请进,请进。」
  他急急忙忙带他们穿过接待室到他的办公室。结果他们看见一伙奇怪的人。高高的赛得拉博士的瘦削的脸庞涨得挺红,皱着眉头踱方步;一个壮硕的警察稳稳地站在一把椅子后面,手上握着一根警棍;椅子上坐着一个高大黝黑拉丁血统的家伙,悲惨的眼睛潜伏着恐惧的恶魔。他的衣服凌乱,好像挣扎过,一顶灰白软帽丢脸地躺在他的脚边。
  「这在搞什么鬼?」萨姆巡官停在门口低声说,然后嘴角挂上狠狠的笑容,慢慢地说,「瞧瞧这是谁来着!」
  同时有两个人深深吸了口气,一个是高登·罗威,一个是坐在椅子上的意大利佬。
  「柯本,你好!」巡官亲切地问候椅子后面的警察,「还在街上巡逻呀?」
  警察的眼睛大亮:「萨姆巡官!几百年没见了。」他笑着打招呼。
  「是啊,好久啦!」巡官愉快地回答。他走上前去,在椅子前三英尺的地方站好。椅子上的人低着头,凄惨地垂下眼睑,「唉呀呀,乔,你在博物馆里做什么?从下九流毕业啦?别告诉我你进了大学!上次我看见你时,你正在偷皮货。我跟你讲话时,给我站起来!」这些话敲敲打打,效果非凡,意大利佬从椅子上跳起来,整顿歪斜的领带,研究巡官的鞋子。
  乔特博士的声音充满恼火:「这个人几分钟前跑进博物馆,他在萨森室翻箱倒柜,被赛得拉博士逮个正着。」
  「真的?」哲瑞·雷恩先生喃喃说着,走进房间。
  「我们叫来这位警官,可是这个人拒绝说出自己是谁,如何闯进馆内,或在找什么。」馆长抱怨说,「天啊,真不知道我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雷恩问:「赛得拉博士,你在萨森室逮到他时,他当时到底在做什么?」
  英国人咳了一声:「最令人吃惊的事,雷恩先生。你可以说——呢——恁他这种知识水平的人,怎么可能追探善本书呢?可是我确定他想要偷东西。就如乔特博士形容的,他在翻箱倒柜。」
  「贾格的柜子?」雷恩厉声地问。
  「对。」
  「不肯报出姓名,嘿?」巡官嘴巴咧得很大,「哼,乔,这点我们可以帮得上忙,对吗?这个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家伙叫做乔·伟拉先生,我所认识最好的扒手,平常就是偷、扒,吃监狱饭,坏事做绝。对吗?乔。」
  「我什么事也没做。」意大利佬哀嚎说。
  「乔,你怎么进来的?」
  沉默。
  「这有什么好处?谁叫你来的?你那个叫做菜花的脑袋不可能想出这把戏玩的。」
  那人舔舔嘴唇,他的小黑眼从每个人身上溜过,然后激动地叫道:「没有人差遣我做这件事。我,我就进来了,就这样,就是进来逛逛而已。」
  「来看书,嘿!」萨姆吃吃一笑,「你知道这小子,对不?柯本。」
  警察羞红着脸:「噢,巡官,不太清楚。我……我想自从你离开局里后,他就没有嚣张过了。」
  「啧啧啧,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了?」巡官伤心地说,「好,乔,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否则就带你去总局,让你尝尝挨训的滋味。」
  「又没做什么。」伟拉不悦地咕哝,可是脸色开始发白。
  高登·罗威往前走过去,他受伤的手臂晃了一下。他冷静地说:「巡官,我看我帮得上忙。」伟拉飞快地看他一眼,他好像很困惑,然后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