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轮i-世界之眼
她决定向河流下游走去。牵着马匹,她走得很慢,一边警惕地查看周围的森林。虽然昨晚半兽人不抓她,但不等于它们再次见到她的时候还会放过她。此外,她花更多的注意力观察地面。如果昨晚有人在下游这边走过,她总会找到他们留下的某些痕迹的,如果她骑在马上,就可能错过这些痕迹。也许她还能碰上某个留在这边的伙伴。就算什么都找不到,沿河而下最终也能走到白桥,从那里有路往卡安琅去,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一直走到塔瓦隆。
前景如此黯淡,几乎令她沮丧。在艾蒙村的时候,她跟那些男孩一样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暗礁渡口对她来说已经算陌生,拜尔隆则足够让她目瞪口呆。是要找到伊文娜和三个男孩的坚定决心一直支持着她,她不容许任何外物动摇自己的决心。为此她立下誓言,一定要找回伊文娜和三个男孩,万一找不到,就要令那个艾塞达依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时不时就能找到痕迹,有很多,然而多数她都没法看出留下痕迹的人究竟是在搜寻、追赶还是逃跑。有些靴印既可能是人留下的,也可能是半兽人留下的。其他的则是蹄印,有些是山羊蹄,有些是牛蹄,这倒很明显是半兽人的足迹。但是没有一个痕迹能让她清楚地确定是她要找的人留下的。
当风中送来木头燃烧的轻微烟味时,她已经走了将近四里路。烟从下游前方飘来,而且离她不远。她稍稍迟疑了片刻,然后把马儿牵到离开河岸的一丛常绿灌木旁藏起来,把缰绳系在一棵枞树上。烟味可能意味着半兽人,但是只有过去看一看才能知道。至于半兽人生火用来做什么,她尽量不去想它。
她蹲着身从一棵树后滑到另一棵树后,心里咒骂着自己的裙子,因为她不得不提着它以免挡路。裙子必竟不是为潜行而制的服装。然后,她听到了马匹的声音,行动更加缓慢谨慎。终于,她小心翼翼地从一棵岑树后面探出头来。眼前是岸边的一片小小空地,守护者正在从他的黑色战马上下来,艾塞达依则坐在小小营火旁的一段木头上,火上是一壶刚刚烧开的水。那匹白色母马在她身后吃着稀少的野草。奈娜依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处。
“它们都走了,”兰恩沉着脸宣布道,“四只黯者在天亮前两个小时左右往南走了,我只知道这么多,因为它们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但是那些半兽人都消失了,连尸体都没有了。半兽人通常是不会捡走同伴的尸体的,除非它们饿了。”
茉莱娜将一把东西撒在沸腾的水中,然后把水壶从火上取下。“人们巴不得它们滚回刹幽古去,被那个地方吞噬。但那只是奢望。”
茶香传到奈娜依的鼻子里。光明啊,千万别让我的肚子在这时候响起来。
“至于那些男孩和其他人,没有清晰的迹象。那些痕迹太过混乱,看不出什么来。”躲在树后的奈娜依偷偷笑了,守护者的失败正是她追踪技巧的一个证明。“但是,茉莱娜,另一件事更重要,”兰恩皱着眉,挥手拒绝了艾塞达依递给他的茶,开始在火边来回踱步,一手扶着剑柄,身上的斗篷随着他的走动变换着颜色,“我可以接受在双河遇到半兽人,就算在那里遇到了一百多只。但是在这里?昨天至少有一千只在追赶我们。”
“我们还算幸运,留下来搜索Shadar Logoth的只有全部半兽人的一部分。因为迷惧灵肯定怀疑我们躲在那里,然而它们自己本身也害怕进入Shadar Logoth,却又不敢遗漏最小的可能性。暗黑魔神可不是一个仁慈的主人。”
“你不要叉开话题,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如果那千来只半兽人已经到了这里,为什么它们没有被派往双河?只有一个答案,它们是在我们渡过暗礁河之后,发现只有一只迷惧灵和一百只半兽人不够用才派出来的。这是怎么办到的?它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如果一千只半兽人能这样迅速又不被察觉地派到离灭绝之境这么远的南方来——先不说又用同样的方式回去——那么要往萨达亚的中心、或者阿勒府(译者:边疆国家之一)、石纳尓(译者:边疆国家之一)派一万只是否也将轻而易举?边疆一带不出一年就会被毁灭。”
“如果我们找不到那三个男孩,不出五年整个世界就会被毁灭,”茉莱娜简单地回答,“我也很担心这个问题,可是我也不知道答案。捷路(译者:后文会有说明)已经关闭,从疯狂时代至今没有任何一个艾塞达依可以强大到拥有穿越空间的能力。除非,有遗弃使挣脱了封印——光明保佑,不论任何时候都不要让此事发生——但是即使是他们也无法穿越空间。不论怎样,我认为就算十三个遗弃使加在一起,也不可能传送得了一千只半兽人。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其他事都过后再说。”
“那些男孩。”这句话并不是提问。
“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没有闲着。其中一个过了河,活着。另外两个,我只能感觉到下游有微弱的信息传来,但是等我找到那里,它已经褪掉了。在我开始搜寻之前,连结至少已经断开了几个小时。”
奈娜依仍然躲在树后,听到这里不由得迷惑地皱起眉头。
兰恩停下脚步:“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被南下的类人抓住了?”
“也许吧,”茉莱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道,“但是我不认为他们已经死了。我不能,也不敢这么想。你也知道现在形势有多么危急。只要刹幽古还在追猎那些年轻人,我就必须得到他们。就算遭到白塔、甚至艾梅林殿下的反对也不怕。总有那么一些艾塞达依只认准一个解决方法。但是……”她突然放下手里的茶杯坐直了身体,皱起眉头。“如果你太专注于狼,”她喃喃道,“就会被一只老鼠咬伤脚踝。”然后她笔直地朝奈娜依藏身的岑树看过来:“艾’迈拉小姐,如果你愿意,请你出来吧。”
奈娜依慌乱地站起来,匆匆忙忙地拍掉裙子上的枯叶。兰恩在茉莱娜移动目光的瞬间已经跳转身来,在她说完奈娜依的名字之前已经抽剑在手。他特别用力地把剑狠狠推回鞘内,脸上一如既往毫无表情,可是奈娜依觉得他的嘴角似乎透着一丝懊恼。她暗自得意,至少守护者没有发觉她躲在那里。
然而得意仅仅持续了片刻,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茉莱娜,朝她走去。她想要冷静,声音却因愤怒而颤抖:“你究竟为伊文娜和那些男孩设了什么陷阱?你究竟打算利用他们来实现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艾塞达依捡起她的茶杯平静地喝茶。奈娜依还没走近她的身前,兰恩就伸出一条手臂挡住了她。她想把这个障碍推开,却发现守护者的手臂像橡树枝一般难以摇动。她的力气并不小,只是他的肌肉像钢铸一般结实。
“要喝茶吗?”茉莱娜问道。
“不要,我不要茶,我就算渴死也不会喝你的茶。我不允许你利用任何艾蒙村人来实现你的肮脏计划。”
“你没有多少资格这样说,贤者。”茉莱娜似乎把注意力都放在她的热茶上,心不在焉地说道,“只需要稍加学习,你自己也是一个可以引导唯一之力的人。”
奈娜依又推了推兰恩的手臂,还是推不动,于是不再理它。“你何不干脆说我是只半兽人算了?”
茉莱娜露出的笑容如此智珠在握,奈娜依真恨不得冲上去揍她。“你以为我会面对一个可以接触真源引导唯一之力的女人——尽管你只是偶尔这么做——而毫无察觉吗?这跟你发现伊文娜身上的潜力是一个道理。你以为我是如何发现你躲在树后的?如果不是我起初被分散了注意力,你一靠近我就能发现你。你当然不是一只半兽人,我会感觉到它们身上暗黑魔神的邪恶。而你,你以为我感觉到的会是什么,奈娜依·艾’迈拉?一位艾蒙村的贤者,一位不知不觉的唯一之力使用者。”
兰恩低头看着奈娜依。他的脸并没有变化,但是她觉得他的眼神流露出惊讶和好奇,她讨厌这样。她一直都知道伊文娜很特别,知道她将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贤者。他们只不过是在合作让我方寸大乱。“我再也不要听你说这些废话。你——”
“你必须听,”茉莱娜坚决地说道,“在艾蒙村遇到你之前我就已经起了疑心。人们告诉我,贤者因为没能准确预告严酷的冬天和迟来的春天而十分难过。他们告诉我,她以前预报天气和预测收获情况有多么准确。他们告诉我,她的医术多么高明,有时甚至能治好一些本该无法挽救的伤患,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不会残废,不会有后遗症。我听到的唯一一些对你不利的话语只有少数人认为你当贤者太过年轻,而这些话更增加了我的怀疑。如此年轻,却如此能干。”
“那是因为芭兰夫人教导有方。”她想迎上兰恩的目光,但他的眼神仍然令她不自在,于是她转而瞪着艾塞达依身后的河流。那些村民竟敢在一个外人面前瞎扯!“是谁说我太年轻了?”她质问。
茉莱娜笑了,不理会她企图叉开话题的提问,继续道:“跟某些自称可以聆听风语的女人不同,你有时候确实可以聆听风语。噢,当然了,其实那跟风完全没有关系,而是跟空气和水有关。这些能力是你与生俱来的,你不需要学习就会使用,就跟伊文娜一样。只不过你已经学会如何操控它,而她还没有。见到你不用两分钟,我就已经知道是你。还记得我当时突然问你是不是贤者吗?你以为那是为什么?要知道,当时你跟其他那些为节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人外表上没有任何区别。而我,虽然听说贤者很年轻,也以为她的年纪至少会比你大一倍。”
奈娜依当然记得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她记得太清楚了。这个女人,比女事会的任何会员都要沉稳,身上的裙子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件都要美丽。她喊她作“孩子”,然后突然惊讶地眨眨眼,无缘无故地问道……
她舔舔发干的嘴唇。兰恩和茉莱娜都看着她,守护者的脸如磐石般毫无表情,艾塞达依则同情而专注。奈娜依摇着头:“不!不,这不可能。如果是那样我会知道。这不过是你的诡计,我不会上当的。”
“你当然不会知道,”茉莱娜语带安抚,“你怎么可能想得到?你长这么大,所听说的都是聆听风语。而且无论如何,如果你承认——即使只是在你内心深处——自己跟唯一之力有任何关系,就相当于向艾蒙村宣布你是一个暗黑之友,或者是一个令人害怕的艾塞达依。”茉莱娜的脸上露出想到有趣的事情时的笑意,“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
“我不想再听你的谎言。”她喊道。但是艾塞达依只当没听见。
“大约八到十年前——各人发生的年纪略有不同,但总是在小时候——你很想得到某样东西,这个世界上你最想要的就是它,你需要它。而你也得到它了,就像在你快要淹死在池塘里时突然掉下一根树枝救你一命。你救活了人人都以为没得救的一个朋友,又或者是一只宠物。
“事后你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大约一周到十天之后,你才开始遭遇你第一次接触真源的反应。也许是突如其来的高烧和发冷,你不得不躺在床上,若干小时后这些症状又消失了。是每次你冒险或者轻率行动之后,也许会感到头疼、麻痹和亢奋的感觉混在一起。又或者是一段时间的头昏眼花,你走路磕磕碰碰,发音不准无法流利地说话。反应的症状还有很多,持续的时间有长有短,但是都不会超过几个小时。你记得吗?”
奈娜依两脚一软,重重地坐倒在地。她记得,却只是摇头。这一定是巧合。要不然就是茉莱娜在艾蒙村打听到了这些。那时候这个艾塞达依问了无数问题,一定是那样的。兰恩伸手来拉她,但是她完全没有看到。
“我继续说吧,”茉莱娜见奈娜依不说话,就说道,“你曾经用唯一之力为珀林或者伊文娜治疗,因此跟他们建立了连结。你可以感觉到被你治好的人。所以,在拜尔隆的时候,虽然牡鹿与雄狮离任何一个你进城的城门都不是最近的,你却直接找到了那里。当时在店里的艾蒙村人只有珀林和伊文娜。你治好的是珀林,还是伊文娜?还是两个都有?”
“伊文娜。”奈娜依喃喃回答。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有时候即使看不见也可以知道走近的人是谁是件理所当然的事。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那些人都是被她几乎不可思议地救活过来的人。她总是知道药物可以发挥超常的作用,总是很有把握地知道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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