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之王
——”
藤迦的态度极其不合情理,作为日本人,她绝对不可能以这种冷冰冰的口气跟大人物对话,毕竟日本国民的尊卑制度非常严格,下级对上级、平民对皇室都是百分之百服从的奴才态度。
“你、你、你、你……”大人物突然语塞,脸色骤变,抬手指向藤迦。
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微翘的嘴唇正中露出白森森的门牙,双眼瞪圆,不断地放射着凛凛的寒光。
我跟藤迦一起跨过竹门,脚下竟然又是竹桥,一直延伸向中间的水亭。那座水亭是被无数生长在溪流里的竹子承托起来的,竹墙之内没有一块实地,全部是竹根和脉脉的流水。
寒气与潮气扑面而来,很难让人理解,在这种“绝境”里参悟禅道岂不是对僧人身体的最大戕害。这种庭院格局,正合了周易阴上阴下的“坤”卦,只利小人,不利君子,周遭是水,孤穷绝境。
“藤迦,如果你一意孤行地想要反悔,想想盟约上的毒誓吧——不是威胁你,我大日本皇室绝不会做那种赶尽杀绝的事,但你最好想清楚,忍者背叛了主人所受的一百零五种惨刑……我再给你三天时间!每个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
大人物叫起来,字字句句都带着阴森森的威胁。
竹门再次闭合,但他的话却仍旧寒风利箭一样直透进来:“日本皇室的所有成员,都愿意贡献出自己的一滴血,用来惩戒叛逆者,哪怕是最小的刚出生的婴儿。”
我没听懂他说的这些话,一直向前走进五米见方的水亭,看到中间竹榻上放着一架紫黑色的古琴,旁边的竹制香炉里还点着三支快要燃尽的檀香。一飞库手打阵风吹过来,鼻子里满满的都是竹叶、竹枝的清香。从脚下的竹排地板缝隙里望出去,四五尾半米长的红色鲤鱼正悠闲地绕行在竹根间隙里。
“三天?谷野神秀为了参悟这秘密,用了三年都没能得窥门径?你以为我是谁,天上的神仙吗?”藤迦倒背着双手,凝视着满院的流水,声音怅惘。
水亭里只有竹榻和一只小小的竹椅,我没看到那块铁牌的下落,忍不住一愣。
“风,恭喜你顺利返回,这种成就已经超越了所有人,包括我的恩师。你的事迹,完全可以写成千古流传的经典文字,与日本人的历史记载一起永远流传下去。”
我仍在怀疑藤迦与大人物刚刚说过的话,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令人费解。
藤迦向着左侧的水面缓缓伸出右掌,五指张开,凌空一抓。水波哗啦一声分开,水底铺砌着的五颜六色的鹅卵石也紧随着翻开,露出竖向插着的那块黑色的金属牌子,嗖地弹起来,水淋淋地跃进了藤迦手里。
我忍不住低声赞叹:“好厉害的‘控鹤功、擒龙手’!”
在埃及时,我没看到藤迦施展过武功,等她苏醒之后,也只是看到她受枫割寺众僧谟拜,没有其它更神奇的表现,但现在看来,她的武功完全是一流江湖高手的水准。
只有几秒钟时间,牌子上的水珠便完全滴落,透过地板落回水里。牌子上仿佛涂了某种特殊油脂似的,根本不留水渍。
千真万确,这就是我跟关宝铃脱险后带回来的东西,上面“后羿射日”的镂空图案以及那些古里古怪的小孔历历在目。
“我师父鉴真大师毕生都在寻找‘日神之怒’,他为的不是金银珠宝、浮名利禄,而是天下百姓、黎民苍生的生命。以我们当时的智慧,并不明白‘日神之怒’来自何处,只冠之以‘羿射九日后的残片’的名字。他曾说过,那块宝石总有一天能达到煮沸海水的地步,毁灭我们立足的每一寸土地。”
我苦笑着不住点头,如果一千多年前的高僧能认识到这一点,的确已经远远超出了当时的科技发展水平。
“藤迦小姐,就算鉴真大师能找到‘日神之怒’,以他们的能力,有什么办法可以毁掉它呢?不会像某位愚蠢的非洲科学家那样,用引灌海水的方式来熄灭岩浆爆发,结果造成超过一万平方公里面积的人畜全部死亡吧?”
我不是危言耸听,这段恐怖的惨剧发生在一九零零前后,非洲科摩罗群岛的卡尔塔拉火山喷发时,一位半巫医半科学家的土著领袖导演了这场开玩笑式的闹剧。日本列岛的分布结构,与科摩罗群岛相似,幸好鉴真大师没能得手,否则今天的地球版图上,恐怕就没有这个太平洋岛国的存在了。
“师父说过,除非找到‘天命之匙’,否则没有人能制服灼热跃动的‘日神之怒’。《碧落黄泉经》里曾这样形像地描述过它——‘一灯如豆、八面水晶、严丝合缝、不得外泄’。它安静时像一盏小油灯的火头,一旦爆发,却具备照彻天地,无与伦比的能量。”
藤迦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风,这种描述,是不是让你第一时间就想到核爆炸与核武器的特性?”
我紧了紧衣领,不知如何回答。
藤迦忽然仰面长叹,略带茫然地问:“什么是‘天命之匙’?既然‘日神之怒’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又是谁把它封印起来,放入大海深处的神墓里?”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与之相比,藤迦为什么昏迷、为什么苏醒,都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地球人的未来到底怎么样?会不会躲过未来的灾难——核武器是目前地球上最无法掌控的恐怖力量,人类以疯狂的热情研发这种未知能量,犹如在刀尖上跳舞,随时都有被通体贯穿的危险。
“日神之怒”和此前的“月神之眼”都带着核武器的影子,但我相信,随着对它们的神秘特性的进一步揭示,其爆发威力将会令全球的核大国同时汗颜得无地自容。
“师父想什么,我们做弟子的都不懂,包括他的六次东渡,不顾一切地要到北海道来。直到我们渡海成功、并且发现了这口寒潭之后,师父突然欣喜若狂,火速令我们十大弟子搭建茅屋草舍,在此定局。”
她此时是盘膝坐在竹榻上的,向南面抬了抬下巴示意“寒潭”指的就是“通灵之井”。
我连续吐出几口闷气,在藤迦冗长的叙述中,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困惑,但我能迅速想到一点:“藤迦小姐,是不是鉴真大师知道‘日神之怒’在积蓄能量沉入海底时,大量吸收了水分子的热量,才造成了‘通灵之井’这样的寒冷特性?”
对于宇宙天体的“黑洞理论”,我大学时的导师曾经有过深入的研究,并且著书立说。
“日神之怒”以其微小的体积,蕴含巨大的能量,必定会具备极其强烈的自身核心引力,可以近似看作一个物理体积相对微小的黑洞,当它的特质和体积变化时,对外界环境的温度将产生难以预料的巨大影响。
藤迦苦笑起来:“是这样的,但弟子们谁都想不通这个道理,大家只懂得水会遇热蒸腾、遇冷结冰,却无法理解寒潭下埋藏着至阳至热的‘日神之怒’。”
物理科学的发展日新月异,唐朝人甚至不明白地球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微尘,当然也就不懂所谓的“黑洞理论”了。
“师父、十大弟子、我,总共十二人,每人都拿到一本《碧落黄泉经》,日夜翻阅参悟。师父始终相信,人的灵气将会与宝石的灵气得到沟通,得到进入水底的捷径。”
我渐渐无语,只能悒郁地听着这段陈旧之极的历史。
陡然间,藤迦身前飘落了四五根长发,全都是灰白色的,干枯蜷曲,被她随手握住。
“十大弟子中,悟性最高的是二师兄空渡,十五日之内,便感受到了来自宝石的召唤力,就在寒潭之下无穷深处。四十天内,连悟性最愚钝的我,都得到了那种感应——在某个空旷的大殿里,到处都充溢着宝石发出的红色光芒。我仿佛要被它吸引过去一样,最终依附它,融化在红光里……”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藤迦把那些灰发缓缓在掌心里揉搓着,接着又有一绺灰发落下,恰好跌在琴弦上。我惊骇地向她头上看,柔顺的黑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白斑驳的头发,并且枯干无比。
“你的头发怎么了?”我隐隐约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当人苦苦思考某个难题,进入物我两忘境界的时候,殚思极虑,就会发生这种头发变异的现象。
“没什么,只是思虑过度而已,我接着往下说——十大弟子一入师父门下,就接受了严格的潜水训练,三百六十五天从不间断。到那时我才知道,师父对于‘日神之怒’的下落早就有了感应,知道它是沉落在大海里的。”
“佛门弟子戒酒、戒好色、戒荤腥、戒贪嗔痴念,但决定下水的前五天,师父却令十位师兄全部下山尽情破戒玩乐,兴尽而返。最后一晚,师父在寒潭前燃起篝火,命我们围在篝火边对天发誓,就算拼尽性命,也要找到‘日神之怒’的下落。”
天色暗下来,竹门外一直有人走来走去的声音,应该就是徘徊不去的大人物。
在日本国内,忍者的咒语禁制,其威慑力相当于苗疆蛊术在中国南方的地位,门道千奇百怪,但闯破禁制的下场却是同样悲惨。
或许此刻藤迦根本不是藤迦,而是那个灵魂被拘禁于蝉蜕里的佛门女弟子,只是借藤迦的身体与我对话而已。
关于鉴真东渡的故事,曾被编入中日两国的小学生教科书里,但从来没有学术研究者深入剖析过他固执东渡的原因,这段陈年旧史终于从藤迦嘴里曝光出来了。历史只是历史,就算大智慧、大执著如鉴真那样的佛门高僧,都无法阻止得了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
又是一绺头发滑落,藤迦触目惊心地停止了叙述,双掌一搓,掌心里的灰白头发全部化为簌簌落下的粉末。
“人总是要死的,包括灵魂也会有灰飞烟灭的时候。风,当我看到这块牌子时,终于明白我执著存在于蝉蜕中的意义了——”
冷冷的风毫不怜惜地将那些头发的粉末一扫而空,桥下有受惊了的鲤鱼“噗啦啦”一声翻出水面,溅起一长串水花、几百道涟漪,打破了“幽篁水郡”的沉寂。
亭子四面的水势并不深,被这条大鱼惊动的几百条红色锦鲤倏地从石缝里、竹根后面闪出来,像一条骤然飞舞的绸带,绕着亭子惊慌失措地游动着。
竹、亭、琴、鱼似乎都有深意,包括竹墙内诡异不定的风向、水面上时有时无的氤氲雾气。
牌子来自深海,连我都不清楚它怎么可能渗透玻璃地面进入那个奇怪的空间,她又知道什么?在藤迦的回忆里,每说一段都叫我更错愕一层,到了最后,除了静听和苦笑,我实在没有更恰当的反应了。
“我是钥匙、《碧落黄泉经》是钥匙、这牌子也是钥匙,此前所有人所做的一切寻找‘日神之怒’的努力,也全都是钥匙,只是为在最合适的时刻、让最合适的人选在最合适的角度打开最合适的入口——我之所以千年魂魄不散而孤独踯躅地存在,就是为了破解这牌子上描绘着的秘密。”
当她向“亡灵之塔”那个方向困惑地望着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底写着的无奈。
“钥匙?我不懂你的意思。请接着说,鉴真大师以及十大弟子在寒潭里发现了什么?为什么只有你的灵魂能千年不死,而不是他们?”
我真怕她说出“你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这句话,水火无情,我希望自己将要经历的是“冒险”而不是“送死”,真正伟大的人物毕生应该遵循的行事原则,应该是“不怕死”而不是“不知死”。
“无知者无畏”这句话说得再正确不过了,经历过一次深海恐惧之后,我想任何人在下水之前都会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水平。
“他们?都消失了,既不见生还,也不见浮尸。寒潭仿佛是一张死神张开的大嘴,从大师兄开始,一个一个地把十大弟子全部吞噬了进去,不留痕迹。”
这件惨事已经是一千年之前的历史,但从藤迦嘴里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仍然让我有些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鱼群又一次被惊动了,倏地散开,池子里像骤然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红色礼花。
“它们,饿了。”藤迦说了莫名其妙地一句话。
大群的锦鲤,每条体长只有二十厘米左右,跟亭子下面那几条大鱼相比,年龄只怕要差四五年不少。
我知道她心里还有很多话要说,也希望自己是最合适的听众,至于鱼饿不饿有什么关系?
“出来吧,再偷听二十年,你都不会顿悟的,做这些无用功干什么?”藤迦又开口,转头向着亭外的竹桥。
我感觉到了杀气,一种强大的无坚不摧的杀气,混合着精钢刀刃与血腥气的味道。
有一个穿着黑色潜水衣的人无声地从桥下游了出来,双腿一屈一伸,上半身已经露出水面,黑色面罩下光芒熠熠的双眼在我身上连扫了几次,冷冰冰地开口:“什么是顿悟?那不过是老和尚们骗人的鬼话!人活着可以吃饭、睡觉、享乐、风光,一刀劈下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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