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之王
我忍不住长叹,但并没有打断他。
他摸着自己嘴角上的伤疤,两腮上的咀嚼肌吃力的虬结起来:“这道疤,是替管夫子挡了一刀留下的,砍伤我的人,三秒钟之后便被我剁成了十七八块。每一个敢跟神枪会争夺天下的敌人,都将倒在我们的刀刃下——这是孙龙先生的教诲,会里的每一个兄弟都会牢记在心里。”
我从《朝日新闻》上读到过那一战的官方报道,时间大概是在二零零三年的十二月八日,据日本警方公布的笼统数字,械斗双方共死亡一百二十多人,其中八成以上是日本籍黑道青年。那天的雪很大,但死伤者的鲜血竟然把三条街上的积雪都染红了,然后冻结成血红色的冰块,让警察局与环卫部门大伤脑筋。
黑道年轻人要想出人头地,浴血厮杀可能是唯一的可循途径,所以他们踏入江湖的第一步,秉承的就是“你死我活”的生存概念。
“后来呢?”我想知道一向以文弱书生形像出现在媒体面前的管夫子,对敌厮杀时会是什么样子。
小来迷惘地冷笑起来,嘴角又是一阵艰涩地牵动:“那一战之后,管夫子就成了我的干爹,他有四个亲生儿子,再加上我,被会里的兄弟尊称为‘管家五虎将’。明年年末,神枪会的高层有意调十三哥去印度发展,让我接替他来管理日本分会。”
这种平步青云的风光好事,任何人被红笔钦点之后,都该感到万分荣幸才对,但小来的眼神一直都很迷惘而复杂。
我又叹了一声,当神枪会与山口组、飞车党在日本这个弹丸小国真刀真枪地厮杀时,他们可曾想过令地球全部毁灭的“大七数”?
地球人进化到二十一世纪,总觉得自身伟大,而所有的低等生物都等同于不可以语冰的夏虫、朝生暮死的蜉蝣,所以他们才会孜孜不倦地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其实,跟浩渺无际的宇宙年轮比起来,地球人岂不又是某种相对意义上的虫蚁、微尘?只是理智被利益所蒙蔽,渐渐变得鼠目寸光罢了。
当某些人憧憬着未来可以号令天下、挥师四海之时,也许真正的生命毁灭已经悄悄开始了。
我伸出双手,看飞旋着的雪片转瞬在掌心融化,刹那间心灵平和如镜,进入了物我两忘的顿悟境界。脚下这个蓝色的星球,是所有物种存在的根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风先生,您的动作,跟管夫子像极了。他也喜欢在下雪的时候,仰面向天,把飘落的雪花吞进嘴里,融化在手心里,甚至还在北欧的十几座别墅里,专门设置了集雪、化雪的装置,把雪水储存下来,做为烹茶时的水源。”
小来说者无心,我却听者有意,因为孙龙曾说过,之所以认定我有超人的异能,完全是听了管夫子的高论分析。江湖传言,没有管夫子,也就没有今天日益蓬勃壮大的神枪会、没有头角峥嵘的孙龙。
管夫子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绝顶高手,可惜没机会当面领教。
耳朵里只听到雪片簌簌落下的声音,伴随着积雪压折了灌木枯枝的脆响。
东边的天空渐渐亮起来,黎明很快就要来临了。想想大人物离去的时机也真是恰到好处,否则给这场暴雪耽搁了,日理万机的政治前程岂不大受损伤。
“小来,有时间,我希望能见见管夫子,当面请教他的‘摸骨大法’。”那种功夫的全名,应该叫做“鬼使神差摸骨大法”,以人体的骨骼尺寸、排列方式来精准地预测本人一生运程。全球华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懂,并且绝不外传。
小来放下枪,从胸前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钱包,抽出夹层里的一张照片给我看:“风先生,他老人家目前去了关塔摩美军基地,很快便会赶到北海道这边来,相信您跟他一定有机会见面。”
照片上,戴金丝边框眼镜的管夫子文质彬彬地坐在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发黄的古卷,心无旁骛,一副“充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超脱神情。他的右手拇指上,很醒目地戴着一枚巨大的翠玉扳指,成了整张照片的焦点。
伊拉克战争之后,关塔摩美军基地曾一度成了媒体舆论聚焦的重点。
小来还想详加解释:“他去见一位被囚的伊拉克将军,据说将军被俘后,对美英联军总司令强调过,只有见到管夫子才会开口。那位将军的名字——”
我及时地拍着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不必细说。”
对于伊拉克战争的成败定论,我了解到的至少比小来多一些。那位将军号称“中东强势霸主”,一直把自己比做领导阿拉伯世界对抗美国霸权的救世主,从来不相信命运。这次被俘后,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见亚洲最著名的预测大师管夫子,可见心理防线已经被美国刑讯专家摧毁,到了对自己的崇高使命感到怀疑的地步了。
四处的屋顶和院落,都铺了超过二十厘米厚的白雪,到处白皑皑一片,犹如一床床巨大无比的松软棉被。
小来擦掉了枪械上的积雪,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
雪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仍旧不紧不慢地落着。“亡灵之塔”顶上,犹如戴了个极其暖和的白帽子,越发显得挺拔冷峭。
“风先生,我们可以下去了吧?”瓦面上又冷又滑,连只觅食的麻雀都没有,小来把长短枪械收好,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对冥想堂的怀疑越来越浓重,昨晚如果不是及时有雪片飘落使我猛省,或许就会铸成大错了。第六感是不会错的,杀机来自冥想堂,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是谷野神秀在背后窥伺,下一步要做的,便是打开进入冥想堂的门。
“哗”的一声,关宝铃拉开了房门,随即发出一声欢呼:“啊?下雪了!万岁——”
童真未泯的女孩子,都非常喜欢下雪,虽然她已经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这一点跟普通人却没什么两样。
她大步从走廊下跑出来,踩在雪地里,用力踢踏着双脚,身上的棉袍飞扬着,露出纤细白皙的脚踝来。积雪四溅,她在空寂无人的院子里尽情宣泄着自己发自内心的快乐,相信在保镖和拥趸无处不在的娱乐圈里,她很少有机会如此放松自己。
小来凝视着关宝铃,挠着后脑勺赞叹:“她……她可真是漂亮!太漂亮了,比……比日本这群所谓的顶级明星全部加起来都好看。”
第二部 古寺冥夜
— 第 5 章 … 獠牙魔的齿痕(上)—
无边无际的白雪背景下,关宝铃的黑发一刻不停地飞扬跳荡着,像是钢琴上跃动着的悦耳音符,让我不知不觉地迷醉。
小来连续啧啧赞叹了十几声,终于知趣地闭嘴,从另一个方向跃下屋顶,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我慢慢地拂掉了瓦垄上的积雪坐下来,搓着手掌,无言地看着她。
萧可冷那边的房门也响了一声,不过并没见她出来,或许是在隔着门缝看关宝铃的快乐舞蹈。她是关宝铃的崇拜者,如果不是有寻福园、枫割寺这一系列诡谲事件搅扰,她应该非常乐意与关宝铃接近才对。
雪下得小了些,关宝铃跳得累了,抄起一大捧雪,稚气地送到嘴边,贪婪地吞了一大口。日本的环保绿化工作一向做得很完美,所以他们的民间艺术家们一直把北海道的雪称为“地球上最纯净的水源”。
寺院里仍旧一片死寂,听不见起床的晨钟,更没有早起辛苦诵经参悟的执著僧人。
“哇,好甜!”关宝铃满意地仰起头,正好与我目光相对,突如其来的窘迫令她的双颊顿时飞起两朵绯霞。
我善意地笑着,向她挥动右手:“早,关小姐。”
昨晚看她在门扇上题句,如果没有那种异香的催眠,是不是自己的心情也会激荡如刚懂得怀春的少男呢?我喜欢看她的剪影,至少那一刻,自己的心情会如饮醇酿般畅快。
她掸了两下袖子上的雪,也笑着:“早,屋顶上冷不冷?登高赏雪,心情该是不错吧?”
如果不是昨晚从石岛的叙述中得知鼠疫神奇再现的讯息,此时我的确该有早起赏雪的雅兴才对。
她把垂在胸前的长发向后掠去,露出耳垂上两粒晶莹的钻石耳钉,迎着雪光凛凛一闪。
我禁不住“嗯”了一声,突然发现她的左边耳垂下面,白皙的皮肤上印着一个鲜红的斑点,非常醒目,几乎可以跟钻石发出的光芒争辉。
走廊里传来门扇拉开的动静,萧可冷急步掠了出来,匆匆地赶到关宝铃身边,语气紧迫地叫着:“关小姐,请让我看一下你的脖颈——”
萧可冷的高度警觉让我非常满意,在我发现异样的同时,她也第一时间有同样的反应。那个斑点,是一枚鲜红的齿痕,就像有人拿着普通人的门牙沾着红印泥按在了关宝铃的耳垂下一样。
关宝铃莫名其妙地平举手臂,像个刚刚完工的漂亮木偶。
萧可冷撩开她的长发,仔细审视了两三分钟,长长地吸了一口冷气。
飘雪的浪漫清晨,两个婷婷玉立的美女,寂静清幽的古寺小院,如果进入摄影家的取景框,肯定能组成一幅完美的风景画,并且意境幽幽,回味悠长。
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从身边抓起一团雪,学着关宝铃的样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雪水很冷,牙齿与口腔刹那间似乎要被冻的麻痹僵硬了一样,但寒气的突然入侵,非常有效地驱散了熬夜留下的倦怠。
萧可冷放开对方的头发,后退了一大步,苦笑着问:“关小姐,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我觉得你好像被什么小虫叮过了似的,有一点点轻微过敏。”
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关宝铃的确被“叮过”,但却不是普普通通的小虫,而是传说中令人谈虎色变的“獠牙魔”。
关宝铃在自己脖颈上摸了一把,困惑地摇头:“没有,我没什么感觉,或许只是空气过敏罢了。”
我跃下屋顶,偷偷向萧可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千万不要慌张。
“这么厚的雪,等会儿吃过早饭,咱们来堆一个米老鼠的大雪人,肯定很有趣!”萧可冷迅速掩饰着自己的失色,目光向关宝铃的门扇上一瞟,那行字清晰可见,以她的中文造诣,只需要一秒钟便明白昨晚发生过怎样的一幕。
关宝铃扫净了衣服上沾着的雪,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可惜,今天我就要走了,等会儿通知东京片场的助理人员过来接我,最迟午饭过后就得离开。堆雪人的话,等下次好了,我会请你们二位来港岛玩,可惜,那边的冬天很少下雪……”
按照我的猜想,不必电话通知,她的私人助理也会从无孔不入的媒体人员那里得到车祸的消息。坚尼的死,对我来说无足轻重,但他毕竟是香港新一代纨绔子弟中比较引人注目的一员,势必引起一阵小小的喧哗。
我不希望关宝铃离开,而且这一次就算她想离开,都不一定有机会,因为那枚齿痕,代表了一个古老的预言。
重回房间后,萧可冷从饮水机里倒了一大杯热腾腾的开水,用力捧在手心里,脸色阴沉地像下雪时的天空。
“一枚齿痕,獠牙魔的齿痕。獠牙魔突然出现,杀死了奔驰车司机和那个小白脸坚尼,但唯独留下了关小姐,没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现在我懂了,她是被獠牙魔选中的寄宿体,也就是传说中的‘牙蛹’。每隔二十四小时便会多出一枚齿痕,直到三十三天后,出现第三十三枚齿痕,从左耳一直延续到右耳,然后关小姐将变成獠牙魔的替身。”她凝视着水面上的热气,面如白纸,出奇的惨淡。
我点点头,心情沉郁。很多人以为那只是一些骇人听闻的传说而已,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我始终明白,獠牙魔是真实存在的。
这不是唯物主义、唯心主义或者神魔迷信主义的概念问题,而是活生生存在的实际危机。关宝铃会变成牙蛹,到时候,凡是被她噬咬过的人,只有两条路可走,死、或者成为另一个牙蛹……萧可冷忽然大大地打了个寒颤,嗤啦一声,把运动服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
信与不信,再过二十四小时便见分晓,如果那些鲜红的齿痕一直毫无理由地出现——我不敢再想下去。
此时,能有资格参与探讨这个问题的,象僧算一个,还有我、萧可冷、张百森、邵家兄弟、霍克、王江南。如果借壳还魂的藤迦也肯出手指点,或许能对破解獠牙魔的牙蛹齿痕有点帮助。
传说中成为牙蛹的人,会在几百次为虎作伥后,自动灭亡,身体化作灰飞烟灭。红颜薄命,若是关宝铃的人生结局竟然是这样一种下场,真的令人无法接受。
萧可冷一直在等我做决定,我到北海道来,是为了延续手术刀对寻福园别墅的探索,无形之中,慢慢地在她心里取代了手术刀的位置。
“枫割寺里目前仅存的高手,只有在‘幽篁水郡’里的藤迦。她一直都在参悟那块神秘牌子上的秘密。基于她的神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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