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之王
“是什么东西?一个植物人能做什么?能随便爬起来吃东西吗?不可能!不可能……”我知道自己不该再使用“不可能”这个词汇,但刚才的联想,无论谁听了都会脱口而出这句话。
詹姆斯摊开双手,大梦初醒似的满脸无辜:“我……我只比你们早到一分钟,甚至不到一分钟……我进来,现场就是这个样子!苏伦小姐,别用枪指着我,当心走火……”此时,至少他的手、嘴是干干净净的,脚下踩着的沙子位置也略微凹陷,与“站了一分钟”的情况基本吻合。
他皱着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不停地又是耸肩又是摇头。
毫无疑问,藤迦仍在昏睡中,跟我离开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苏伦收起枪,蹲在谷野身边看了看,嘴里不住地倒吸着凉气:“风哥哥,是心脏……是心脏不见了!”
谷野身体上的伤口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形,仿佛是被什么动物的爪子劈胸击中,攫取了他的心脏后,瞬间死亡。这简直是个绝妙的讽刺,一个刚刚“死而复生”的怪人,竟然转眼间又被别人轻易杀死,还攫走了心脏。
苏伦站起来,伸手在自己前额上轻轻敲了两下,若有所思:“风哥哥,我怀疑……会不会是……青龙会?”她仍然向詹姆斯斜眼瞟着,神色间仍然怀有绝大的不信任。
帐篷在北方的肆虐吹动下,又发出一阵瑟瑟的抖动。看来,营地里所有的帐篷都受了刚才大爆炸的影响,明天需要重新加固一次才能用。
我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巾,慢慢擦掉了藤迦手上的血痕。
有一个奇怪的问题,之前我从来没有注意到的,那就是藤迦虽然处在“植物人”状态,但指甲一直都在疯长。当前目测看,十指上的指甲都超过了两厘米,苍白锐利,看上去有说不出的古怪。
“你说什么?”詹姆斯惊骇地叫起来,双手高举,像只受惊的大猩猩。
刚才苏伦的话说得够清晰了,是“青龙会”——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开口,就是在反复想着这件事与青龙会可能存在的关联。
“不可能!”詹姆斯受了我的传染,也开始频频使用这句话。
“不可能——”詹姆斯的双手狠狠地在半空里挥舞着。
“为什么不可能?”我跟苏伦几乎同时反问他。同时,我蹲下身子,看着藤迦指甲缝里嵌着的某些乳白色的东西。
青龙会是个神秘的组织,也是目前唯一一个令北美和欧洲列强谈虎色变的恐怖组织。
在二十世纪近百年的时间段里,提到全球最鼎盛的三大跨国黑帮,毫无疑问应该是意大利黑手党、华人社会三联帮、东亚日本的山口组。有据可查的联合国国际刑警总部资料表明,每年在全球各地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暴力恐怖事件,有百分之八十七与以上三大组织直接有关,有百分之十间接相关——可以这么说,三大组织的一举一动,直接牵动着国际刑警总部的敏感神经。
不过,世纪之交钟声响起的当晚,三大组织里至少有超过三十名高层副职头目,突然遇袭身亡,而敢于同时向三大组织挑战的,就是这个“青龙会”。五年内,青龙会的势力以几何级数迅速膨胀发展,最终成为令国际刑警越发头疼的新一代恐怖势力,名声直逼总部在意大利西西里岛的黑手党世家。
“我是说,青龙会的势力好像……从没在非洲这块蛮荒之地出现过,他们的地盘是在欧、亚、南北美……”
詹姆斯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否则也不会受到手术刀的隆重邀请而参与发掘金字塔这样的大事。他走到谷野身边,俯身观察了一分钟,推了推眼镜,没说话之前先倒吸了一大口凉气,而后才语调艰涩地说:“你的意思,是青龙会的‘重生者’做的?”
说到“重生者”或许很多人感到陌生,但若是提起几年前在日本闹得沸沸扬扬的“奥姆真理教”组织,几乎所有关注新闻媒体的大众都耳熟能详。“奥姆真理教”的教义,是要教众通过“自杀”或者“杀人”来获得“新生”,并且这一邪恶理论在全球各地夺取了数以万计的人的生命。
邪教之所以能把自己的诡谲教义传播出去,其蛊惑人心的论调往往都会说得天花乱坠。我曾看过“奥姆真理教”的宣传册子,不但将“死而复生”的美好理论发挥到了极致,甚至引用了佛经中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样的经典句子,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国际刑警组织已经有充足的证据认定,“奥姆真理教”不过是青龙会的“重生者”这一派别的微小组成部分,而“重生者”的总部是设在南美热带丛林的某处,依托数个半原始部落遮掩行踪,并且跟所有的“猎头族”都保持着紧密联络。
其实,早在谷野提到自己会“死而复生”时,我若是警觉些,应该也能联想到“重生者”那个组织上去的。不过,从“万蛇之窟”里好不容易返回后,无论精神还是身体,全部疲倦之极,根本没精力考虑这些。
苏伦咬着唇冷笑:“不错!是‘重生者’!博士,你是闯荡江湖的顶尖人物,想必对那个邪教组织了解颇深吧?”
她对詹姆斯的这种敌视态度,让我微微有些不解。
詹姆斯摇头:“毫无了解,我只是个埋头于试验室的学术研究家,怎么可能跟青龙会、跟‘重生者’有打交道的机会?”
我们三个几乎同时大笑起来,因为像詹姆斯这样的“学者”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并且玷污了“学者”这个高贵的称号。做为美、印双方的两面间谍,他的脸皮不可谓“不厚”。
外面的紧张局势明显缓和下来,看来,真正中了圈套的是纳突拉与罗拔这群叛军,而军方与政府间的剑拔弩张,只是一种假像,也是故意造势、让叛军跳出来上当的一步妙招。
苏伦忽然苦笑:“风哥哥,你又给人家利用了……”
的确,从手术刀发出飞刀的那一刹那起,我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
詹姆斯的神情一直都很古怪,仿佛提到“重生者”的问题后,实实在在将他吓住了,恨不得马上就退出漩涡。
等詹姆斯退出去,苏伦向我张开了左手,让三枚弹头叮当撞击着落在地上:“风哥哥,这些弹头根本没办法射杀你——弹头里的火药已经倒掉了四分之三,撞针激发这些先天性营养不良的子弹后,射击产生的杀伤力,比空包弹强不了多少。你又穿了最精良的防弹背心……所以,目前可以得到的结论是,有人不想让你死,但又想考察你对她的关心,所以才把咱们这样的、与大局无关的棋子,一起放在棋盘里……”
我弯腰拾起一枚弹头,伸手指一弹,果然感觉出里面填充的火药极少,虽然外表黄澄澄的极具威慑力,实际射击效果正如苏伦所说,根本无法对身穿防弹护具的人造成致命杀伤力。
“又是铁娜的花样?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换掉叛军子弹的人,肯定是铁娜,而且可以推断,所有的叛军行动,尽在她掌控之下,就算没有我跟苏伦的出手帮忙,她也绝对没事。
我的脸又红了,自以为拼死为她挡子弹是多么伟大壮烈的英雄行为,其实……
帐篷外,响起士兵全体集合的口令声,并且随着引擎再度轰鸣,那些外来的装甲车也缓缓退去。
苏伦开了帐篷后墙上的小窗,夜风扑进来,很快就把血腥气驱散干净。同时,她指着装甲车消逝的方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风哥哥,铁娜只不过是在考察你的耐性。我想,这次的考察结果,肯定是百分百满意。接下来,你在埃及境内的好运马上就要开始了……”
能为铁娜冒死挡枪,并不在我此前的计划之内,当时情急之下,不过是冒死一搏罢了,却实在想不到中间还有很多复杂的内幕。
这场兵变来得快,也收得快,事实证明,这只是一场铁娜清除内奸的闹剧,纳突拉与罗拔迫不急待地跳出来,在知情人眼里,不过是愚蠢可笑的跳梁小丑——而我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天亮时,营地里重新恢复了秩序,彩虹勇士方面,共损失了九十五名队员,剩余的士兵已经重新做了编队分组,并且全部是效忠总统、效忠铁娜的核心队员。
铁娜已经及时地派人通知安抚外来人员:“兵变平息,大家少安毋躁,不必惊慌。”
名义上的外来人员,只剩下我、苏伦手术刀和詹姆斯,外加一个植物人藤迦。谷野的死,在营地里所有人的目光中,根本是比死掉一条野狗大不了多少的事。看起来,日本人的名声犹如德国纳粹党一样,在全球任何一个国家里都不怎么受欢迎。
我跟苏伦一直呆在藤迦躺着的帐篷里,整晚都没睡。我们非常仔细地擦掉了藤迦身上所有的血迹,细心检视了藤迦的每一根指甲。至于谷野的身体,则已经被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收敛进了巨大的尼龙裹尸袋里。
“风哥哥,你信不信是藤迦杀死了谷野?”苏伦的问题,始终都是围绕谷野之死的。在与詹姆斯对话的过程中,她始终存有怀疑,觉得詹姆斯才是凶手。
植物人杀人的怪事,此前根本没有听说过。若真的是藤迦猝然杀死谷野,之后仍旧直挺挺地躺回床上,这个过程听起来完全像是鬼神传说中的“炸尸”。
我的脑子里已经无数遍模拟着当时的情景——
谷野解除了藤迦身上的绳索,俯身去抱她的身体,要把她扶起来,丝毫没有提防藤迦会突然出手,迅猛地插入了他的胸膛。那一插之势,必定是又准又恨,准确无误地攫取了谷野的心脏。
谷野受痛之后,放开手,踉跄后退,撞到行军床后无力地坐了下来……
至少从现场痕迹来看,可以做这样的解释,此时有一个大的疑问就是:“谷野的心脏到底去了哪里?”
当然,我们有现成的答案,是在藤迦的肚子里,因为她手指上有血,嘴角上也染了大片血迹。
好几次,我拿纸巾擦拭藤迦嘴角上的血迹时,忍不住胃里有一阵阵的剧烈抽搐,因为我不相信这么漂亮的日本女孩子会是杀人噬心的“重生者”党徒。在“重生者”的指导思想里,杀死一个人,吃掉他的心脏,会增加自己的重生能力。杀人越多,重生的可能越大。而“同门自残”,则更是快速提高能力的捷径。
“风哥哥,你在想什么?”
已经记不清这是苏伦第几次问我了,整晚我都精神恍惚,一方面是来自铁娜匪夷所思的计划,另一方面则是谷野死而复生、生而又死的际遇。
“这个……或许能证明我们的某种猜测……”苏伦从谷野先前躺过的行军床下取出了一架烟盒大小的微型摄像机,在手里扬了扬,长长地呼出一口闷气。
“整晚的资料都在里面,我想……半小时后,真像就能天下大白。别担心,我总觉得真正值得怀疑的应该是詹姆斯博士,而不是这个什么藤迦公主。”苏伦的跟踪监视无处不在,从某些方面来说,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好习惯。
苏伦是个极为细心的女孩子,她之所以要在最后才亮出这个暗藏的摄像机,完全是为了避免过早出示证据而影响我们对现场的证据分析。
天亮了,所有的检查告一段落,也该是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我们一起挑开门帘走出来,正好看见手术刀立在空无一人的井架边,低着头向下望着。在昨晚生死攸关的兵变枪战中,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竖井、隧道、毒蛇、金字塔的存在。
苏伦微微一怔,压低了声音:“风哥哥,看他背影——”
第六部 神相毕露
— 第 7 章 … 谁是重生者?—
她不再称呼手术刀为“哥哥”,而直接用“他”这个字代替。女孩子的直觉有时候会无比灵验,不能不引起重视。
手术刀的肩膀很宽,腿很长,当他挺直了身子时,像极了临溪而立的仙鹤,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漠孤傲。从他站立的地方向下看,除了明明灭灭的灯光,什么都看不见。更为奇特的是,他虽然是发掘土裂汗金字塔的最主要发起人,到了营地之后,却很少亲自出面主持项目,仿佛一旦把发掘权转让给了谷野,自己就已经无事一身轻了一样。
“你能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吗?”苏伦把声音压得更低。
“没有,只是觉得他有点消沉,其他的,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这次到埃及来,一直都感觉到手术刀的过度消沉。只是先前谷野出示那些照片时,曾引起过他的小小激动,之后便一直沉迷于烟酒,很少大声说话,更极少大声欢笑。
“他是……风哥哥,我有好几个证据,唉……我说不出口!”苏伦的脸红了。
就在此时,手术刀忽然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们俩。阳光在他脸上自然而然地镀了一层金,略微显得有些怪异。他扬起手向我们打招呼,十指上至少有四只戒指反射着凛凛的光芒。
苏伦浑身一颤,向我旁边靠了靠,似乎心里受到了某种骇然的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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