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无常





  整整过了1小时36分钟, 两辆警车才到。在他们等候之时,楠尼告诉邦德关于成立诺里什国际保镖组织之事。五年来,她已在伦敦、巴黎、罗马、洛杉矶和纽约建立了许多分支,但她从来没有作广告宣扬过这种服务。
  “如果我要宣扬,就会让人感到我们都是些应召女。我们从一开始就有口头约定,这很有趣吧。”
  邦德感到非常纳闷,为什么他或者情报局就从未听说过她们的事情。诺里什国际保镖组织似乎在极富有的人们当中是一个严守的秘密。
  “我们不是经常行动的,”她告诉他。“一个女保镖陪着男人外出,得装扮成像即将结婚的样子,要是保护一个女人,我们就必须两人都要有给人安全感的男人陪着。”她笑着说。“去年一年我就亲眼看见可怜的苏基经历了两次戏剧性的爱情事件。”
  苏基张开嘴巴,脸上露出了怒色,不过那时警察已到。两辆汽车,没有警笛,在一道飞扬的灰尘之中,驶进林中一块空地。一辆车里坐着四个穿警服的官员,另一辆车里坐了三个和一个穿便服的人。那个穿便服的男士从第二辆车子后面下来,伸展一下他那高大的身躯。他穿的虽然整洁,但身材却极不成比例,就连高级裁缝也难以给他量出合适的尺寸。他的胳膊很长,两只手很小,像大猩猩那样一直垂到膝部。他的头,由于覆盖着乌黑的长发,与他那样子古怪的窄肩膀相比,显得特别大。他长着胖农夫式的苹果似的双颊和一对扎啤把似的大耳朵。
  “噢,我的上帝。”楠尼小声说时恐惧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声音回荡在车厢里。“摊开你的双手,让他们看看。”邦德已经本能地这么做了。
  “钩子!”楠尼小声说。
  “钩子?”邦德几乎张口说出。
  “他的真名是海因里希·奥斯坦巡长,他早已超过退休年龄,但仍在当巡长,他是全奥地利最残忍、最腐败的杂种。”她仍在小声说,好像那个正在蹒跚向他们走过来的人能听见她说的话似的。“他们说,没有人敢要求他退休,因为他了解每一个人——懂得法律的两面。”
  “他认识你吗?”邦德问。
  “我从来没见过他,不过我们的档案里有他的材料。档案内容是:年轻时,他是一名热情的国家社会主义者。他们称他钩子,因为他最喜欢用屠宰场的钩子作拷打人的工具。如果我们与这个家伙打交道,我们每个人都要有一手才行。詹姆斯,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相信他。”
  奥斯坦巡长走到本特利附近,与邦德旁边的两个穿警服的警察站在一起。他弯下身去,像从腰部把自己折起来那样——向邦德提起油泵之事——并在司机座位旁边的窗户外面晃动他的小手指头。他的手指伸屈着,像要引起小孩子的注意力那样。邦德打开了车窗。
  “是邦德先生吗?”他的声音又尖又细。
  “是的。邦德。詹姆斯·邦德。”
  “好,我们护送你去萨尔茨堡。请你暂时下车。”
  邦德打开车门下来,抬头望着他那闪亮的苹果脸蛋。他握了他那令人恶心的小手,拥抱问候,如同触摸到干燥的蛇皮。
  “我负责这个案子,邦德先生。就是失踪妇人案——一个很好的神秘小说书名,对吗?”
  沉默。邦德没有对阿梅或莫尼彭尼的险境表示乐观。
  “是的,”巡长又变严肃了。“见到你我很高兴,我是奥斯坦,海因里希·奥斯坦。”他自鸣得意地张开大嘴,露出变黑的牙齿。“有些人喜欢用另外一个称呼叫我。钩子。我不知为什么,但一直这么叫。可能是因为我抓出了犯罪分子。”他又一次笑了。“我想我也许可能要抓你,邦德先生,咱们两个人有许多话要谈,许多。我想我得坐你的车了,边开边谈。两位女士可坐另一辆车。”
  “不!”楠尼失声说。
  “噢,可以的。”
  奥斯坦走到车子后部,拉开车门。一个穿警服的男人一边帮忙一边拉,把苏基从客人座位上拉下来。她和捕尼边抗议边挣扎着被拖进另一辆车里。邦德希望楠尼不要在这种场合暴露0。22手枪。他真的看见了她是如何表现的,她乱叫着,用这种方法争得了合法的自由。
  奥斯坦的苹果色脸蛋又露出了笑容。“我想没有两位女士在旁喋喋不休,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不论怎么样,邦德先生,你不希望她们听我指责你是绑架和谋杀的帮凶吧,对不对?”
  第七节  钩子
  邦德小心翼翼地驾着车。因为他旁边的这个邪恶的家伙似乎被一种隐性精神病所支配,一丝风吹草动就能将其激怒。邦德一生中遇到过很多次险恶的境遇,但现在的处境是他所能回忆起来的最危险的一次。丑八怪巡长奥斯坦似乎散发出什么异味,但要分辨出来却煞费了些时辰,原来他在自己的头发上使用了大量劣质的月桂发油。他们顺着这条路开出了数英里之后,车里的沉默才被打破。
  “谋杀和绑架,”奥斯坦轻声说道,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死亡游戏,”邦德平静地说。旁边的警察“嗤”地低声笑了笑。
  “死亡游戏很好,邦德先生,非常好。”
  “你要以这些罪名来指控我吗?”
  “我将以谋杀罪指控你,”奥斯坦笑道。“指控你和那两个年轻姑娘。你们在英格兰总爱怎么说来着?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儿,我可以随便处置你。”
  “我认为你在这么做之前,应该同你的上司商量一下。特别要请示你们的安全情报部。”
  “那帮怯懦的、爱管闲事的白痴无权管我,邦德先生。”奥斯坦轻蔑地一笑。
  “对你自己来讲你就是法律,是这样吧,巡长先生?”
  奥斯坦叹了口气,“在这个案子里我就是法律,其它的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被牵涉到一宗失踪案里,有两名英国妇女在诊所失踪了……”
  “其中一个是苏格兰女人,巡长。”
  “不管怎么说,”他举起车内一个袖珍娃娃的胳膊,其举动充满着轻蔑和嘲讽。“你是唯一的线索,是这个小小疑案关键的一环,是同时认识两个受害者的人。所以我自然要审问你,我要把这起失踪案搞个水落石出……”
  “这案子的详情我确实不太清楚。只是其中一个女人是我的女管家……”
  “那个年轻的?”巡长问问题的语气特别让人不舒服,邦德刺耳地回报他,说:“不,巡长,是年长的那个苏格兰女人。她为我服务已经多年。那个年轻些的女人是我的同事。我认为你现在应该停止所谓的审讯,除非得到官职比你稍大那么一点点的上司的指示……”
  “你的麻烦还多着呢——非法携带武器入境;在公共场所开枪行凶致使三人死于非命,还有超速行驶,严重危及那些在高速公路上驾车的无辜人们的生命……”
  “你说话慎重点儿,事实是那三个男人企图杀死我,同时那两个姑娘刚好在我的车里。”
  奥斯坦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我们一定会弄清楚,到了萨尔茨堡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这个被称作钩子的家伙不时俯身活动一下筋骨,双臂向前伸着,就像一只大爬虫,那双小手灵巧地活动着。邦德想:这位巡长不仅老练,而且养成了一种高度的直觉。他在数秒钟内把ASP手枪和那根改装警棍从其皮套中给同时抽了出来。
  “和一个像这样武装起来的人在一起我总感觉不大舒服。”那张苹果脸鼓得像气球似的红红的,露出灿烂的笑容。
  “如果你看看我的皮夹子,你就会发现我有国际持枪执照。”邦德说,因实在憎恶巡长的言行,他的双手紧紧握了一下方向盘。
  “我们会弄清楚。”奥斯坦又叹了一口气,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到了萨尔茨堡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当他们赶到城里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奥斯坦开始傲慢地对他发号施令——在这里左转,然后右转,再右转。邦德瞥了一眼萨尔察赫河和跨越河上的桥梁。在其身后是曾被君主和大主教们作为要塞的霍恩萨尔茨堡城堡,它坐落于一块巨大的石灰岩之上,俯瞰着这座千年古城和这条美丽的河流。
  他们径直驶向新城,邦德心里盘算着要是被带到警察总部就好了。遗憾的是他发现巡长命令他驾车驶过迷宫般的街区,在绕过两幢公寓大楼后径直开进了其中一座的地下停车库。另外两部在城外被甩掉的汽车正等在那儿,两车整齐地停放在那里,中间留出给本特利车的空档。苏基坐在其中一辆车里,楠尼在另一辆。
  刹那间有种不安的感觉使邦德警觉起来。邦德曾得到驻外官员的保证,这里的警察会非常安全地将其带到萨尔茨堡。但现在他面对的却是态度恶劣、并且很可能已经被人行贿的警察。很显然,将他们带到这幢私人公寓大楼是按照事先已经安排好的计划行事的。毫无疑问这个停车场也是这幢公寓楼的一部分。
  “放下我旁边的车窗。”奥斯坦轻声说。
  一名警察走到奥斯坦的车窗旁,另一个则站在车前。车前的警察后腰塞着一把自动手枪,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直盯着邦德。
  通过开着的车窗,奥斯坦用德语低声交代了几句。他的声音极低,而且通过他的尖嗓吐出的带有维也纳口音的德语又太快,邦德仅能听懂几个单词:“首先是女人们,”又低声说,“一人一间……24小时监视……直到我们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邦德没有听清他最后问的问题,但回答听得却非常清晰。
  “你要尽快给他打个电话。”
  海因里希·奥斯坦点了几下头,他晃动着他那特大号的脑袋,就像后车窗来回摇摆的玩具娃娃。他告诉那个身着警服的人继续值勤,佩带自动手枪的警察没有走开。
  “让我们先安静地呆上几分钟。”奥斯坦将那张涨得通红的脸转向邦德,咧嘴一笑。
  “如果你的暗示仅仅为了表明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事,那么我认为我应该被允许同我国驻维也纳大使馆取得联系。”邦德一字一句地说,就如同阅兵场上发出的命令一样。
  “很快就能解决。这里还有一些手续问题。”奥斯坦坐在那儿镇静异常,抱着双臂,仿佛他完全控制着局势。
  “手续?什么手续?”邦德冲他嚷道。“你们应该尊重起码的人权。特别要指出的是,我受我国政府委派在履行公务。我要求……”
  奥斯坦点了一下头,给佩带自动枪的警察发了个暗号。“你无权要求什么,邦德先生。你应该非常清楚这一点。你现在身在异国,你是个外国人。事实上我就代表法律,现在你在我们手中,你没有权利要求任何东西。”
  邦德看到苏基和楠尼从另外的车上被拉下来,她们彼此被完全隔离开,并且显得惊恐不安。苏基甚至都不敢抬头直视这辆本特利车,但楠尼朝他看了一眼。虽然只是瞬间一瞥,但邦德从她充满智慧的眼神中得知她仍有武器,并且正在等待时机。一位意志坚强的女性,他想,性格倔强而且极富魅力。
  她们从邦德的视野中消失了, 然后奥斯坦在邦德的肋骨上用他自己的ASP戳了一下。“把车钥匙留下,邦德先生,天亮前它得离开这儿。现在滚出来,把手举着别放下。我的拿乌齐冲锋枪的部下可是有点紧张。”
  邦德照他的命令做了。几乎无人使用的地下车库冷气袭人,阴森可怖,充斥着汽油、橡胶的味道。
  佩带自动枪的家伙带着他穿过停放的汽车来到一个狭窄的出口,通道尽头似乎是一堵砖墙。奥斯坦的手不经意地动了一下,邦德发现在他左手里有一个扁平的遥控器。掩饰房门的墙体毫无声息地向内移动,然后滑向一边,显露出电梯间的不锈钢门。停车场的什么地方传来引擎点火的震动声,随着车子的驶离而归于宁静。
  伴着一声短促的类似叹息的声音,电梯门打开了,邦德在巡长的示意下走了进去。三个人站在里面沉默无语。电梯也无声无息地向上升去。门开了,邦德又一次被命令朝前走,这是一条挂满现代版画艺术品的走廊。不一会儿他们便走进一套宽敞明亮、富丽堂皇的公寓房。房间内铺着土耳其地毯,陈设着由钢木、玻璃、高档布料制作的现代新潮家具。墙上悬挂着派珀、萨瑟兰、勃纳尔、格罗斯和霍克内的版画、油画等绘画作品。大开间设计,落地窗外是宽大的阳台。左手为一条拱廊,联接着厨房和餐厅。从两个低矮的拱门里延伸出两道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的白色房门在柔和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每边都设有一名警官,似乎是在站岗值勤。窗外霍恩萨尔茨堡要塞清晰可见。奥斯坦命令关上窗帘,浅蓝色的天鹅绒窗帘沿滑轨悄无声息地徐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