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人





偏偏那些居民都固执得很,地球上类人的事已经够麻烦了,太空球里还一个劲儿
添乱。那个受伤的类人仆人呢?”

    “按他本人意愿,已经进入轮回。昨天下午。”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
“他应该算是个英雄人物吧,我因此曾劝止他,但他执意要死。”

    高局长对这个类人的生死显然不在意:“行,你们去吧,关于司马林达的情
况及时向我汇报。”

    宇何剑鸣返回办公室,正好网络上送来了民政局的电子函件,一对新婚夫妇
需警方作指纹鉴定,然后电脑上打出了两人的20个指印放大图。剑鸣是指纹鉴定
的专家,对此驾轻就熟,他调出新郎齐洪德刚婴儿时的指纹图,用目测法迅速对
比着。在他这儿不使用电脑鉴定,因为民政局早已进行过同样的工作。但有时候,
似乎尽善尽美的电脑指纹鉴别系统(是从美国罗克韦尔自动化指纹识别系统发展
而来,已有200 多年的历史了)并不是百发百中的,还要靠人的经验甚至直觉。

    齐洪德刚的指纹通过了,他又调出新娘任王雅君的资料,仔细浏览着指纹的
内部纹线、根基纹线和外围纹线,观察着每个弓形、箕形、螺形、环形、曲形、
棒型纹线,观察着其中的起点、终点、分支点、结合点、小挢、介在线、分离线、
交错线、小眼、小钩。指纹显现是用万用白粉法和激光显现法,十分清晰,十指
中斗形纹居多,有6 个;有2 个箕形纹,均为正箕;有两个弓形纹,为变通弓形。
她的指纹中没什么问题,与婴儿期的指纹很吻合,从细节看没问题,但是。。。。。。
剑鸣心中有隐隐的不安,因为他多多少少觉得,她的指纹。。。。。。太经典,
太符合指纹学上的种种界定。人的指纹形成实际是一种复杂的自组织过程,不仅
和人的基因有关,也和皮肤下的血管和神经网络有关,它在婴儿3~4 月时开始形
成,6 个月全部完成,此后终生不变,但在形成过程中,它是相当不确定的,再
完善的指纹学也不能点滴不漏地概括所有特征。

    而眼前的这套指纹似乎太“正规”了一点儿。

    剑鸣对自己的怀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但怀疑的分量已足以促使他做一次过
细的调查。他调出了任王雅君的所有资料:出生记录、医疗记录、教育记录、社
会保险记录、行为记录等,认真核对着。这些资料没什么问题,全部合榫合眼。
剑鸣觉得可以通过了。这时他调出任王雅君小学的一张合影照,忽然心有所动。

    照片上,三十几名男生女生笑得像春天的花朵,在这儿也找到了雅君,是在
第二排的最左边。

    仔细端详着照片,心中隐隐的怀疑开始逐渐加重。这张照片的所有孩子都处
于一种共同的氛围,这种氛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但只要仔细揣摸就能感觉
到。唯有任王雅君不大协调,她也笑着,但她的视觉方向似乎有偏离,另外,她
在最左边,显得有些凸出,有点孤悬的意味儿。而这些,很可能是因为——这个
头像是电脑高手外加的。

    宇何剑鸣唤来了明明,让她尽快查出任王雅君同学的资料,一定要从中查到
这一张照片。明明一声不响开始了查寻,她键入一条搜索命令,查找在2100年左
右在本市卧龙小学上过学的人员。20分钟后她查到了一个男人,他的资料库中也
有一张小学的合影像,所有孩子的面容和位置都与前一张相同,只有第二排最左
边少了一个人。

    任王雅君,这位娇小玲珑的女人看来是冒牌的,这点已确认无疑了。

    这是他的警察生涯中第一次发现类人公然冒充人类。任王雅君本人或她背后
肯定有一位电脑高手,甚至能闯过警察系统的防火墙修改资料。当然造假是不可
能不露一点破绽的,再高明的内行也做不到这一点。队员们都伏在两人身后看着
这张照片,袁顾同庆说:“队长,拍你一个马屁,你咋能从任王雅君的指纹中看
出破绽?依我看合榫合卯。”

    “直觉。”剑鸣回答,不带自矜的成份,“我只是觉得她的指纹太死板,只
是一种感觉。走吧,明明,咱俩去民政局。”

    宇何剑鸣立即通知民政局:他马上就赶去送指纹鉴定资料,请他们“殷勤”
招待。民政局的中年职员立即明白了,说:“好的好的,我们会殷勤招待的。你
们尽快来呀。”

    剑鸣和明明捧着一束鲜花赶到民政厅,明明在门口停下,不动声色地警卫着。
中年职员看到剑鸣,马上露出如释重负的样子。剑鸣笑着说:“新婚夫妇在哪儿?
请原谅,我来晚了,被私事耽误了。”

    新婚夫妇仍在登记厅,正和女职员闲聊,他们言笑盈盈,但剑鸣一眼就看出,
黑色的恐惧正盘踞在两人的头顶,也许指纹鉴定迟迟才送来,他们已看出端倪了。
剑鸣笑着解释,来晚了,被我未婚妻硬拉着到医院探望了她的妈妈,未婚妻的命
令是不可违逆的。他把鲜花交给男人,说,以这束花来表示我的歉意吧。

    齐洪德刚接过花束,笑着说:未婚妻的命令当然得听,我十分理解,不必表
示歉意。剑鸣同二人握了手,意犹未尽地掏出一张相片:看,这就是我的未婚妻
和未来的岳母,我的未婚妻和你妻子一样漂亮,对不对?德刚瞥一眼照片,说,
比我妻子还漂亮。剑鸣把照片递给任王雅君:请女士评价一下如何?

    雅君接过照片,称赞着:“真漂亮,我哪儿比得上啊。”剑鸣指点着:“你
看她和她妈妈是不是很像?”

    雅君看看,两人没一点相像之处,她应付地说:“是吗?”

    剑鸣的脸色慢慢变了,他怜悯地说:“对不起,你不是自然人任王雅君。”
男人女人的脸色刷地变白了,“你不是,如果如你所说,你在本市卧龙小学毕业,
那你就该认识照片上这位老夫人。她不是我未婚妻的妈妈,是你的班主任葛吕清
云老师。据我的调查,你的真实姓名是RB雅君,25年前出生于2 号基地,为任李
天池夫妇所收养。这对夫妇的女儿因病早逝,但他们没按规定注销户口,却购买
了一个类人女孩顶数。

    10岁那年他们按照亲生女儿的指纹资料,用激光微刻机为你雕刻了假指纹;
去年,齐洪德刚先生又对指纹进行了修改,并补造了各种必要的履历,我说得没
错吧。“

    齐洪德刚脸色铁青,牙关紧咬,张紧了浑身的肌肉。但任王雅君悲伤地摇摇
头,按住他的手。她十分了解两人的处境,女警察在门口耽耽而视,右手按在腰
间,那儿肯定藏着武器。尽管未婚夫强壮勇敢,但绝不是法律的对手,他不能和
整个世界作对。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道主义和兽道主义者,他们把仁爱之心普洒
到富人、穷人、男人、女人、孩子身上,甚至普洒到鲸鱼、海豚、狗、信天翁身
上,但对待类人的态度是空前一致的:不允许类人自主繁衍,从而威胁到地球的
主人——人类的存在。她柔声劝未婚夫:“德刚,不要反抗,这种结局我们早已
料到嘛。德刚,我一点也不后悔,有了你的爱,有了那一夜,我这一生已经无憾
无悔了。”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水浇在一起,这种无声的痛哭使旁观者心碎。拥抱
持续了10分钟、20分钟,剑鸣只好催促:“请RB雅君跟我们走吧。”

    明明走过来,从德刚的怀中拉出了雅君,不过她没有给RB雅君带手铐。雅君
摸摸德刚的脸颊,扭过头平静地说:“可以了,走吧。”

    她随明明走出大门。等剑鸣也要跨出大门时,齐洪德刚喊住了他,德刚的面
孔扭曲着,眼睛下面的肌肉在勃勃跳动,说话声音不高,但包含着令人毛骨悚然
的冷静:“警官先生,我一定会记住你给我的恩惠。”

    剑鸣苦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尽自己的职责,我对你和那位雅君都没有丝毫
恶意。”

    齐洪德刚再次重复道:“我不会忘记的,请你记住这一点。”

    剑鸣摇摇头走了,明明已把疑犯押上警车,剑鸣坐上司机位,警车开走了。
德刚立即跳上车,追踪而去。

    行政局的职员一直目送他们走远,叹息着回去,把两张打印好的结婚证塞到
碎纸机里。

    类人3 资料之三:B 型人行为戒律,2080年世界各国议会联席会议通过:1 、
B 型人不属于自然生命。

    2 、 B型人不具备自然人的法律地位。

    3 、 B型人不得与自然人类婚配,不得有生育行为。

    4 、 B型人不得隐瞒自己的身份,其姓名应以RB(ROBOT )为前缀。

    5 、 B型人不得建立任何类型的社会组织。

    三、林达之死鲁段吉军和搭档小丁、法医陈大夫在上午9 点赶到死者司马林
达的别墅,别墅位于南阳城北30公里的鸭河口水库库区,一座孤楼面对着千顷碧
波。别墅没有围墙,四周种着带剌的植物(陈剌)权做围墙,墙内有石榴,枣树
和香椿。正是早春时分,石榴树和香椿树都绽出嫩绿的芽胞,墙角的嫩草中星星
点点夹着几朵黄色野花。这是典型的农家院落,只是楼前停放着一架漂亮的双座
扑翼机,显示了主人的身份。扑翼机是银灰色的,外形像一只矫健的信鸽,又柔
又韧的双翼此刻正紧抱着机体。小丁对它极感兴趣,转来转去地看,啧啧称赞着。
小楼上下两层,外观粗糙,但进到房间内不由眼前一亮。屋内装修不算豪华,但
洗练、雅致,品位很高。淡青色的窗帘,微带蓝色的白色墙壁,客厅正中悬挂着
大型液晶壁挂屏幕,摆放着几株青翠的铁树和芭蕉。

    只有鸭河库区警察分局的老杜在守卫,没有围观者,这使吉军和陈法医先松
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现场没被破坏。老警察介绍说,这位司马林达是一年前
在这儿买的房子,按自己的想法做了室内装修,以后他每隔个把月就要来这儿住
几天。他与周围的百姓来往不多,不过他住这儿的时段内订有鲜牛奶,今天早上
正是送牛奶的人发现了他的死亡。又说,送牛奶人报案后,警察分局立即封锁了
消息,再加上这儿地理位置偏远,所以乡邻们没有被惊动。

    死者斜倚在书房的一张电脑转椅上,面色安详。面前的电脑没有关机,处于
屏幕保护程序。一排表示时间的数字在屏幕上轻盈地荡来荡去,不知疲倦,每一
次与屏幕边缘相撞,便按照反射定律反弹过去。

    陈大夫立即投入工作,先是猛劲地嗅鼻子,他是在辨认尸臭。吉军干了一辈
子警察,单是尸检也遭遇了十几遭,所以他熟练地给陈大夫打下手,一边独立作
着判断。他的判断至少可以算是半个内行吧。

    司马林达很年青,三十岁刚出头,眉目清秀,面容上看不到任何痛苦,很平
静。不过这种“无表情”面容是肌肉松驰所造成的。因为咬肌的松弛,下颌略微
下垂,使他的年龄看起来稍大一点。他的尸体已发生了尸僵,臀部变得扁平,有
明显的暗紫红色尸斑。尸斑看来属于坠积期,尚未向血管外扩散。皮肤已变干、
变硬。尸体已变冷。没有博斗痕迹。

    依这些情况看,他肯定是属于自杀,是典型的过量安眠药中毒。

    陈大夫(他的全名是陈张鸿生,不过依警察的习俗,大家只称他的单姓)忙
了很久,得出了与吉军几乎相同的结论。他从死者胃中查到了一些尚未溶解的白
色粉末,肯定是巴比妥类药物,很可能是鲁米那,是常见的催眠药,致死量为9
克。根据尸温和尸斑判断,死亡发生在凌晨3 点半至4 点半之间。

    吉军用碘银感光板转印法取下了死者的指纹,又在室内的茶杯、键盘、门把
手等处取了指纹。初步对比,除了门把手上有外人指纹外(后来查明是送牛奶人
的指纹),屋内只有主人的指纹,看来主人在这儿过的是隐居生活,没有来客。
这使案情显得十分单纯。基本上可以判定死者死于自杀。那么,以后的工作就是
查明自杀的原因了。

    但这些判断在一分钟后就发生了逆变。陈大夫已在做尸体的善后工作,这时
小丁走过去,敲了一下电脑键盘,他是想检查死者是否在电脑中留有遗书,因为
现场没发现文字遗书。屏保画面隐去后,屏幕上立即闪出孤零零的一行字:养蜂
人的谕旨:不要唤醒蜜蜂。

    小丁紧张地喊:老鲁,老陈,你们看!吉军看到这行字,神经立即绷紧。这
是什么意思?不要唤醒蜜蜂。

    这行字怪怪的,扑朔迷离,晦涩难解,很可能其中含有深意!他说,小丁你
把电脑中的文件过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