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人生





兄弟相残父子反目的家庭比较起来,我觉得我幸福多了。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看见过父亲他们五兄弟吵架的时候,有什么纠纷都在吃饭的时候商谈解决,也从来没有看见过几个婶娘妯娌之间拌过什么嘴,因为父亲他们五兄弟是不会准许自己的老婆破坏彼此亲兄弟之间的感情的。我没有母亲,可我还有另外四个母亲,我有父亲,可我同时也还有另外四个父亲,我不仅有两个姐姐,我还有十多个弟弟妹妹。
我的家人从来也没有对我说我该做什么,他们也说不出那些大道理。他们只是用自己的行动向我证明了做人就应该“自尊自重自立自强”,对家人就应该“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对朋友就应该真心相待。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民,没有什么文化水平,认识不了几个字,可他们却做出了许多满口仁义道德的知识分子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情。在我的心目中,他们才是最伟大的。
对于我的家人来说,贫穷不值得自卑,当然也不值得自傲,更不能用作自暴自弃的理由。贫穷只是一个问题,就好象我们每天都会遇上丢失钱包下水道堵塞之类的问题一样,不值得惊叹,更不值得害怕。出了问题,那就想办法面对它解决它,决不能逃避它。实在解决不了了,也只能默默承受。我们也会羡慕那些当官的发财的,也会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升官发财,但并不表示我们就会和他们走在一起,并不表示我们会因为这些外在的东西而抛弃自己眼前的幸福。当官的有当官的生活,发财的有发财的生活,我们普通老百姓,也有我们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记得我高二的时候,父亲当过一年的村长。我们那个村,帐户上根本没有一分钱。钱都到哪里去了?去我们那里最大的酒楼去看看就知道了,里面坐着的都是乡镇领导,一个个油头大耳比猪还肥。那年闹什么民主选举选乡长,我去看了一下。三个候选人不仅我不认识,连那些老人都不认识,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做过些什么事。这倒也罢了,还有一大帮人在旁边鼓惑着这些老人“选这个,选这个”,要不就是“干脆我帮您填了吧?”这还是民主选举吗?父亲当这个村长的时候,我基本上没听说他管过什么事,因为实际上也无事可管,有事早被别人管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父亲也做过一回错事,有一次给亲戚送礼,将一百块钱的礼品换成发票算进了村里的开支里面,结果被爷爷重重打了一个耳光,几个月没有理会他。
爷爷躺在床上老泪纵横不住自责,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我默默地守在他老人家身边,直到父亲来叫我。
回到学校之后没多久,就接到了大姐的电话,令我十分高兴。因为自从我把钱汇给大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和我联络了。年前我还给她寄了一封信和几张相片过去,却没有得到回音,害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小弟,年过得好吗?”大姐的声音十分轻快,好象很开心的样子。
“姐,你怎么不回家过年呀?”我有些生气地责备她。
大姐在那边沉默了一会,笑着转换了话题。
“小弟,我看到你的相片了,照得挺帅的。我们寝室有个室友问你有女朋友没有,要是没有的话她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顿时“扑”地一声,正在喝水的我将满口水都吐到了地上。
“姐,你在胡说什么呀!”
“胡说?是真的耶!要不我让她和你说话?”
听到电话那端女孩子们的笑闹声,我大感愕然。一向对我严格要求喜欢摆架子的大姐平时是决不可能对我说这种话开这种玩笑的。
“姐,你到底怎么啦?”
大姐又沉默了半天,才静静地告诉我,三天前爷爷去世了。我顿时呆在了那里。我离开家的时候,是知道爷爷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的,只是没想到回到学校才半个多月,他老人家就去世了。
“爷爷走得很安详,你不必伤心了。”
大姐在电话那端想安慰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按照她的个性,是只会骂人不会安慰人的。能想出刚才那个玩笑来逗弄我发笑,已经超越她的极限了。
“还有,小弟,谢谢你给我寄钱来。”
我不禁苦笑起来。
“姐,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们可是亲姐弟耶!”
大姐在电话那边又沉默了,我甚至听到了她来回走动的声音。当她说话的时候,似乎还带着一丝哽咽。
“小弟,其实之前我并不想谢你的。我一直在嫉妒你。从小到大,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东西,你却轻轻松松地就可以到手。家里每个人都喜欢你,宠你,爱你。我呢?却处处惹人讨厌,没有一个人重视我。你轻而易举地考上了名牌大学,我却还要复读,还要自己给自己挣学费。当我向你借钱的时候,我只以为家里人肯定会给钱你让你上大学的,没想到母亲留了五万块钱他们说都不跟我说,要不是你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这件事。你说,我看了你的信,我会有什么感觉?就仅仅只是因为你是男孩吗?”
大姐在电话里哭。我心里也在发酸。我知道,事情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二姐在家中就比大姐受欢迎多了。大姐性子太倔个性太强,受到委屈就要发火,和爷爷和父亲和三叔都吵过架。家里对长幼之分是很重视的,因此她才不受欢迎。可是,归根到底来说,还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作怪。
“我给家里打电话,向他们要钱。你知道爷爷怎么说的吗?爷爷居然说:‘你不是一直赞同你妈妈离婚吗?你不是和你妈妈关系好吗?你向她要钱去!这钱,是留给云子的。’你说,我听了这话该多伤心?”
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湿润起来,赶紧看看寝室里的其他兄弟,还好,大家都没有注意到。
“以前我恨爷爷,是他不让我复读,不让我读大学。可现在他去世了,我也就恨不起来了。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再说,爷爷虽然对我不好,可他毕竟还是个好人,毕竟还没有把我这个一回去就和他吵架的孙女赶出家门。”
大姐最后说了句:“无论如何,小弟,我谢谢你!”然后挂上了电话。我呆立半晌,给家里挂了个电话回去。我们家就二叔家有电话,接电话的也正好是他。
据二叔说,是因为大年三十那天喝了太多酒喝伤了身体,后来就不能碰酒了,然后就中风了,半身瘫痪生活不能自理。在医院里躺了十多天之后,他老人家偷偷地在半夜里自己了结了自己的生命。我想哭,可我哭不出来,我问二叔为什么不通知我?
“通知你做什么?”二叔的声音十分平静,“你回来又能做什么?白白浪费车票钱!”
我无言以对。我知道二叔的心里很伤心,可他说的是实话。我想起了一个故事:有一个贫苦的寡妇,她的儿子死了,失去了全部的希望。有个贵妇人听说了她的事,特地前来安慰她,结果却发现这个寡妇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喝白菜汤。贵妇人特别生气,认为这个女人简直是个冷血动物,一点良心也没有,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母亲。因为贵妇人仅仅只是死了一只猫,就害得她伤心得整整一天一夜吃不下一点东西喝不下一口水,而这个寡妇死了儿子却居然还有心情喝汤。寡妇的回答却很简单:“汤里,是有盐的,不能浪费。”
日子,本来就是这么过下去的。
第三章 室友
回到学校之后,周先生又为我介绍了一份家教,是他同事的儿子程成,也在读初三。这小子很顽皮,不怎么听话,直到我用周静压住了他他才肯乖乖地学习,可见我的魅力是远比不上一个小女孩的了。我的新学生的家长很忙,经常很晚下班,害得我还给他当了几次保姆为他做饭,觉得自己真的很亏。不过有钱到手,一切好说。
一过年,学校的溜冰场就用不了多长时间了。哈尔滨天气很冷,许多体育活动根本开展不了,冬天的体育课就是溜冰。来到溜冰场,三三两两没有见到几个人,却看见了陆雅。上个学期期末的时候,连我都抵挡不住寒冷快要放弃跑步的时候,却居然见到这位小姐每天早上还在背英语,实在对她颇为佩服很有好感,因此很自然地上前打招呼。
陆雅的运动神经不是很发达,学了半个学期的溜冰居然还是溜得一塌糊涂,溜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摔了两跤,看得我直发笑。最后她也累了,坐在旁边休息起来。
“陈云,我怎么老看见你在扫地呀?”
“勤工俭学呗。”
“要勤工俭学也不必天天扫地吧?学校图书馆不是也有工作吗?”
“那工作我没遇上。除非我在校学生会或者团委有老乡同学帮忙才行。”
“不会吧?学校里也靠这种关系?”
“这有什么好希奇的。很正常的事。”
是很正常的事,无缘无故地人家谁肯帮你?我们寝室老大和我一起去校团委申请勤工俭学的,结果他就在校图书馆坐班,我就得天天扫地。其实有这份工作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倒没有太介意。我现在光家教一个月就能拿到四百,除了日常开销外还有剩余,那份工作要不要都没有关系,只是给自己一个锻炼机会,看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而已。
“诶,问你个问题,你和马志虹到底什么关系呀?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她当我女朋友?饶了我吧!”我立刻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那么泼辣,谁当她男朋友谁倒霉。”
“不会吧。马志虹很受男生欢迎耶。我们班都有两个男孩子在追她了。”
“有这种事?”
想想也不算希奇。马志虹人本来就长得不错,再加上喜欢和男孩子没大没小地乱开玩笑,很容易让别人误会,被人追是很正常的事。要不是我吃过她不少苦头,对她的个性太了解了,我说不定也会上她的当以为她喜欢我。
“她的事和我可没什么关系。起来吧,我来教你溜冰,也不知道你体育课上都学了些什么。”
拉起陆雅的手,我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她倒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令我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卤莽了。不过到最后她也没有拒绝就是。
送她回去之后,半路上遇到了我们寝室的老二。老二鬼鬼祟祟地盯了我半天,笑得极为淫贱。
“陈云,那女孩是谁呀?长得不错嘛!什么时候介绍给兄弟们认识认识。”
“你TM去死吧!”我笑着一脚踢了过去,“少在那里胡思乱想。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
“嘿嘿嘿,我可什么都没说,胡思乱想的不知道是哪位呢!”
“懒得理你!”
回到寝室之后,老二立刻大叫起来。
“诸位兄弟,好消息!好消息!我们寝室的陈云同志不负众望,终于第一个展开了追求女生的重大行动,为我们树立了良好典范,开了一个好头。大家应该努力向他学习。”
“我操!”
我终于忍不住骂起了粗口。这家伙也太夸张了吧?然而夸张地不仅是他,几个还留在寝室的混蛋们全部都围了过来。
“那女的叫什么名字?哪个系的?漂不漂亮?”
“陈云,老实交代,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再不老实交代,我们可就要动刑了。”
看着这么一大帮气势汹汹的无聊人士,我还真有点害怕。这些家伙的确有够无聊的,尤其是老二。老二无聊到什么地步呢?夏天的时候在洗手间洗澡,和他在一起时我都得小心自己的内裤,因为这个混蛋有着“不经意拿走内裤”的不良嗜好,害我有好几次用脸盆遮住某个部位逃回寝室的羞耻记录。还有一个老四,北京人,喜欢拍照,经常在寝室里拍一些超级无聊的照片,最经典的威胁语是:“再不听话,拍你的裸照!”我是最小的一个,用东北话说是“老疙瘩”。不知道是我人好说话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反正我饱受他们欺凌。
“可我真的和她没什么关系呀!”面对着这么一帮人,我只能求饶了,“话都没说过两次。”
“别担心,别担心,做哥哥的帮你。”老四一副兄弟情重的模样,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明显是不怀好意。
晚上休息的时候,这帮无聊人士自然躺在床上大侃特侃,个个都摆出一副经验丰富情场老手的模样教我如何去追她,就连比较成熟的老大和一向只学习不说话的老三都忍不住插了几句,更何况老二和老四这两个混蛋了。尤其是老四,在高中的时候还真的谈过女朋友,说得有声有色经验丰富,就差没跳起来亲自示范一番了。
没过上一个星期,老二就把陆雅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连我都不明白他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陆雅浙江人,和我同年,有个舅舅在哈尔滨,上次我见到的那个叫黄丽萍的女孩就是她的表姐。同时他居然还知道了马志虹,一脸谄笑地道:“兄弟,做哥哥的帮了你这么大忙,你是不是也该回报回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
“听说你和那个马志虹是老乡,关系挺不错,能不能把她介绍给我认识?”
“没问题呀!不过你得请客。”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