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航程





  科拉焦燥不安地观察了一会儿,随后突然向救生索游去。她说:“不,我要……”
  就在这时,救生索猛然一抽,悄悄地向上收缩,尾端在眼前掠过,穿出缺口不见了。
  科拉尖叫了一声,踢着水,挤命向缺口游去。
  迈克尔斯追着她。“你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喘着气说。“别发傻。”
  “可是我们不能让他待在那里不管呀。他出了事怎么办啦?”
  “他可以通过他的无线电同我们联系。”
  “无线电可能会损坏。”
  “怎么能坏呢?”
  杜瓦尔也游到他们跟前来了,他声音哽咽地说:“它就在我眼前松开了。我简直不能相信。”
  三个人都向上凝望着,束手无策。
  迈克尔斯试探着呼叫道“格兰特!格兰特!听到没有?”
  ☆        ☆        ☆
  格兰特跌跌撞撞,歪歪扭扭地向上升。他的思路也同他的飞行路线一样乱。
  “我回不去了。”这是他最突出的想法。“我回不去了。即使能保持无线电联系,我也不能确定正确方向。”
  或许他还能做到这一点?
  “迈克尔斯?”他喊道。“杜瓦尔。”
  起先,什么回音也没有,接着听到一种微弱的劈劈啪啪的响声和粗厉的喊声,可能是“格兰特!”但又不象。
  他又试了试:“迈克尔斯!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又是那个嘎嘎的喊声,他什么也听不明白。
  在他紧张的头脑里某个地方出现了一个镇定的想法,仿佛他的理智找到了片刻宁静的时间做了个记录:虽然经过微缩的光波比普通光波穿透力较强,但是微缩了的无线电波穿透力却似乎要小些。
  很明显,有关微缩状态,人们知道的情况还很少。《海神号》和它的乘员充当了这个对之实际上是一无所知的领域的开拓者,是够倒霉的了。这肯定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古怪的旅行。
  在这次旅行的范围内,格兰特现在在进行他个人的古怪分程旅行——在一个垂死者的肺部微细的气泡中,被风刮过似乎好多英里的空间。
  他运动的速度在逐渐减缓。他已经到了肺泡的顶端,进入了吊挂着它的管状的杆子里面。《海神号》从远处射来的光是真微暗啊。那么,他能对着它走去吗?他能不能试着对着灯光最强的方向走过去呢?
  他碰了一下管状杆,这一来就象苍蝇在捕蝇纸上一样被粘住了。一开头,他也象苍蝇那么傻,挣扎着想摆脱。
  一会儿,他的两条腿和一只胳膊都粘在墙上了。他停止不挣了,强迫自己思考。呼气完成了,但吸气就将开始。气流将迫使他向下滑。等着吧!
  他感觉到起风了,也听到了那种呼呼响声。慢慢地他把被粘住的胳膊解脱下来,使身体对着风向前弯曲起来。风把他朝下推,这样他两条腿也松开了。
  现在他在往下掉,在垂直下降。按照微缩的比例,下降的高度有如从高山下坠。从未经微缩的观点来看,他知道,他一定是在象一片羽毛似的往下飘,但现在事实上,他经历的却是垂直下降。这是一次平稳而没有加速度的下坠,因为那些大的空气分子(大得几乎都看得见了,迈克尔斯早就说过)在他掉下来的时候,得被挤到一边去,而这就消耗掉了那原来将要引起加速度的能量。
  一个不比他大的细菌,能安全地从这样的高度掉下来,但是,他,一个经过微缩的人,是由五十万亿个经过微缩的细胞构成的,而这种复杂性就使他脆弱得也许可能摔碎成为微缩灰尘。
  他一想到这里,就在肺泡壁飞快地向他靠近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把两手撑开来保护自己。他感觉到了与肺泡壁的短暂接触,湿润的肺泡壁在他碰着的地方陷下去,他在粘住了一小会儿以后反弹开了。他下坠的速度果然减慢了。
  他继续下降,他看到在地下边什么地方有一个光点,一个只有针尖大的光点,一直在闪烁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光点,激起了无限的热望。
  还在下坠,他乱登乱踹,以免撞上一些灰尘圆石的突出部分;他隔着差之毫厘的距离避开了它们,然后又碰着了一个软绵绵的区域。还在往下坠,在下坠的过程中,他使劲挥舞着双臂,试图向这个针尖大的光点靠拢;在他看来,他很可能有几分成功。但是他没有把握。
  最后他从肺泡底部的斜面上滚了下来。他把救生索抛出去,挂上圆石的突出部分,勉强支撑着。
  那针尖大的光点已经变成一小团火光了,据他判断,大约相距五十英尺。那肯定是裂缝了,它虽然距离很近,但没有这光的引导,他是不可能找到的。
  他等待着吸气停止。在呼气开始之前那一小段时间之内,他得赶到那里去。
  还没有等吸气完全停止,他就在连滑带爬地试图越过这段距离了。肺泡膜在吸气的最后时刻扩展开,这种状态持续了两、三秒钟之后,在积蓄着力量的呼气刚刚开始的瞬间,就变得松弛了。
  格兰特扑进照得通亮的裂缝。他用脚踹着分界面,它象橡皮似的又反弹回来。有一把刀割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一只手来,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就在他耳边刮起了有向上拉力的大风的时候,他感到了有人在把他往下拉。
  又多了几只手抓着他的腿向下拉他,于是他回到了毛细血管。格兰特颤抖着,大口大口吸着气。最后他说:“谢谢!我是对着亮光走的!不然我是回不来的。”
  迈克尔斯说:“用无线电跟你联系不上。”
  科拉向他笑眯眯地说:“这是杜瓦尔大夫的主意。他让《海神号》开到裂口跟前,打开船头灯直接往里面照。同时他也把裂口弄大了一些。”
  迈克尔斯道:“咱们回船吧。我们能损失得起的时间大概正好都被我们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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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在胸膜里
 
  里德大声喊道:“拍电报来了,艾尔。”
  “是《海神号》拍来的吗?”卡特跑到窗前问道。
  “嗯,不是你老婆打来的。”
  卡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留到以后说。以后把所有开玩笑的话都收起来,等到成了堆,我们再一个个地处理,行吗?”
  传来了电文。“长官,《海神号》报告:空气损失达到危险程度。补充燃料措施成功。”
  “补充燃料?”卡特叫道。
  里德皱着眉头说:“我猜想他们是指肺说的。不管怎么说吧,他们到了肺部了,而那就意味着好多立方英里空气,按照他们的比例。但是……”
  “但是什么?”
  “他们不能用那种空气,那是没有经过微缩的。”
  卡特恼怒地瞧着上校。他对着话筒吼叫道:“把最后一句电文重复一遍”
  “补充燃料措施成功。”
  “最后那个词是‘成功’吗?”
  “是,长官。”
  “同他们联系要求核实?”
  他对里德说:“如果他们说‘成功’。我猜想他们是解决了问题。”
  “《海神号》上有一个微缩器。”
  “那么他们就是靠这个解决问题的。以后我们再让他们解释。”
  从通讯系统传来了话声:“电文核实,长官。”
  卡特接通了另外一条线路,他问道:“他们在移动吗?”
  对方短暂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在动,长官。他们在胸膜层之间移动。”
  里德点了点头,他抬头看看计时器,它的读数是37;然后他说:“胸膜层是肺部周围的双层薄膜。他们一定是在其间的空隙里移动,是一条真正畅通无阻的,高速大路,一直通到颈部。”
  “这样,他们就回到了一小时以前出发的地方。”卡特厉声说道。“然后怎么办呢?”
  “他们可以退回一个毛细血管,然后设法回到颈动脉,这条路费时间;不然,他们也可以取道淋巴管,而绕过动脉系统,这条路牵涉到另外一些问题。——迈克尔斯是领航员,我没想他知道该怎么办。”
  “你能给他出点主意吗?看在上帝面上,千万不要拘泥于礼貌。”
  里德摇了摇头。“究竟哪条路最好,我也没有把握,而他在现场。对于船是不是能再经受一次动脉的冲击,他的判断要比我准确。我们得把这事交给他,将军。”
  “但愿我知道该怎么办就好了。”卡特说。“我敢对上帝发誓,要是我有足够的业务知识,给人家出主意,能有几分成功的把握,我就要承当这个责任。”
  “可是,这正是我的感觉。”里德说。“这也是我不想承担这个责任的原因。”
  迈克尔斯在察看着图表。他说:“行啊,欧国斯,这原来不是我要来的地方,但这也行。我们已经到了这里,而且已经打开了一个缺口。驶向裂缝。”
  “进入肺部?”欧因斯怒气冲冲地问道。
  “不,不。”迈克尔斯不耐烦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走上扶梯,把头伸进气泡室。“我们要进人胸膜层。开船吧,我给你领航。”
  科拉跪在格兰特椅子旁道:“你怎么脱险的?”
  格兰特说:“差一点就完了。我担惊受怕的次数是数也数不清了——我这个人胆子小——但是这次我几乎创造了一个害怕强度的记录。”
  “你怎么老要把自己说成这么个胆小鬼呢?不管怎么样,你的工作……”
  “因为我是个特工吗?我的工作大部分是平平淡淡的例行公事。相当安全,相当单调,我也力图使它总是这样。当有些可伯的场面回避不了的时候,我就为了我在从事着的事业——我是这么想的——而忍受着。你知道,我是充分洗过脑的,我认为这么做是爱国的——从某一方面来说。”
  “从某一方面?”
  “从我想到的那方面。归根结底,这不是这个或那个国家的问题。我们把人类加以分裂,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早就超越这个阶段了。我真诚相信我们的政策的目的是为了维护和平,我想为这个事业出力,那怕只有绵薄之力。我没有主动要求参加这次使命,但是现在我既然来了……”他耸了耸肩。
  科拉说:“听你这么说,你好象不好意思谈论和平和爱国思想似的。”
  格兰特说:“我想我是不好意思。我们这儿其他人都是由特殊的动机,而不是含糊的词句推动的。欧因斯是在检验他的船,迈克尔斯在为驶编人体而导航,杜瓦尔大夫在赞赏上帝的手艺,你呢……”
  “怎么样?”
  格兰特轻声地说:“你在赞赏杜瓦尔。”
  科拉脸红了。“他是值得赞赏的,他真是这样。你知道,他建议我们把前灯照进裂缝,以便给你一个努力的目标,这以后他没有别的什么举动。你回来以后他不肯同你那怕是说句把话。他为人就是这样。他可以救人的性命,而在事后又毫不在乎地待之以粗鲁,因此人家记得的是他的粗鲁而不是救人性命的举动。但是他的态度改变不了他真正的为人。”
  “对。你说得对,虽然真正的为人是可以加以掩盖的。”
  “你的态度也影响不了你真正的为人。你为了要掩盖对人类利益的深刻关心,你外表装成一个易于冲动、有着青春期男人幽默感的人。”
  这回轮到格兰特脸红了。“你把我说成个大傻瓜了。”
  “对你自己也许是这样。无论如何,你不是懦夫。但是我得去检查激光器了。”她很快地瞟了迈克尔斯一眼,后者这时正回到座位上来。
  “激光器?我的老天爷。我倒忘了。好吧,那末,务必请你尽你最大的努力,保证使它受的损害不至于达到严重的地步。行吗?”
  通过刚才的谈话使她容光焕发的那种活跃劲头消失了。她说:“哦,如果我能做到就好了。”
  她走到船尾去了。迈克尔斯的眼光跟着她。“激光器怎么样了?”他问道。
  格兰特摇摇头说:“她现在去检查。”
  迈克尔斯在接着说下去之前,好象在犹豫不决。他微微摇了摇头。格兰特看着他,但是没有说什么。
  迈克尔斯在自己的座位里坐好了,最后他说:“你看我们现在情况如何?”
  格兰特一直在出神地想着科拉,听了这话,抬起头望着船窗。他们似乎是在两堵平行的墙壁之间驶行,《海神号》两边几乎都擦着墙。墙壁由平行的、一排排被捆在一起的纤维构成,在闪着黄光。
  他们四周的液体是清澈的,里面没有细胞和别的什么物体,几乎连残渣、碎片都没有。液体看来十分平静,《海神号》以平稳的高速前进,只有减弱了的布朗运动给它的进程注入了一点不平稳的因素。
  “布朗运动现在比以前强烈了。”格兰特说。
  “这里的液体没有血浆那样粘,所以运动衰减的程度就比较小些。然而,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