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航程





  “这没有关系,欧因斯。”迈克尔斯鼓励他说。“人体能毫无困难地修补这样的伤害。”
  “我不是耽心宾恩斯。”欧因斯大声说道:“我是耽心这艘船,如果这种东西堵塞了排气管,引擎温度就会太高。——而且它粘附在船上。你没听到引擎声响不一样了吗?”
  格兰特听不到,因此他们注意力又转到船外去了。现在船在小心翼翼地穿过一座卷须的森林。在前灯照耀下,那些卷须闪烁着发出一种令人害怕的紫酱色。
  “我们很快就能通过。”迈克尔斯说道。但是他说话的声音明显地表现出忧虑。
  航道的确稍稍通畅了一些,现在格兰特也确实能听出引擎响声不同了,它听起来成了逐渐加重的嘶哑声,好象废气从排气管咕嘟咕嘟放来的清澈回声被捂住,被堵塞了似的。
  欧因斯喊道:“注意正前方!”
  一个湿漉漉的杆菌啪嗒一声同船身相撞了。细菌所包含的物质顺着船窗的曲线变弯了,又弹回去变成原状,蹦走了,在窗户上留下一个污点,慢慢被冲洗掉了。
  前面还有一些这种杆菌。
  “发生了什么事?”格兰特惊诧地问道。
  “我认为,”迈克尔斯说。“我认为我们正在目睹抗体是怎样对细菌作出反应的。白细胞没有参加。看!注意细菌的壁。——在微缩光线反射下不太清楚,但是你能看见吗?”
  “不能,我看不见。”
  从他们背后传来了杜瓦尔的声音:“我也是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格兰特转过身去:“金属丝弄好了吗,大夫?”
  “还没有。”杜瓦尔说。“在这种嗑嗑碰碰的情况下,我干不了活,只好搞一搁了。抗体怎么了?”
  迈克尔斯说:“既然你不干活了,咱们把舰内的灯闭掉咆。欧因斯。”
  灯闭了,唯一的光亮是从外面来的一种可怕的、闪烁不定的紫酱色,它使每个人的脸色都罩上了一层森严的阴影。
  “外边发生了什么事?”科拉问道。
  “我正在想讲一讲哩。”迈克尔斯说。“注意看前头那细菌的边缘部分。”
  格兰特眼睛眯缝着,作出了最大的努力。光线摇摇摆摆闪烁不定。“你是说那些气枪子弹似的小东西吗?”
  “就是那些东西。那是些抗体分子。你知道,以我们的比例,抗体中的蛋白质也显得大了,一眼就能看出来。附近就有一个。注意看,注意看。”
  一个小抗体旋转着从窗前过去了。在近处看它根本不象个气枪子弹。它看来似乎比气枪子弹大一些,象是一小把实心面条,显得似圆非圆。一些只在微弱闪光照射之下才能看到的细小股索从各处向外突出。
  “它们在干什么?”格兰特问道。
  “各类细菌都有各自不同的细胞壁,这个壁是由接待定方式排列的特定原子组合构成的。在我们看来,各种不同的细胞壁都是光滑的,看不出什么特点,但是,如果我们更小一些——按分子的比例,而不是按细菌的比例——那我们就可以看到,每个细胞壁都有一种镶嵌图形,而这个图形就由于细菌种类不同而不同,而各具特色。抗体能利索地吸附到这个镶嵌细工上,一旦它把细胞壁的关键部分覆盖上,那细菌细胞就完了,就象把人的鼻子和嘴巴堵上使他窒息而死一样。
  科拉激动地说:“你可以看到它们聚集起来。真——真可怕。”
  “你替那些细菌难过吗,科拉?”迈克尔斯微笑着说。
  “不,但是抗体看起来也真狠毒,瞧它那扑过去的样子。”
  迈克尔斯:“别赋予它们以人的感情了。它们只不过是一些盲目行动的分子罢了。原子间作用力把它们拉向壁上某些部分,它们吸附上去同时也被稽留在那里了。这好比磁铁当啷一声附到一根铁棒上。你会说磁铁是在狠毒地攻击铁棒吗?”
  因为要找什么东西明确了,格兰特现在可以看到正在发生什么事了。一个细菌盲目地在一大片悬浮着的抗体之间穿过,似乎在吸引着它们,把它们拉到自己体内去。很快,它的细胞壁就被弄得毛绒绒的了。那些抗体并排地排列着,而它们面条状的股素突出物互相纠缠在一起。
  格兰特说道:“有些抗体似乎漠不关心,它们不去碰那个细菌。”
  “抗体各有不同。”迈克尔斯说。“各自用来附着于某一种类的细菌,或某一种蛋白质分子的镶嵌细工。在眼下,大多数抗体,虽然不是全部,都吸附到了我们周围的细菌上了。这一种细菌的存在刺激了这一类的抗体,使它们很快形成。这种刺激是怎样发生的,我们还不知道。”
  “我的上帝。”杜瓦尔说。“瞧那个东西。”
  有一个细菌现在被一些抗体严实地包起来了,一切高低曲折之处都照顾到了。所以细菌看上去还跟以前一模一样,只是外表显得毛茸茸的而且变厚了一些罢了。
  科拉说:“简直是密合无间。”
  “不对,不是那样。抗体分子的分子间键联对细菌施加了某种压力。这一点你不明白吗?这个情况即使用电子显微技术——这只能给我们放大死东西——也从来没有弄清楚过。”
  《海神号》乘员之间一片静寂。现在船在慢慢驶过那个细菌。它上面的抗体附着物似乎在使劲绷紧、收缩,细菌在里面挣扎着。附着物再绷紧、收缩,然后又来一次,忽然细菌似乎被压碎了,屈服了。那些抗体收拢成一团,本来象杆子似的东西现在变成了说不出什么特色的卵形物了。
  “它们把细菌弄死了。它们简直是把它挤压死的。”科拉带着反感的口气说。
  “真太妙了。”杜瓦尔喃喃地说。“《海神号》是我们手里多好的研究武器呀!”
  格兰特说:“你能肯定我们不会受抗体袭击吗?”
  迈克尔斯说:“看来是不会的,我们不是符合抗体设计用意的那类东西。”
  “你能肯定吗?我感觉到只要有适当的刺激,它们就会对任何形体作出反应。”
  “我想你是对的。可是很明显,我们并没有去刺激它们呀。”
  欧因斯喊道:“前面还有纤维,迈克尔斯大夫。我们船身上被沾满了这种东西。它使我们的速度减低了。”
  迈克尔斯说道:“我们差不多就要走出淋巴结了,欧因斯。”
  偶然一个在扭动的细菌撞到船上,使它颤动起来。但现在战斗稀疏下来了。细菌分明战败了。《海神号》又重新颠簸地,挤开纤维前进了。
  “笔直向前开。”迈克尔斯说。“再一个左转弯,我们就到达输出淋巴管了。”
  欧因斯说道:“我们拖带着一串串纤维。《海神号》看起来活象只长毛狗了。”
  格兰特问道:“到大脑还要经过多少淋巴结?”
  “还有三个。可能避开一个。我没有太大把握。”
  “我们不能这么干了。时间浪费太多,还要通过三个这样的东西,我们就来不及了。有没有——有没有捷径?”
  迈克尔斯摇了摇头。“没有哪条捷径不会引起比我们现在遇到的更坏的问题。——可以肯定,我们能通过淋巴结到达目的地。这些纤维是会漂走的,如果我们不停下来观看细菌战争,我们的速度可以快些。”
  “而下次,”格兰特皱着眉说:“我们将遇到一场白细胞参加的战斗。”
  杜瓦尔走到迈克尔斯的图表前。他问道:“我们现在在哪儿,迈克尔斯?”
  “就在这儿。”迈克尔斯说,一面仔细观察着这外科医生。
  杜瓦尔担了一会儿说:“让我弄清方向吧。我们现在在颈部,不是吗?”
  “是”。
  格兰特心里想:在颈部?就在我们启程的地方。他看了一下计时器。读数是28。时间过去了一半还多,而他们又回到了原来动身的地方。
  杜瓦尔说:“如果我们在这儿附近什么地方转弯,径直驶向内耳,不是就可以避开所有的淋巴结,而且我到一条捷径吗?从那儿到血块就近了。”
  迈克尔斯的前额皱成了一块洗衣板。他叹了一口气说:“在地图上看来,你说的很美妙,你在图上很快做个记号,你就平安回府了。但是你想没想过,通过内耳意味着什么?”
  杜瓦尔说:“没有。这意味着什么?”
  “我亲爱的大夫,这当然用不着我来告诉你,耳朵是集中和放大声波的东西。最微弱的声音,外部最微弱的声音,将在内耳产生强烈的振动。按照我们现在微缩的比例,那种振动会要我们的命。”
  杜瓦尔露出沉思的神色。“对,我明白。”
  格兰特问道:“内耳老在振动吗?”
  “除非在静寂中,没有超过听觉阈的声音。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按照我们的比例,我们也可能觉察出某些细小动作。”
  “会比布朗运动更厉害吗?”
  “也许不会。”
  格兰特说:“声音得来自外界,是吗?如果我们通过内耳,我们船上发动机的颤动,或者我们说话的声音,对它都没有影响,是吗?”
  “没有,肯定没有。内耳不是为我们经过微缩的振动设计的。”
  “嗯,那么,如果在手术室里的那些人完全保持肃静……”
  “我们怎么能使他们做到这一点呢?”迈克尔斯质问道。接着,近乎蛮横地说:“你把无线电毁了,因此我们无法同他们保持联系。”
  “但他们能跟踪我们。他们会发现我们驶向内耳。他们会明白有必要保持肃静。”
  “他们会吗?”
  “他们难道不会吗?”格兰特不耐烦地说。“那儿大多数人都是医务人员。这种事儿他们是能理解的。”
  “你想要冒那个险吗?”
  格兰特向周围瞧着。“你们其他人的意见呢?”
  欧因斯说:“我按照给我规定的航线航行,我就是不给自己规定航线。”
  杜瓦尔说:“我没有把握。”
  迈克尔斯说;“那么我有把握。我反对这条航线。”
  格兰特匆忙地看了科拉一眼,她沉默地坐在一旁。
  “好吧。”他说:“我来负这个责任。我们将驶向内耳。迈克尔斯,调整好航线。”
  迈克尔斯说:“你注意……”
  “已经决定了,迈克尔斯。调整航线吧。”
  迈克尔斯脸胀红了,接着耸了耸肩。“欧因斯。”他冷冰冰地说:“我们得在我现在指点着的地方向左转个急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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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在耳朵里
 
  卡特心不在焉地端起咖啡杯,一滴滴咖啡倒出来,流到他的裤腿上。他看到了,但没去管它。“你是什么意思,他们改变了航向。”
  “我猜想,他们觉得在那个淋巴管里时间耽误太多,而不想再通过更多的淋巴管道了。”里德说。
  “好啊,那么他们在朝另外什么地方走呢?”
  “我现在还不能肯定,但他们好象是朝内耳驶去。这个我可不敢苟同。”
  卡特又把杯子放下,推到一边。他的嘴唇始终没有沾到杯子。“为什么呢?”他朝计时器瞥了一眼。读数是27。
  “这很困难。我们得防止弄出响声。”
  “为什么?”
  “你能揣测出来,不是吗,艾尔?耳朵对声音起反应。耳蜗发生振动。如果《海神号》靠近它,它也会振动起来,而且振动到起毁灭作用。”
  卡特在椅子上,身体向前倾着,瞪着眼看里德镇定的脸。“那么他们为什么到那儿去呢?”
  “我猜想,那是因为他们认为那是能使他们及早到达目的地的唯一线路。在另一方面,也可能他们不过是神经错乱了.他们把无线电拆掉了,我们是无法弄清了。”
  卡特说:“他们到达那儿没有?我是说,到内耳了没有?”
  里德很快揿下一个按钮,迅速问了个问题。他走了回来。“就要到了。”
  “手术室的人员明不明白需要肃静?”
  “我猜想他们是会明白的。”
  “你猜想,猜想有什么用?”
  “他们不会在那里面呆很久。”
  “他们在那里呆的时间将会够长了。听着,你告诉下面那些人……不,太迟了,不能冒这个险了。给我拿张纸,并且从外头叫个人进来。任何人,任何人都行。”
  一个武装保安人员走进来,向他敬礼。
  “哦,别出声。”卡特疲惫地说。他没有还礼。他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下:肃静!《海神号》在耳内时,保持绝对肃静。
  “把这拿去。”他对那保安人员说。“你到下面手术室去,把这拿给每个人看。一定得让大家都看到。你要是发出响声,我就宰了你。你要是说一个字,我就先开你的膛。懂吗?”
  “懂,长官。”他说,可是露出了惶惑和害怕的神色。
  “走吧。快。——把鞋脱掉。”
  “长官?”
  “脱掉。就穿着袜子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