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 作者:寂月皎皎(红袖添香一品红文vip2014-08-27完结)
内侍眼皮一跳,连忙应了,神色间又多了几分慎重和恭肃。
越是权势之地,越是趋炎附势。
许从悦纵然保住性命,有着叛乱声名,又被削了王爵,已与庶人无异,很可能被人欺凌到无处容身的境地。
依然是许家子孙,便意味着他依然是皇家之人,是皇帝的堂兄,依然无人敢轻忽怠慢。
许思颜记得小时候那个倔强悲伤的小哥哥。
他不想他无处容身。
---------------禀一副多情心肠擅风流--------------
遥远的北疆。
广阔的旷野之上,木槿同样长得郁郁葱葱,丝毫不比大吴皇宫。内娇生惯养的木槿逊色。
马蹄声疾,黄沙漫漫卷起,如一道黄云,缓缓在破晓时分泛着清亮水色的天光里延伸。
渐渐行得近了,春日里的青草和野花被铁蹄踏得溅出芳美清新的草木气息。
当先一人神情冷峻,面色苍白,如夜黑眸里有隐忍的痛楚,正是如今的蜀国国主萧以靖。
离弦焦虑地看着他,忽赶上前说道:“国主伤势不轻,而且孟绯期剑上有毒,还是先下来休息片刻吧!”
萧以靖看向后面紧跟上来的骑兵。
连日激战加上一夜疾行,再怎样精悍都难以支撑。沾血的战袍和疲倦的面容似在指责他这个主上的严苛。
他勒住马,低沉道:“就地扎营造饭,休整半日,午正再出发。”
那边立时有人传令下去,便见数千骑兵陆续下马,忙而不乱地扎下营来。
而萧以靖下马之际,却觉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亏得离弦在旁,赶忙将他扶住,低声道:“国主小心!”
那边老将曹弘亦已带了随军大夫奔来,见状顾不得等从人扎营,先在地上铺了块毡毯,扶萧以靖坐了,让随军大夫过来请脉。
萧以靖道:“不必忧心,孤已服过当日母后留下的解药,不会有大碍。”
说话间大夫已经诊了脉,又请离弦将萧以靖上衣解开,露出右肩的伤处。
解开草草包扎的伤处,便可见那伤口窄而深,正是剑创。
用的依然是夏后留下的最好的伤药,此时已完全止住血,伤口转作暗红。
大夫取银针在伤处轻轻蹭了蹭,眯着眼细看片刻,惶恐道:“国主……国主好像没有中毒。”
萧以靖皱眉,淡淡地看着他。
他受伤虽不轻,但这处剑创不过外伤,怎么可能让他这样浑身无力,头晕目眩?
大夫愈加不安,却伏地答道:“银针并未变色,便是国主中毒,也不是寻常的毒。从国主脉像来看,更像软骨散之类的药物。”
萧以靖道:“不是软骨散。”
大夫便擦着汗,又去诊脉。
萧以靖挥了挥手,“不必诊了。受伤将士颇多,先去为他们诊治吧!”
大夫不敢坚持,只得恭身告退。
无人不知,萧以靖的母后夏欢颜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妙手神医。萧以靖虽不曾学医,但耳濡目染之下,对医理亦有所知。他既然这样说,必定有他的道理。
曹弘忧心忡忡地看向他,“国主的伤……不妨事吧?”
萧以靖慢慢拢上衣襟,扣好衣带,答道:“应无大碍。”
离弦道:“虽如此说,还是尽快回蜀要紧。边境那边有两名大夫医术不错,当年国后也曾称誉过。何况孟绯期既然到了北疆,田大夫也快回来了吧?”
曹弘点头称是,回顾身后伤亡惨重的兵马,又不觉愤怒,“我们一片赤心相助,不想吴国竟然如此无信无义,竟将我们引入狄兵陷阱!他们那位皇帝到底在想什么?盼着国主出事,蜀国也和他们吴国般乱作一团吗?”
他身边的副将也是忿然,说道:“指不定就是打的这主意!眼见他们吴国乱了,怕咱们蜀国趁机崛起,说不准自国主领兵入境时便已猜忌上了,越性趁了这机会想把咱们一网打尽!如此蜀国失了主心骨,便是吴国再怎么衰落,蜀国也动摇不了他们宗主国的地位了!”
萧以靖不惊不躁,淡淡道:“应该还不至于。”
看随侍已在一旁搭好营帐,他弯腰踏了进去,吩咐道:“备纸墨。”
离弦忙应了,不一时已寻来一矮榻,放在靠近帐帘的明亮处,又铺上笔墨。
萧以靖跪坐于毡毯上,抬臂欲写,正牵动右肩伤处,不觉阖目微蹙,左手已掩向那伤处。
曹弘不放心,尚侍立于侧,见状忙道:“国主是要上表章吗?可否由臣代笔?”
萧以靖勉强写了几个字,却见字迹虚浮,勾勒间有形无神,不复原先的清健有力。
他默然看了片刻,才道:“好,孤说,曹将军写。”
曹弘忙坐过去,举笔饱蘸浓墨,听萧以靖口叙道:“蜀国臣萧以靖言于大吴皇帝陛下……”
=====
影双双,颜如舜华玉凝脂(二)【4000】
更新时间:2014…3…6 0:57:45 本章字数:4241
一时写完,萧以靖在落款处署上自己姓名,盖了印章。
曹弘擦了擦额上汗珠,小心问道:“国主也认为,是吴帝想趁机对付蜀国?”
萧以靖黑眸低垂,薄唇微微一扬,“不是。吴帝虽年轻,但绝不糊涂。如今他正是笼络人心驱逐外敌之际,怎会在这时候想着削弱蜀国,平白为自己再竖大敌?设伏将我们引入陷阱的,必然另有其人。”
“可国主表章里说,除非帝后亲至,再不敢提兵入吴境半步……”
“孤想把公主接回蜀国住一阵。砝”
曹弘愕然,“什……什么?”
萧以靖黑眸已蕴了一层柔柔的辉芒,如一溪春水初融,在阳光下细澜拂动。
“虽有广平侯引贼入室,北狄时隔近二十年卷土重来,的确也是气势汹汹,但孤原来认为,以吴帝的才识和兵力,再加上孤从旁臂助,应该可以很快稳下局势。可先是狄兵连下数城,行动快捷得出人意料,随即我们也被算计得大败而归。孤原想着可能是庆南陌在暗中捣鬼,约定了时间地点,刻意将我们行踪泄露给狄人;可昨晚晋州传来的消息,连庆南陌自己也中了埋伏,兵力折损十之七八,若非盛从容相援,此时连晋州都已落于狄人之手了吧?遘”
曹弘道:“这军报臣也看到了,传言晋州那边骂声一片,反而说是我们蜀人暗中勾联狄人,出卖了庆南陌?这……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萧以靖低低叹息,“此事再明了不过,吴国出了内贼,且是手段高明地位超然的内贼,一手安排在两边传了不同的时间地点。虽有斥侯来往探讯,确认彼此赶到方才动手,可两支兵马中伏时都在深夜,我们所见到的对方的兵马,应该都是狄人假扮。他们先迷惑我们,再在中伏后从外围包抄截断后路,才会令两国最精悍最勇武的兵马损失严重!”
曹弘疑惑道:“这内贼……会是谁?委实太过可怕,一石二鸟,不仅令我们和吴军大败,更令两国心生隔阂,再难合力相击北狄!”
萧以靖摇头,“不知是谁。正因为不知,才更加可怕。若不能找出这人来,吴国局势会日渐脱离吴帝掌控。公主孤身在吴,本就屡受排斥算计,听闻上个月许从悦叛乱,她便险些送了小命。如今吴国愈加混乱,朝中有慕容宣,宫中有太后,吴帝险些被他们所害,至今未曾严惩,若再有其他变故,只怕也是有危险。不如且将她接回蜀国暂避一阵。”
离弦在吴都呆过一阵,闻言不由踌躇,“吴帝……恐怕不愿放公主回来吧?”
萧以靖接过随侍奉上的清水,又取了两颗丸药来服了,方道:“公主会回来的。等咱们到达蜀境,立刻派人前去接应。好在孟绯期目前紧盯着孤,应该还不至于去暗算她。”
曹弘闻得提到孟绯期,愈加愤懑,又谏道:“请恕臣直言,这个孟绯期,行。事荒唐不羁,残忍嗜杀,当日便已不容于家门,又屡次暗害国主和公主,国主实在不该再加纵容。如今孟绯期能藏身于假扮成吴兵的狄人之中,必定早已与狄人有勾结,说不准也和操纵这次吴蜀反目的人有关,诚然已是祸国殃国的乱臣贼子!国主到时候还和他念什么兄弟之情,岂非缘木求鱼,把一国臣民的生死视同儿戏?”
萧以靖如夜黑眸静静地看着他,专注地听着,然后伸手擦了擦脸。
“曹将军,你的唾沫喷到孤的脸上了!”
“……”
平淡如水的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却令曹弘酝酿许久的义正辞严的切谏宛如重拳击到白棉花,全然使不着力,哭笑不得地看着淡定异常的国主,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以靖体力稍稍恢复,起身走出营帐,然后一眼看到帐旁大丛的木槿。
尚未到花开季节,枝叶在合宜的气候下长得油绿可喜,招摇却异常的灵动活泼,就如……
他当年在自己殿外亲手移植的两株木槿,以及那个常蹦蹦跳跳喊着“五哥”奔过去找他的木槿。
世事纷扰繁杂,令人无法停下向前奔跑的步伐,无法或不愿回首那些一度铭刻于心的过去。
曾经的美好在岁月的磨砺下已经越来越模糊,渐渐抓不到原来的模样。可总会有一瞬间,它们会破开陈年灰尘,如一道璀璨霞光破空而来,映亮沉重枯燥的人生。
那个被他抱在膝上一点点长大的小女孩,那个像影子一样跟着他的小女孩,那个如朝阳般让他不由自主扬起唇角的小女孩……
“五哥,我不要读《女诫》、《列女传》!我要读五哥读的书!”
“五哥,带我骑马好不好?我要和五哥一样,射一只大大的傻狍子,给母后炖汤喝!”
“五哥,今年的青梅比去年的酸。要不,五哥帮我去另摘?摘那树枝高处的,必定就甜了!”
“五哥,父亲为什么要把我嫁吴国去?我不认得那个吴国太子,我不想嫁!而且我看过舆图,那里离蜀都好远,好远!”
尚有几分孩气的圆圆脸儿上,大大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蕴了满眶的泪水,“五哥,我怕我嫁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怕再也见不到五哥了!五哥,五哥,我想一直和五哥在一起啊,五哥!”
她的五指无措地绞着他的袖子,绞出道道褶皱痕迹。
稚。嫩的小手有些肥,可她绞得如此用力,让他瞧见了她发白的骨节。
他太明白,她在向他求助,向她崇拜并认为无所不能的五哥求助。
可他所能做的最大胆的事,不过是带了她策马疾驰,希望一路的疾风能吹走那愈来愈浓烈的伤心。
他所能做的最亲密的事,不过是在杏落如雪里如小时候那般抱住她,将她拥得紧紧的,许久许久都不肯放开……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可惜,他只能是她的五哥,不能是她的郎。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都是与他和她无关的故事。
那唯一一次沾染了别的色彩的拥抱,于他们也已是逾矩。
一直散养着儿女的父亲萧寻破天荒地过问了此事,却只说了一句话。
“以靖,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其实,也不得不是最后一次。
父亲玲珑,他也同样清明,最终只反问了一句:“若许思颜待木槿不好,又当如何?”
萧寻一惯的清贵雅淡,回以淡淡一笑,“许知言教出的孩子,我信得过。”
萧以靖直到那时才知道,萧寻对于他提防了半辈子的情敌,居然有这般高的评价。
连那吴国太子都不曾见过,只为是许知言教出来的,便信得过……
他一度不以为然,尤其是听闻许思颜种种荒唐和木槿种种委屈之后。
但现在看来,父亲也许是对的。
许思颜的确真心爱惜着木槿。
可惜,很多时候,光有着一颗真心还是远远不够的。
暮春的阳光渐有几分烈意,投于萧以靖波澜不惊的面庞。可凝视着木槿的漆黑眼底,已有细碎的光辉和锋芒在闪动。
忽似想起了什么,他抬头问向曹弘,“这里靠近闵河河口……是不是另有个地名?”
曹弘忙答道:“对,这是丹柘原。顺成二十三年,吴蜀联军曾在此处大败北狄,史称河口大捷。”
“丹……丹柘原!”
萧以靖蓦地握紧手中的木槿枝叶,低头看向木槿树下。
十九年前,萧寻夫妻便是在这株木槿下,发现并抱起了才三四个月大的小木槿吗?
------------------痛莫痛过,多情似无情------------------
吴宫,谨德殿。
宫人终于被艰难地支开,卧房里只余了楼小眠和侍奉他的花解语。
大病了一场,好容易从阴司地府抢回一条命,楼小眠愈发?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