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 作者:寂月皎皎(红袖添香一品红文vip2014-08-27完结)
“你都要砍我双翅了,我哪里还敢出现?”
木槿远远看着马蹄扬出的灰尘,侧耳倾听那远去的马蹄声,把。玩着手里的马鞭,遗憾般呢喃着。
看灰尘渐远,听蹄声渐遥,她不自禁地向前追了几步,然后低下了头。
风过树梢,起起伏伏伴着谁低低的细语,是从未有过的轻软温柔。
“诶,大郎,其实我也舍不得你……我在这里等着,只为再见你一面,一面就好。”
“可惜,我怎么也不敢出来。”
“我只怕被你一个拥抱,便心甘情愿被你砍了双翅,剁了双足,再舍不得走……”
她点燃了手里的宫灯,悬到附近的树桠上,又在宫灯下方悬了一个小小的桃木盒儿。
宫灯在夜风里飘飘摇摇,灯上一枝木槿花便似在暗夜中盛绽飞舞,一朵一朵散发着暖暖的光芒。
“分开了,留一个素心蛊给你。记得找我,大郎。”
仿若大朗就在她的面前,她低低地吩咐着,然后弯弯唇角,跃身飞离树林,牵出藏着的踏雪乌,然后策马,扬鞭,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猜着许思颜返身看到后,多半会抓狂得想弄死她,木槿恶作剧般一路笑着,一路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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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北狄,王都。
尊贵的北狄男子一身素衣,只带了三四名随侍,慢慢踏入一处墓园。
毁了半边脸的独臂汉子向他躬下。身,以狄语道:“主上,就在那边!”
正是如今的北狄之主,居峌王。
居峌王举目,正见石雕翠柏环绕间,墓草青青,将一个接一个的坟包连作一处。其中一座新坟前,有身姿玲珑的女子正背向着他扶碑而立,仰望着不远处的青山。
那青山名唤骏山,山头看起来如一匹骏马正高嘶着奔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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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今,我要去那个一抬头便看到骏马奔跑的地方了!”
木槿抚着楼小眠的墓碑,耳边似又听到了他温和低弱的声音。
“我也看到了,楼大哥。”木槿轻轻答他,“这地方挺安静,楼大哥可以心无旁鹜弹琴品茶,看成群的牛羊从雪白的帐篷间走过,看你的族人穿着艳。丽的衣裳载歌载舞,从此再没有那许多的放不开和逼不得已,你会不会笑得轻松些?”
侧耳静听,唯有风过碧草,沙沙的细响如一缕缕的叹息交汇,绵绵自耳畔飘过。
再听不到楼小眠眉眼清寂,隐忍而深情地低唤一声“木槿”,或“小今”。
手间的石碑那么冷,正如楼小眠冰凉的手。但他握着她时,那手掌总是那样柔软,莫名地让人安心。
颊间正被风吹得凉湿时,顾湃怀里的小朗醒了,呜呜两声,然后放声大哭,倒也宏亮清脆。
经了这些日子的锻炼,目前跟着木槿的四名粗犷近卫已能稳妥地抱着小家伙们纵马驰骋,甚至穿过大漠和荒山,来到了遥远的北狄王都。
小朗没姐姐乖巧,且有些挑人,特别刚睡醒时,脾气一般都不怎么好。木槿归结于小朗承继了父亲的傲娇;而小晴听话自然是像她了。
听得小朗哭泣,木槿忙转过身来,将他抱入怀中抚。慰。
这时,那边忽有人失声叫道:“笑薇!”
木槿抬眼,正见不远处那北狄男子正仓皇地向她奔来,身后正跟着郑仓和几名随侍。
虽然郑仓早已和她说好,将带居峌王前来相见;虽然她认为这个所谓的父亲和她实在没什么关系,可看他疾步奔来,却还是忍不住心头一揪,
居峌王不过四十出头年纪,个子不算高,眉眼间有种天然的文雅秀致,并不像寻常北狄人那般高大威猛。此刻他神情恍惚,愈见得清弱异常,让人实在难以把他和雷霆手段吞并闵西狄人、并将大吴多少地方化作人间地狱的强势狄王联系在一起。
据说他自幼病弱,被父母百般娇养,少年时便出了名的优柔寡断。谯明山之败后,他性情大变,手段刚硬狠辣,计谋百出,遂得一统北狄,直至挥军南下,将大吴北方大。片土地卷入战火……
如今,他失态大叫的“笑薇”……是谁?
居峌王却已又颤声唤道:“笑薇!”
木槿匆忙拭去颊上泪痕,凝定心神看向来人,“谁是笑薇?”
居峌王已冲到她面前,脸色白得厉害,嘴唇哆嗦了片刻,才道:“笑薇,金笑薇,孤的金妃……”
竟是相当纯。熟的中原口音。
木槿已一恍惚,“哦,原来……她叫金笑薇。”
居峌王仔细地打量着她,终于失魂落魄地退了一步,“你不是笑薇。”
不是笑薇,不是他的笑薇……
可最后一次见到的笑薇,岂不活脱脱就是方才这女子的模样?
年龄,容貌,神情,甚至怀中的娇儿……几乎一模一样。
当年,他四面皆敌,处处受人制肘,听闻金妃辗转传来产女的消息,却直到孩子满月,才能瞒过权臣耳目,悄悄前去探望。
她便是这样抱着孩儿立于春草茵茵间,本来丰润的身躯因为接二连三的变故变得单薄瘦削。那样刚硬要强的性子,却在看到他时潸然泪落。
将襁褓送入他臂腕,她幽幽道:“看看小今吧!金家已朝不保夕,但我希望能保住我们的孩儿。”
他将孩儿抱在怀中,觉得那小小婴儿轻若无物,令他忍不住将她抱得紧些,更紧些。
他向笑薇许诺:“笑薇,再忍耐一阵。等时局稍稍平定,孤必定接你们回来。”
金笑薇捉紧他袖子,低着头无声抽泣,却道:“好,我们等你。”
她撩。开婴儿袖子,露出臂腕上的蝴蝶胎记,“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保不住自己,也会想法将小今送走。夫君需记得将她带回去。若日久形容改变,也可以凭这臂膀上的蝴蝶胎计相认……”
他忍不住将妻女一起紧抱于怀中,颤抖却有力地发誓:“不会。最多三五个月,我们便能团聚了……”
后来……
根本没有三五个月,才两个多月,他便又见到金笑薇了。
只剩了半具骨架,却还留着一口气的金笑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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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愉快!后天见!
木槿荣,扶摇九天万里遥(三)
更新时间:2014…8…25 1:10:26 本章字数:7071
根本没有三五个月,才两个多月,他便又见到金笑薇了。
只剩了半具骨架,却还留着一口气的金笑薇。
没有手,没有脚,没有眼睛和舌头,甚至连女人最后的尊严都已彻底剥夺。他视若拱璧的笑薇遭受着人间最不堪的凌辱,在连畜生都禁不住的痛苦折磨里挣扎了整整两天两夜,只为等他来瑚。
等他来,用露出森森白骨的断臂在地上写着女儿的乳名;等他来,听他给她最后的保证;等他来,才可以像回家一样,死在夫婿怀里铄。
曾以为一时的放手,终于成了天人永隔的诀别,留下永恒憾痛,朝朝蚀骨,夜夜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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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小今!”
居峌王已泪流满面。
自从金笑薇死后,他几乎没有再落泪。
明知鹿夫人是幕后元凶,他不动声色地加倍宠爱,利用鹿夫人麻痹掌权的鹿弘义,一步步重新树立自己的威势,直至统一北狄,斩杀鹿弘义。
把曾经同床共枕的鹿夫人处以金妃同样的死法时,他竟毫无怜悯。
金笑薇的死,早已锻就他的铁石心肠。
没有人是不可以诛杀的,没有人是不可以利用的。
若无铁血手腕,毒蛇心肠,他便无法奠定他的铁桶江山,无法保护自己的娇妻稚女。
可他真的成为人人敬畏的北狄之主时,他却已完全不知道自己想保护的是谁。
也许,会是眼前这个仿若和笑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子?
“你是小今!”
居峌王沙哑地重复着,含泪的眼睛盯着木槿,一瞬不敢瞬。
仿佛瞬上一瞬,她便会就此消失于眼前。
像她母亲那样,成为他永远无法触到的一个梦。
木槿见他神情,不觉心头酸楚,说道:“我一向只知自己是蜀国公主,因父母在木槿花下拾到我,故取名木槿。不过既然连我夫婿都说我是小今,那么,我应该就是小今吧!”
她将止住啼哭的小朗交给顾湃,慢慢挽起袖子,露出臂上一痕红印。
如木槿初绽,如玉蝶展翼。
居峌王却轻轻将手搭到她的上臂,替她放下长袖。他哑声道:“不用看,不用看……我知道你是小今。你的样貌和性情,便和笑薇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呵……”
木槿便转头看向绵延不断的坟包,“那么,便请狄王告诉我,哪个才是我生。母的坟茔吧!听闻,当日。她为救我历尽艰辛,死得极惨。我想在她坟头上一炷香。”
为了证实自己身世,她千里迢迢来到北狄王都,第一眼便看到了骏山,然后顺着骏山找到了金氏陵园,找到了守着楼小眠坟墓的郑仓。郑仓说,她生。母金妃的坟墓也在其中。
十八年前北狄大乱,金家横死之人不计其数,且多是因罪被诛,往往草草安葬,并未立碑。金妃死时鹿氏当道,居峌王无法将她葬入王室陵寝,遂和别的金族族人一同葬于金氏陵园。
奇怪的是,居峌王同样没立金妃的墓碑,以至于连金家的人也完全弄不清到底哪座坟茔是金妃的。
鹿氏覆灭后,他下旨恢复金妃封号,厚赏金氏族人,却依然让金妃的骸骨流落于此处,并未以妃礼重新安葬。
隔了这么多年,木槿怀疑居峌王早已忘却金妃葬于何处了。
但居峌王居然道:“好,好……孤这就带你……带你去看你的母亲。”
几乎毫不犹豫地,他走向墓园中央,然后以那一处的石基为起点向东北方向走,以脚步小心地测量着。
“笑薇,笑薇,我来了……我来了!笑薇……”
他一直念着那个女子的名字。仿佛怕惊到她般,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
木槿跟在他身后,看到他的手在抖,抖得厉害。
二十余步后,居峌王顿在了一处小小的坟包,跪下。身来,伸手拔掉两把青草,然后去摸向青根下的泥土。
“这里,这里,是这里!”
居峌王的激动和悲伤忽然间再也控制不住,几乎是趴在那坟包上,用他白净光洁的手指,疯了似的挖起泥土来。
旁边侍从慌了,忙从旁拉道:“主上,主上,小心伤了手!”
居峌王暴怒,“滚,都给孤滚!”
他挣开众人,如一头受了重伤的野豹,扑在地上癫狂般用五指抠着土,仿佛泥土下埋的不是尸骨,而是活人。只要他将她挖出来,她便能活生生地站到他跟前,向她俏皮一笑,投入他的怀抱。
木槿看着这失态得连寻常村汉都不如的北狄之主,已然呆住了。
侍从踌躇半晌,到底不敢放任他这样下去,亦跪下。身来,拿手边所能拿到的匕首和石片,从旁帮着居峌王挖着。
居峌王并不会武艺,很快折断了指甲,磨破了指头,他却浑然不顾,依然兽一般叫着金妃的名字,一刻不停地赤手挖着土。
终于,露出了金丝楠木的板材,像已经挖到了棺木上方。
居峌王顺着棺木的纹理再向前挖了数下,便见到一只银盒正置于棺木之上。
那边有匕首在手的侍从忙将匕首探入盒下一撬,便将银盒撬得松动。
居峌王慌忙用手一抠,已将银盒抠到手中。他怕人抢夺般迅速抱到怀里,竟拿袖子擦着盒上的泥土,然后用他颤抖的流着血的手将盒子打开。
里面却是北狄男女新婚时所穿着的华衣各一套,以及两束断发。
都是乌黑的,却一个稍细软,一个稍粗。硬。
居峌王小心翼翼将那断发握到手中,忽一晃身坐倒在棺木旁,撕心裂肺地高声叫道:“笑薇,我来看你了!我终于敢来看你了!我找到了小今,终于……终于敢来看你了!”
他几乎是粗。鲁地拖过木槿的手,让她站得更近些,对着那半露的棺木,痛哭失声:“笑薇,笑薇,我可以带你回家了吗?你还愿意跟我回家吗?笑薇,对不起,对不起……”
这样堂堂的一国之主,鞋掉了一只,素衣上滚满了泥,手上沾着血污,满脸都是纵横的泪水,竟然握着断发,扑倒在棺木上,撕心裂肺地哭着,唤着。
夹杂着中原话和北狄话,零碎的片断串起了曾经的美好和悲惨,勾勒出那一段被时光掩埋的断肠绝恋。
“她十三岁时嫁给我,我们在一起七年,七年……可七年哪里够啊,我只想和她在一起七十年,七十年……”
“是我懦弱,是我无用,是我寡断少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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