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 作者:寂月皎皎(红袖添香一品红文vip2014-08-27完结)
秋水道:“在卧房,在……等着太子回来呢!”
许思颜说不出是头疼还是心疼,连忙绕过前厅,直奔后方木槿卧房。
卧房里红烛高照,正映着在书案前不急不缓练着字的女子,以及她旁边焦灼得坐立不安的明姑姑。
见许思颜回来,明姑姑眼睛顿时一亮,但看一眼依然在书案前写字的木槿,那点亮色都褪了下去。
“见过太子!”
她行礼,声音略高,面有忧色地瞥向恍若未闻的木槿,只盼她能有点动静。
见许思颜久久不曾回来,她还盼着木槿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或者越性照搬狐媚子那套,捧个心蹙个眉装个病,先把人哄回来再说。
再怎么着木槿是皇上疼惜的太子妃,如今又和太子鱼水欢洽,彼此正新鲜着呢,无论如何比娇弱了九年的慕容家大小姐有吸引力吧?
可向来很听话的小公主根本没打算再做别的,甚至也不许她再做别的。
从织布前去传话开始,她已坐在书案边练了几个时辰的字了。
开始还不时喝喝茶,与明姑姑说笑几句,后来计算着来回的路程,看着该回来的时候并无影踪,便渐渐沉默下去。
茶水凉了,明姑姑已换了好几回热的,但木槿始终不曾再喝上一口,只是安静地写着她的字,静得让她胆战心惊。
“明姑姑辛苦了!”
许思颜笑着让明姑姑免礼,走至木槿跟前,柔声问道:“在做什么呢,这时候还不睡?”
低眸瞧她正写的,是一篇《逍遥游》,“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再瞧旁边木槿已写毕的,已是厚厚一迭,已觉头皮微微发麻。
这些日子他与木槿朝夕相处,大体已晓得她的脾性,绝非那些喜好诗词文赋的才女,连看书也多看史书兵书。
她的书法得过名师指点,但绝少练字,故而写的字虽寻常,但超逸慷慨,英姿飒飒,颇有男儿之风。
她自然不会无故转了性情,半夜三更不睡觉连练几个时辰的字。
木槿饱蘸浓墨,将这页字写得满了,方才放下紫毫笔,笑道:“太子回来了?父皇上回赐的紫毫笔真不错,其毫长锐劲利,正与我的字体相宜。”
她转头吩咐道:“明姑姑,瞧瞧咱们小厨房里还有茶点没,赶紧收拾过来,太子只怕饿了!”
许思颜听她声音清越悦耳,却口口声声太子太子,便觉刺耳;她嘴角也挂着笑容,但那两丸黑水银般的明亮眸子冉冉转动之际,似根本没正眼瞧过他,更叫他满心不自在。
翻那木槿练的那些字时,多是老庄中的词句,有的成篇,有的只是零落词句,想来应该是她素日所爱的。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
许思颜已瞧得皱眉。
再看下面却是《庄子》的《列御寇》,“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送賷。吾葬具岂不备邪?”
他不由微愠,“年纪轻轻的,少看这个。我们跟前有的是富贵尊荣,也有的是万钧重担,只该想着怎样承继这繁华盛世,令天下安宁,百姓安乐,这辈子都不该想着怎样跳出红尘之外,逃避自己该尽的责任。”
逍遥游,君若无情我便休(五)
更新时间:2013…8…10 1:03:27 本章字数:2157
木槿却在吩咐道:“秋水,笼火盆来!”
秋水等早已在外候着,闻言不解,只得应了,赶紧去把入冬时才需用到的火盆一径搬进了屋子,移了烧红的炭火进去。蒲璩奀晓
木槿便抱起许思颜正翻着的那叠纸笺,走过去只一扔,便见火焰暗了一暗,又迅速旺了上来,吞噬向那些笔墨初干的字迹。
有一页纸笺被蒸腾的火气托起,却见上面字迹历历,宛然似要在火焰中飞起。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
许思颜眉峰皱得更紧,正要说话时,木槿吹干最后写的那一页《逍遥游》,亦放入火盆之中柝。
她的面庞被火光照耀着,敷着浅浅的金光,柔润里带着火光融不去的清冷和果毅,迥异于寻常闺阁女子。
但她扬着脸,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太子说得对,至少现在,我们无法逃出红尘之外,逃避自己该尽的责任!”
见火光燃尽,秋水等依然上前,将火盆挪了出去,那边如烟也已带了小丫环,在桌上摆放了木犀糕、黄金角、四喜饺、水晶梅花包、荷叶粥、银耳羹并几碟精致小菜,俱是热气腾腾刚出笼的。
凤仪院一众人只围着木槿打转,木槿不睡,其他人焉敢睡?小厨房里自然一直预备着膳食。
木槿坐了,笑道:“太子,请用些膳食吧!”
许思颜被她连着叫了多少声的“太子”,觉得不是刺耳,而是刺心了胄。
往日被她叫“大狼”,他尚可安慰自己,那叫的不是“狼”,而是“郎”。
可听惯了的“太子”,从她口入他耳,他万分不舒适。
他扬唇向明姑姑等笑了笑,“时候不早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明姑姑是过来人,早看出二人情形不对,见太子分明有赔罪之意,连忙应了,一边带秋水等侍女退下,一边连向木槿使眼色,却是怕她一时任性起来,太过不知进退。
木槿只作未见,自己盛了一小盅荷叶羹,吃了两三口,便倒水漱了口,笑道:“太子慢用!妾身困了,就不便相陪了!”
许思颜食难下咽,见她施施然行了一礼,竟真的起步欲行,不觉又是羞恼,又是困惑,伸出手来用力一拉,已将她前行的身子猛地扯了过来,一头撞在他怀里。
木槿忙要稳住身形时,许思颜将她腰肢一扣,已将她拥在自己腿上,愠道:“你不会好好说话吗?”
木槿抬头,正见许思颜一对眼睛黑曜石般幽深地盯着她,眼底有显而易见的愤懑和抑郁。
她便笑了笑,“太子要我怎样好好说话?”
许思颜道:“平时怎么说话,怎么相处,如今还怎么说话,怎么相处,不可以吗?”
木槿挣了挣,见他臂膀圈得如铁箍一般,实在挣扎不动,只得罢了,叹道:“回了太子府,我才知道我原来都错了!”
许思颜问:“哪里错了?”
木槿浓睫垂落,如微倦而敛的一双蝶翼,在面颊投下浅淡的阴影。
她低声道:“我曾想,若你肯一心一意待我,我也必一心一意待你。从此再多的风雨我陪你淋,再多的艰辛我帮你扛。我以为你首先是我夫婿,其次才是太子;原来你首先是太子,其次才是我夫婿!”
许思颜目光深沉里带着玩味,低沉问:“有区别吗?”
“有。”
木槿唇角一扬,洒了碎晶般的黑眸里有着分不出是稚拙还是骄傲的倔强,“你若先是太子,然后才是夫婿,那从此后我绝不可能和你像寻常夫妻一样推心置腹,誓同生死!你只是太子,不再是和我恩爱有加的大狼!”
许思颜瞪着她,忽然翻过她来,结结实实在她臀部抽了两巴掌,然后在她的尖叫声里,重重把她按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
木槿羞怒,还未及发作,许思颜已凑上前去,在她微颤的唇上轻轻咬了下。
“死丫头,我就在慕容府打了个盹,你至于这副跟我划清界限的姿态吗?”
烛火下,他放松的眉眼好看得出奇,微哑的声音里蕴着笑意,“再这副模样,小心我捏死你!”
他这样说着,宽宽的手掌果来移向她脖颈,却未至脖颈便顿了下来……正停在她饱满的胸部……
“你滚开!”
木槿连耳根子都红了,眼底漾着水意,反抗却异常激烈,“碰了别的女人的脏手,别来碰我!”
许思颜闪得略慢些,差点再度被她的利爪抓得毁容,不由吸气道:“人说女人是水做的,怎么我娶的女人是醋汁儿做的?”
他手下略松些,木槿挣开他掌握,站到稍远处,抱着肩瞪圆了眼睛,“我不是醋汁儿做的!但刚碰了别的女人,请别碰我!”
许思颜叹道:“我以为你抄了那么多的老庄,应该看得更高更远,怎么还在斤斤计较这些琐碎事儿上?”
木槿瞧着许思颜倚着桌子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知怎的也放松下来。
她定定神,说道:“不错,老庄读得多,看得便更高更远。——远到你以为的天下江山,亦不过沧海一粟;王侯将相,更不过天地须芥。我虽女儿身,又怎会看重区区一个太子妃的名位?为一个没将我看在心里眼里的男子呕心沥血,实在是天底下至蠢至笨之事。不是不愿,而是不值。”
许思颜静静看着他,唇边笑意凝固,却倾听得更加专注。
逍遥游,君若无情我便休(六)【6000】
更新时间:2013…8…11 0:53:05 本章字数:6416
木槿双眸愈清愈亮,继续道:“蜀国父母于我有养育之恩,吴国父皇对我亦视如已出。瞙苤璨晓我嫁入太子府,为的是报他们的恩情。但太子既于我无情,我也不会因身外名利而恋栈于此。他们在一日,我便做一日太子妃,尽一日太子妃的责任;待他们驾鹤西去,我便算是还尽了他们的恩,从此凭他怎样泼天富贵或步步维艰,也不关我事。我自当远远离去,过我的逍遥日子去!”
许思颜的手指骨节已被他自己捏得格格作响,神色却阴沉下来,“什么才是你的逍遥日子?”
木槿全未察觉,眉目舒扬,畅意而笑,“自然远离蜀宫,远离太子府,如飞鸟投林,如鱼入大海,从此生生世世,与君永诀!太子不用担心我拈酸吃醋,惹你不快;我也如愿过我自由自在的日子,哪怕与草木同朽,也自有我的快活!”
她走到窗边,将窗扇推得大大的,让晨间清新的风伴着木槿花的芬香迢递沁入肺腑,轻叹道:“蜀宫十四年,恍如一梦;太子府避世三年,心逍遥人却不得自在……如有一日身心俱自由,我愿化身鲲鹏,扶摇而上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潇洒来去,无拘无束……”
“啪!啪!柝”
连着两声脆响,打碎了她的阖目瞑想。突然关上的窗棂,差点就砸上了她的鼻梁。
许思颜不知什么时候正踏到她面前,眉目清洌,眸光蕴怒。
“这三年你装得呆呆笨笨,并非因为怕人笑你无宠,而是早就打定了主意,根本没和我在一起,只想尽完孝心便一走了之?肭”
木槿侧目瞧他,神色怪异,“不然怎样?卷你那堆女人里争风吃醋?为一个滥情的男人?虽然这男人是太子,可我从来没有找虐的习惯。”
许思颜很想一巴掌上去,把那张挂着嘲讽的小圆脸儿拍扁。
他也的确伸出了手。
却是张开臂膀,将她拥到了怀里。
令人心智清明的淡荡晨风被关在窗外,屋里有些闷热。他们听到隔着衣衫的彼此的心跳。
对方和自己的一样,一下接着一下,跳的并不那么规律。
许思颜沉沉地问道:“现在呢?你还觉得我滥情?你还是想着终有一日会离我而去,过你九天鲲鹏般的快活日子?我们已是真正夫妻,你没想过分开或离开,会舍不得,甚至……很痛苦?”
“想过。”
木槿伏在他的肩上,看着他略显疲倦的面容,“所以,我想提前让自己选择好,未来是留下还是离开。”
“嗯,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为我晚回来两个时辰?完全无视这些日子我们间的情分?”
许思颜看着她泛白的面庞,恨得很想上去咬她两口。
他也的确凑上去了,却咬在了她的耳根上。
那耳根便又红了。
她缩了缩脑袋,却连眼圈都泛了红。
她道:“我怕在意这情分的只是我一人;我更怕太在意了,陷得太深了,以后走得出这府门,走不出这伤心。”
许思颜心口猛地一揪,有痛意伴着丝丝欢喜萦上。
他低叹道:“木槿,难道你就没怕过,你走了这府门,我走不出这伤心?”
木槿抬眸凝向他,他眼底便萦出无奈。
“旁人不懂,我以为你该懂。给慕容依依拖着一时没能走,就打了个盹,他们没敢惊醒我,于是我晚了两个时辰才听说你在等我。”
他捏紧她的腰肢,扣得她透不过气来,“只为这个,你便能下定决心离我而去?不打听缘由,也不质问我,直接便做出选择?那么你对我的情分,又能有多深?又或者,你只是在为自己找个与我保持距离以便日后离开的理由?”
木槿一呆,“没……没有!”
“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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