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雨情





不!皇上是借这个由头警告我呀!”看着陈圆圆惊讶的神情,王承恩叹道,“几十年了,我这老奴才干政太多,本事太大。皇上是既离不开我,又气我!那班大臣呢,更把我看成一块又臭又硬的絆脚石,妨碍他们的阳关大道了,三天两头挑唆着皇上收拾我!唉,现在好了,打了好哇!痛打一顿,皇上舒坦了,我也安心了,大臣们也出了口恶气。还有,所有太监都得赶紧把脖子缩回去了,乖乖地当奴才。所谓阉党,也不攻自破,这才是皇上的真心啊。”“公公,您把皇上看得透透的。”
  王承恩说:“老夫侍候过三代皇上了,知道恩威祸福。圆圆哪,太监圈里流传一句老话,‘打是亲,骂是爱,打你骂你幸福来!’”陈圆圆与吴三桂都不禁咯咯大笑起来。王承恩这才惊觉吴三桂还在这儿。吴三桂不安地上前说:“在下听……公公一番话,标下大开眼界呢。”王承恩微笑着说:“记着,今晚所说的一切,出了这个门,我概不承认。”又是一阵巨痛袭来,王承恩差点晕倒。陈圆圆上前将王承恩放平,盖上被子,问:“公公,想喝点水么?”王承恩摇摇头。“想吃点什么?王承恩依旧摇摇头。陈圆圆说:“那您需要什么吗?丫头想侍候侍候您。”王承恩闭着眼,慢慢地说:“圆圆哪,公公只想听你唱个曲儿。”陈圆圆看见墙上挂有一把三弦琴,正欲取。吴三桂抢上前替她取下,双手奉给陈圆圆。两人目光一对,吴三桂不敢正视。陈圆圆接过弦琴,玉指一挥,含泪弹唱起来: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
  情哥哥,慢些走,妹妹等你在楼外楼。
  歌声中,王承恩显得十分舒适,而吴三桂听得如醉如痴。
  坤宁宫外间。淡淡的曲声中,周后身着轻薄睡衣,正在临镜卸妆。她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容貌,灿然一笑,表情十分甜蜜。接着,她朝内间看了看,轻轻步入内间。周后双足经过的地方,出现一柄珍贵的琵琶,那是陈圆圆遗留在这里的。
  坤宁宫内间,崇祯躺在那只大摇床上,闭着双目,仿佛已入睡。一个宫女正在轻轻摇晃着摇床。周后走到摇床前对宫女示意,宫女起身垂首退下。周后坐到摇床边,继续轻轻地摇晃摇床。崇祯一动不动,睡得很是香甜。周后越摇越慢,终于停止了摇动。她起身,解开身上轻薄睡衣的扣子,睡衣沿曲体滑落,显露出绰约美妙的身肢。正当她要迈上摇床时,崇祯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周后一惊,停止动作。崇祯对周后迷人的身体仿佛视若无睹,干巴巴地说:“朕睡不着。”周后温柔地说:“皇上别急,慢慢睡,臣妾侍候您。”周后继续摇动摇床。崇祯却坐起身,说:“不了……朕想到外头走一走。”周后赶紧披上衣裳,说:“臣妾陪皇上走走。”
  “不必,朕想一个人走走。”崇祯双足伸下摇床,周后赶紧弯腰,替崇祯双足穿上鞋子。崇祯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朝宫外走去。周后望着崇祯背影,伤心地饮泣。
  陈圆圆的依旧在唱:
  汴水流,泗水流,瓜洲有渡没有头。
  情哥哥,亲一口,妹妹喂你盅交杯酒。……
  王承恩在歌声中安然入梦,吴三桂在歌声中如痴如醉。
  陈圆圆抬起头来直视着吴三桂。吴三桂赶紧低头。陈圆圆止琴,轻轻一笑,说:“吴三桂,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英雄呀,为什么不敢看我?从我进门起,你就低着头。你,大胆抬起头来吧!”吴三桂慢慢抬起头来,两眼炽热地盯着陈圆圆,全身微微发抖。忽然,他扑地跪到陈圆圆脚前,双手握住她的一只手,激动颤声:“陈圆圆,我、我……”陈圆圆冷冷一笑,问:“你想要我?”吴三桂慌乱道:“不不、标下不是这意思……”“那么,你不想要我?”吴三桂更慌乱了,连忙说:“不不、标下更不是这意思……”
  陈圆圆开心地大笑起来,说:“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吴三桂终于勇敢地说:“陈圆圆,标下不敢说‘要你’。我的梦想是、是你‘要标下’。陈圆圆,自从上次闯宫时见到你,我一直……我想你想得好苦哇!”……吴三桂说着,几乎掉下了眼泪。陈圆圆语气冰冷地说:“起来。”吴三桂依旧跪地不起。陈圆圆的声音更冷了:“麻烦你站起来。”吴三桂不得不起身,局促不安地站在陈圆圆身边。陈圆圆说:“我可是十三岁就破身了。五年来,从我身上爬过去的男人,少说也有百十个了!借一句你们男人狗嘴里话吧,‘这个陈圆圆哪,早被人操烂了!’”
  吴三桂激动地说:“那些狗男人只馋你的身体,没一个真正爱你,更没有一个人得到过你的心!”“你哪?你就能得到我的心?”吴三桂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管你爱不爱我,我会终生爱你!”陈圆圆为了掩饰自己的激动,转过身去,说:“听着,你得不到我的,我已经进宫了。现在,我已经成了皇上的一道‘美味’。皇上即使自个不吃,宁可倒了,也不会赏给奴才吃。”吴三桂忽然疯狂吼叫:“那我就杀掉皇上,夺过你来,和你浪迹天涯……”陈圆圆猛地转过身来,大惊失色:“什么……你说什么?”

  第九章 杖罚王承恩(五)

  这时,吴三桂才稍微清醒;也被自己的话惊吓住,不由地颓然跪地,捂面悲泣,“呜呜呜……”直哭得浑身发抖,不可自抑。他的哭声粗重而惨痛,听起来像一头受了重伤的狼。陈圆圆呆呆地看着吴三桂,被他的的哭声、真情和疯狂所感动。但她并没有任何安慰,没有任何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过了一会,陈圆圆仿佛从梦中醒来,玉指一挥拨动了琴弦,含泪弹唱:
  汴水流,泗水流,苦得苦来油得油。
  情哥哥,慢些走,妹妹是你的热枕头。
  吴三桂停止悲泣,抬头炽热地盯着陈圆圆,两人目光相对了。陈圆圆继续弹唱: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
  情哥哥,慢些走,妹妹等你、等你、等你、等你、等你、等你、等你、等你、等你在天尽头!……
  歌声中,王承恩仍然昏睡未醒。歌声中,吴三桂忽然听出了隐隐的许诺,那就是一连串的九个“等你”!他圆睁雪亮的眼睛,久久久久地看着陈圆圆……
  也许,就是这首普通的歌谣改变了吴三桂的命运,改变了陈圆圆的命运,改变了大明王朝的命运!
  也许,歌谣永远是歌谣,命运永远是命运。它什么都不会改变,什么都不可能改变。
  琴弦声仍然继续响着,却已变成弹拨琵琶的曲声。坤宁宫内间,周后坐在那只空荡荡的大摇床上,弹着那柄遗留下的琵琶。她也弹得十分娴熟,但曲声充满幽怨与哀伤……一个身影出现在门旁,是崇祯。他站在那儿,默默注视周后。周后察觉了,停止弹奏。她没有回头,伤感地说:“皇上,您回来了?”见崇祯不说话,周后又说:“是不是琵琶声把您引回来了?”崇祯上前,伸手抚摸着周后肩脖。周后突然一阵颤抖,因为皇上许久没有碰过她了。崇祯喃喃地说:“朕走着走着,觉得好孤独啊……朕就回来了。爱妃,朕想你,朕离不开你。”周后紧紧抓住崇祯的手。崇祯双手开始解开周后睡衣的扣子,睡衣滑落在地。接着,周后手一松,那只琵琶也掉落到地上。两人相拥而坐,接着双双歪倒在大摇床上。
  昏暗的宫道上,一连串太监们巡夜而过,拖着长长黑影。宫深处传来一阵击更声,一个不见身影的沙哑声音响着:风高物燥,火烛小心……
  大摇床上,两个身影恣情欢爱着……
  床前一片姣洁的月光,床下遗落着寻柄琵琶。
  黎明时分,月光依旧那么明亮。月光从窗外洒落,一个身影出现,是周后。只见她孤独地走近窗户,凭窗望月。这时,可以看见她脸上流淌着两行泪水……崇祯还在大摇床上熟睡,他不时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梦呓:陈圆圆……圆圆……梦中的崇祯伸手搂梦中的情人,却搂到了身边的那只琵琶。琵琶弦发出几声叮咚之声。崇祯猛醒,睁眼看,周后不见了,那只琵琶却搁在周后位置上,被自己搂进了怀里……
  周皇后仍然在凭窗望天,天边已出现曙色。周后泪水已经干了,面无表情。崇祯踱来,满面窘色地道:“爱妃……你起来了?”周后淡淡地说:“皇上也起来了?”崇祯不安地说:“爱妃好像有什么心事……”“臣妾没事,臣妾高兴着哪。”周皇后强做欢颜,说,“皇上半年多没碰臣妾了,也不碰其它嫔妃。臣妾以为皇上未老先衰,一直在为皇上担心。可昨儿夜里的鱼水之欢,皇上竟然生龙活虎一般,活脱脱变了个人!臣妾真是替皇上高兴。这说明,皇上的龙体吉祥。”“那你为什么闷闷不乐的。”
  “臣妾可以直说么?”周后看着崇祯肯定的神情,说,“皇上啊,您的兴致是被陈圆圆勾起来的!皇上心里还是馋她身体――却嫌她脏,没用她。皇上就把兴致用到臣妾身上了。”崇祯面红耳赤,窘色道:“胡说!朕爱你,天下女人捏一块,也没法和你比。”周皇后苦笑着说:“皇上是在安慰臣妾呢。皇上知道吗,您昨夜说梦话了,您虽然搂着臣妾,却口口声声叫着陈圆圆的名字。”崇祯大窘,张口结舌地说不上话。周后冷冷地说:“皇上看见那只琵琶了吗?是臣妾放在您怀里的……”崇祯结结巴巴地上前,想拥抱周后,“爱妃……朕……”
  周后轻轻分开崇祯的手,说:“皇上,您该上朝了。”
  崇祯呆定在那里,自我解嘲地说:“啊啊,是呀,朕该上朝了……朕回头再来看你。”
  崇祯匆忙步下玉阶,迎头碰见乐安公主。乐安乍见崇祯,惊讶地叫了一声:“父皇,您……”崇祯吱唔着:“朕……昨夜宿在坤宁宫。”乐安顿时喜笑颜开,说:“太好了!您好久没在这过夜了,我母后呢,她好吗?”崇祯支唔着“嗯,好……”接着,崇祯赶紧拿话岔开,问:“乐安哪,你干嘛来了?”“我来给母后请安。”
  “好好,多和你母后说说话,快去吧,父皇该上朝了。”乐安公主边答应着边往坤宁宫走,才举步又停下来,回头说:“父皇,女儿想问您一个事。”崇祯慈祥地抚着她的脑袋:“说吧。”乐安公主问:“什么叫‘破身’哪?”崇祯一惊,沉下脸,说:“乐安,这话是听谁说的?”乐安说:“陈圆圆呀,她不是十三岁就破身了嘛?女儿不明白,她身子好好的呀,没见什么伤口啊……”崇祯斥道:“不准听她胡说八道!,你也不许胡说””
  “是。”乐安怯怯地回答,疑疑惑惑地看着崇祯匆匆离去。
  周皇后走近那只大摇床,看见床上那只琵琶,她越看越气,终于抓起一件东西,愤怒地朝它掷去。琵琶发出响亮的声音,却并没有损坏。乐安公主恰好在这时进来问安。乐安看看那琶琵,再看看周后,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您是不是和父皇吵嘴了?”周皇后立刻正容,遮掩道:“我没事,皇上也没事。”乐安过去拿起琵琶,说:“这好像是陈圆圆的琵琶呀,怎么会丢在这了?”
  “是的。我听说这只琵琶是南唐遗物,十分名贵,就要来试弹了一下。”周后说,“也是徒有虚名而已!……琵琶弹得好不好,在人,不在乐器。”乐安忽然想起什么,一脸神秘地问:“母后,女儿想问您一个事。什么叫‘破身’了?”周后讶然,正色道:“你是个公主啊,打听这个干什么?”“人家想知道嘛。”乐安撒骄地说,“破身是不是就犯罪了?陈圆圆是不是就因为这个犯得罪?”周后难言地支唔:“不该破身时破了身,这就是罪过……好啦,别问了!这些不是小孩该问的,你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乐安嘟着嘴,故意不再答理周后。周后令宫女:“把这琵琶给陈圆圆送去。”乐安公主却抢着说:“不,我去吧!”周后沉吟一下,说:“你去一下也好,告诉她,我赦她无罪,她可以安心了。哦,你还可以告诉她,我越来越喜欢她了……”最后一句,周后却是忍怒强言。乐安感到意外,问:“真的么?”“你就这么告诉她。”周后说,“我另外再赏她一件凤披,两件首饰。叫她打扮得漂亮些,好好弹琴,准备继续侍候皇上。”乐安快活地答应:“嗳!知道了。”乐安与宫女退下。
  屋里只剩周皇后一人,这时,她悲伤地流下眼泪。

  第十章 皇太极的国书(一)

  乐安公主执着琵琶,走在宫内大道上,后头跟着一个捧着赏赐之物的宫女。行走间,乐安公主还好奇地拨动琵琶弦,拨了几下,完全不成音律,便懊恼地把琵琶朝宫女怀里一塞。宫女捧着琵琶及所有赐物,跟随乐安公主,走向眠月阁。半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