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嫁 作者:泉青叶(潇湘2013-02-20完结)





  衣服破烂不堪,头发乱糟糟地盖了满脸。
  宁尚书真的有些奇怪了,他的印象中绝对没有这么一个称得上是亲戚的身影,“这到底是谁?”
  王氏的声音莫名地就添了哭腔,上前走近一步,“她是谁,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
  窗台下的身影听到声音,慢慢地抬起头来,隔了头发的目光对上宁尚书的,宁尚书的心尖突然就无端地一揪!
  那样的目光……,唯有……
  “清雅,我可怜的清雅啊。”王氏已经哭着将窗台下的人拥在了怀里。
  “外婆——”
  窗台下的正是刘清雅,在边陲之地放羊放了两个月,在四周监视的人退去之后才一路乞讨着逃回了盛京。
  即使一回来就用特殊的方法让外婆见到了她,可她还是不敢轻易地露出本来面目。她这样的行为按律法来说,那就跟逃狱无二了。她恨不得一辈子这样不为人知的躲起来,只要不再被抓回北边放羊,只要能安稳地过完这一生。可是,她不甘心!
  刘清雅一把推开王氏,一溜跪行到了宁尚书的面前,抱住他的双膝痛哭出声,“外公,清雅的父亲母亲,都已经,都已经……”
  宁尚书被突来的状况惊得倒退一步,低头仔细辨认过去,“清雅?”这是他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外孙女?
  刘清雅腾出一只手把头前的乱发挪到脑后,一张瘦削嶙峋的脸露了出来。
  颧骨高突着,眼窝深陷着,下巴尖尖着,皮肤干裂着。
  如果不是轮廓还清晰的话,那么宁尚书只会当眼前的人是哪里逃难而来的难民!这哪里还有一点一年前见过的圆润模样?
  一惊之后是认出,认出之后就是狂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清雅到底出了什么事?安儿呢?你娘怎么能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宁安最后一次探亲是一年前的事情了,由于相距遥远,两家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倒也不怎么联络。但是,宁安却是每年都会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带着女儿回京小住一阵。
  这新会员出炉的时候,他还在想着如果再为女儿谋一个状元女婿就好了。这样女儿就算膝下无子,她的主母地位也不会动摇了。再加上新会员也是无双城人士,这样外孙女就算嫁了也不会嫁的太远,那么也算是对当年女儿远嫁的一个弥补了。
  岂料,他的想法才刚刚萌生,他的外孙女就来到了面前,还以这样诡异的情况!
  宁尚书的大怒反而安慰了刘清雅,其实她一路上最担心的就是外公那事事照本宣科的行事作风,会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就主动把她供出去。
  所以,她来了,认了外婆,却仍然不敢轻易认外公,也不敢堂堂正正地出现大家的面前。她想的是,偷偷摸摸地先探一探外公的口风也好。这样,即使外公想发作,她也可以求着他不要声张,然后再偷偷摸摸地离开。
  如今外公一脸震怒的样子,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才算落了下来。落了心,这眼泪落得也更快了,“外公,你可要为清雅作主啊,清雅,清雅……”
  话没能说完,刘清雅一仰头,已经昏倒在地。
  两个月的奴役生活,一路的颠沛流离,不曾踏实的心境,在今天终于找到能给她作主的人后,这一放松,她终于承受不住的晕倒了。
  “清雅!”宁尚书心疼地大喊一声,赶紧抱起她放上了一边的坑端。
  “来人,快来人。”王氏连忙高呼下人进来帮忙。
  又掐人中,又灌热水的,在一位有经验的老嬷嬷翻眼辨认说出只是身体虚弱导致的暂时虚脱的结论之后,二位老人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宁尚书的脸沉得如盛夏的雷雨天,“这到底怎么回事?清雅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你怎么也不早些跟我说?”
  王氏一把就把手里的温热布巾甩到了宁尚书的脸上,语气无比悲愤,“我怎么就没想早些跟你说?我昨天夜里才知道情况,今早想说吧,你急着上朝让我等你回来再说。可你这一回来,我拉你来吧,你又千般借口万般理由的。现在倒来怪我说得晚了,你怪得着我吗?你……”
  宁尚书被王氏漫无边际一点都没有重点的说辞说得有点头大,不得不厉声打断她,“行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还是先把清雅为什么以这样的情况来这里的原因说清楚吧。”
  此话一出,王氏哭得更厉害了,“我可怜的安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宁尚书的心跳顿时慢跳半拍,他到底错过了什么事情?
  王氏坐在通铺的坑边上,终于可以大声说出昨晚新知道的噩耗。
  女儿一家早在大年初一就已家破人亡了。女婿及家中男眷被午门斩首,女儿在发配的途中病重而亡,而外孙女则是在委曲求全了两个月后才在忠仆的掩护下寻到空子逃了出来。
  王氏几乎话不成句,“我安儿啊,是多么……守规矩,的一个……唔,人啊。他们,怎么就……唔唔唔,一点活路……都不给呢?老爷啊,你可……一定要……唔唔唔,给安儿作主啊……”
  宁尚书惊得浑身直哆嗦,“斩了?还发配?不可能!这等处决是需要京里的批准才能施行的!这从大年开始,这京里就没接到过一份申请处斩的折子,不可能!”
  宁尚书无法相信。这京里谁不知道刘琛是他婿,宁安是他女。当年那场声势浩大的指婚,这京里的官员哪个不知?如果是他们的名字出现在申请处斩的折子里,他怎么可能不得到一点消息?
  王氏哭声不断,“那是因为发下处斩令的人是大殿下啊!”
  大殿下?啊,是了,听说他就是由无双城回来的……
  宁尚书“扑嗵”一声跌落在后面的椅子上,如果是大殿下,那时他手里还有着碧玉扳指,他确实有着先斩后奏的权利。
  “外公!”刘清雅此时也醒了过来,醒过来就起身下床跪到了宁尚书的面前,“求外公为我娘作主啊!”
  宁尚书怔怔地看过去,瘦削的轮廓依稀还能辨出几分女儿的影子。胸口顿时一阵收缩,他最疼的小女儿,居然没看到最后一面就过世了。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疼痛……
  刘清雅的泪水滚滚而下,脑门一下下重重地磕在膝前的地面上,“砰砰”作响,“外公,清雅求您了,求您一定要为娘亲报仇,清雅和娘亲都是无辜的呀!”
  心疼外孙女的王氏赶忙过来欲扶起刘清雅,“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外婆帮你,一定帮你!”
  突闻女儿过世的消息,让宁尚书有些反应不过来,嗓子都有些发涩,“大,大殿下,怎么会下令斩杀……安……?”他几乎无法吐出女儿的名字。
  刘清雅听得明白,“那是因为那个艳无双从中作梗啊,外公!”
  艳无双?
  对,艳无双!
  刘清雅一一讲清来龙去脉。
  她和赵齐仁本是两情相悦,奈何艳无双仗着儿时的口头婚约硬嫁赵齐仁。
  她为了爱情愿意以官家千金的身份上门作小,奈何妒意甚大的艳无双居然借着她为赵老夫人烧香诵经的机会下药害她名节。
  赵齐仁的娘亲喜欢她,帮她向艳无双求情,却被艳无双借机谋财又害命。
  父亲秉公办事想严惩艳无双,谁知她居然攀上了大殿下,先公然休夫不说,更是怂恿大殿下斩她父亲发配她和娘亲。结果娘亲恨天道不公郁结于心,在半路之上就命丧黄泉。
  而她在苟且偷生两个月后才终于在忠仆的掩护下寻了空子逃脱出来。
  “外公,大殿下是皇族贵胄,清雅不敢奢望求他给个说法。但清雅一定要让那个艳无双为娘亲陪葬!”
  刘清雅深陷的眼窝内射出森森的仇恨之光,“这辈子,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我,一定要她死!”
  
  




☆、109  更大一点

  死?
  当然要死!可死之前呢?在让她赴死的过程中呢?还有生不如死!
  翌日,整个盛京都被同一条消息所覆盖了。
  最早是从菜市场开始的,“喂,你听说了吗?那个让大殿下甘心屈尊降贵一心要娶的艳无双是个二嫁之身呢?”
  茶馆的早客们惊了,“什么,难道还是个寡妇不成?”
  中午的饭庄人满为患,桌桌交头接耳,“还不如一个寡妇名声好听呢!听说这一位可是自己休了夫的!”
  夜晚的青楼,被翻红浪之时聊的不再是美人官人小心肝,而是艳无双大殿下还有新会员之间的三角关系,“这位艳小姐还挺有本事的啊,这搭上的先是会员现在又是大殿下,可谓节节高升啊,这下一步是不是准备搭上……啊?啊?”
  消息传进宫内御书房,文帝气得一蹦多高,满桌子的折子呼啦啦全部推散在地上,“这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查,快去给我查!”
  桌前宁尚书弯着腰低着头一脸为难,“皇上,老臣已经去查过了,最早的消息是出自山里的一个老猎头送到早市场的一筐兔肉篓下面,一块厚厚的白粗布上写了所有关于艳小姐在无双城的信息。老猎头说,他根本就不认字,不过是路上随便捡了一块棉布作垫底而已。”
  “那就去查那块布!”文帝紧接着又是一命令。
  宁尚书脸上更见为难,“皇上,那样的粗布满大街一抓一大把,根本就无法查出到底出自哪里。”
  “那就查笔迹!”
  “很普通的小楷,没有特别引人注意的手法。”
  “查墨汁!”
  宁尚书摇头,墨汁也普通。
  文帝皱紧了眉头,“那就严查粗布的捡起地点。”他就不信那里没有人看见?
  宁尚书即刻回复,“查过了,那里是一处公用水井的必经之地。每天都会有许多人路过那里取水喝,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会有。而那样一块普通的粗布就算被人掉下,也不会有人去特别注意,甚至不会有人去捡。也就是那个猎人刚好想到篓子需要垫一下底才捡起来的,否则他说他也不会去捡的。”
  文帝原地转着圈,“那就查那个猎人!他说不识字就不识字了?朕还说他是别有用心呢!否则怎么别人不捡,就他捡了,还传到了菜市场?宁尚书,你马上把那个猎人给朕抓进来,朕来亲自审问,就不怕查不出来!”
  宁尚书看看一脸急切的文帝,缓缓摇头道,“皇上,老臣斗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啊。”
  文帝瞬间瞪过来,宁尚书抿抿唇瓣,硬着头皮说道,“就算猎人认罪了,是他写的是他传的,可那又怎么样呢?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就算我们派人押着猎人游行三天,让他解释一番,可谁信呢?在先入为主的观念已经形成的情况下,我们再有什么动作那也只能更像是欲盖弥彰啊,皇上。”
  宁尚书停顿一下,上前一步,小声补充,“而且,皇上,您知道的,那些事情可都是真的,一句都没有作假呀。”
  “你——”文帝颓然坐回座椅。是的,他知道,他早在艳无双于正月十五出现在大殿以后他就知道了。所以他才那么反对大儿子选她!可是,大儿子别的不像他,这对情一根筋的性格倒是像他有十足十。而一心只想留儿子在身边的文帝,也终于不得不妥协。
  他派皇后去探望,他屡宣赵纪青进御书房协商,本就有意帮艳无双变个新身份然后嫁给儿子。只要儿子留在京里不走了,他就允给儿子一个女人怎么了?反正又不是跟他过一辈子,所以才有了后来皇后在艳无双面前摆天家大架子的事情。他要让艳无双知道,即使大殿下有心于她,她嫁了也得老老实实的不得恃宠而骄。
  前些日子他才跟宁尚书商量着要不要到盛德广场的祭祀殿前公开拜神然后封艳无双一个郡主的称号,好让她有一个配得上大殿下的体面身份。谁知,这事还没办,艳无双的事情就全部暴露了出来。
  这种事情,他能接受都是因为儿子太过执拗的关系,再加上消息也说艳无双还是完璧之身,他为了能将儿子留在盛京也只能忍了。可如今,这一大肆宣扬,弄得人尽皆知的话,他还如何忍?如果这样艳无双都能嫁给大殿下的话,那天家的颜面何在?
  即使他不顾脸面的允了,那允婚之后呢?就算尧天国的民众们迫于天家的压力什么也不会说,可背后呢?在回了家关了门之后?他们会不会在心里想,这就是皇上宠在心尖上的大殿下,就这么娶了一个二嫁之妇?
  这样的念头光想想就让他觉得无法忍受!
  赵纪星虽然和他一起的时间不长,充其量也不过是三年的时间。可是,因着纪星的关系,他却是最喜欢这个大儿子。他允儿子跟了母姓,允儿子一走十年就算知道在哪里也从不强制召回,他在没指太子妃的前提下就先让大儿子挑选。可最后,大儿子挑来挑去就挑中那么一个?
  他放在心尖上都得轻拿轻放的大儿子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