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特警队
沙学丽和铁红就在这时挤进人堆。沙学而率先问道:“什么事?啊,怎么一回事?”主岗交警道:“他违章,闯红灯。”副岗交警道:“居然还打人,翻了天了!”沙学丽道:“叫他知道这个天下不是他一个人的。”她走上前,弯腰向玻璃窗里打手势道:“出来!”黄立伟笑眯眯地转头盯着她,笑眯眯地凑近玻璃窗,隔着玻璃,就在她嘴上吻了一下。
围观者中有小痞子起哄发笑,大声喊好。
沙学而火了,大喝道:“滚出来!你还敢耍流氓!”黄立伟再次笑眯眯地向她做个侮辱性的手势。就在这一刹那,沙学丽的耐心不见了,只见她深吸一口气,挥起右臂,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形,一掌劈在车窗上,只听哗嘟卿一阵乱响,车窗碎成一地花瓣。
人群啊地发出一声喊,然后是死一般寂静。
黄立伟愣在座位上,然后疯狂地扭开车门钻出来,兜头就向沙学丽打来一个直拳。沙学丽一偏让过,顺势朝他屁股上就是一脚,黄立伟摔个狗啃地。他爬起身,脸上沾了灰尘,愤怒使他五官变得狰狞,他大叫一声,冲回面包车,摸出一个扳手,使出全力向沙学而又挥又舞地进攻。
两个交警大喊道:“武警小心!”大部分群众也在叫:“打人啦,打人啦!”“快放下凶器,你这是在犯罪啊!”铁红也慌了,在旁边摆着架势跳跃着,一边喊着擒敌技术术语:“学丽,注意,注意,使用‘防上夺匕首’……快改用‘防下夺匕首’……现在用‘卷腕夺刀’的手法……快闪开!”
沙学丽却很镇定,在特警队学的功夫有了用场,她看出黄立伟的破绽,这是个外表嚣张、骄横跋扈、却无真正功夫的纨绔子弟。她以逸待劳,连续几个漂亮的擒敌动作,夺下了对手的扳手。接着是掏腿拳打、蹬腹击腰,黄立伟一个踉跄摔向车门边,一直紧张地比划却不敢上去的铁红趁势将车门一甩,啪地击在黄立伟头上,黄立伟彻底瘫在地上。群众掌声大作。几个小痞子吐舌嗔目,半天回不过气。
两个交警握住沙学丽的手使劲摇道:“太感谢你了,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我们一定要向你们的首长为你们请功。”
铁红立刻站上前道:“我们是女子特警队的。我叫铁红,她叫沙学丽。”两个交警立正,一齐向她们敬礼道:“感谢女特警!”
沙学丽反而慌了:“别别别。”偷偷向铁红做个鬼脸道:“快走。”听得出来,她声音里盛满了无尚荣光的得意。
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件本属正义之举的事,却为特警队惹下了大祸。
张莉和她的几个男女下属在南郊航空港如期接到从香港飞来的台湾富商黄太太,黄太太五十来岁,波浪卷发,略施淡妆,很矜持,很气派,由于保养得法,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起码年轻十来岁,两个同样衣冠楚楚的男女随员不离左右地跟着她。张莉一口一个“干妈”,把她抬举得满脸浅笑。
黄太太钻进张莉借来的皇冠轿车时说,她没有通知市里公家的人,就是自己的亲朋先聚聚,“黄立伟怎么没来呢?”她说道:“这是很失礼的呀。”张莉也在为这事奇怪,黄立伟从通途公司辞去时说的是换身衣服就来,然而在空港等黄太太时,她把他的手机和传呼打遍都没有回音。她安慰着黄太太,说到宾馆住下后一定能找到他。黄太太接着要她在住下后替她联系市政府,请朱市长安排一下签字仪式,“不要太张扬,”黄太太吩咐道:“但也不能太冷清。”
到了市中区的假日宾馆一住下,张莉手下一个职员就来了紧急电话,张莉听完便愣在原地:“什么?他被关进了派出所?!”
这时候的特警队教导员室里,铁红正在眉飞色舞地给教导员作汇报,“最后,”铁红比划着说道:“我啪地给他来了个决定性的打击,把你和队长平时教我们的军事技术都用了上去。这真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就这样,沙学丽跟着我一起,救了两个交通警,一直到110巡警赶来,把那个流氓抓到派出所为止。”
“好,”教导员高兴地拍了拍桌上的一本政治课讲稿道:“你们帮助维护社会治安,尽到了一个武警战士应尽的职责。等交警部门的通报来了,我们队领导会给予表扬的。”
沙学丽没有到教导员那里去,也不知道铁红已经抢了头彩,她只是在晚上就寝前,在盥洗台边给耿菊花和徐文雅宣扬,她又踢又打地复述了当时的情景,耿菊花神往地道:“那,警察肯定要给你们请功了?”“功不功那是小事,”沙学丽大方地舞着洗脸帕道:“主要是过了一次瘾,这才知道平常的汗水没白流,哈,过瘾。”徐文雅打趣道:“向你祝贺,小沙同志。”伸手去握。沙学丽做出大首长风度道:“不客气,小徐女士。”
女兵们在兵营里高兴,假日宾馆三楼一间高级套房里的气氛却十分阴郁,黄太太坐在客厅沙发里,一张脸能拧出冰水来,“这就是你们这个城市给我的欢迎词?”她声音不高,但旁人听着心里都不禁一凛,“在我来的当天,把我的侄子关进监狱?”
张莉殷勤地给她递着水果,黄太太摇着头。张莉安慰她道:“我很快就会解决。”“很快?”“是很快。”黄太太追道:“快到什么时候?”张莉思忖了一刻,坚决地道:“不出明天。”黄太太点点头。张莉趁机道:“请干妈进餐厅吧,夜宵肯定都凉了。”黄太太终于站起身,边走边叹一口气道:“唉,哪有心思吃东西啊。”
当天夜里八点半,张莉从假日宾馆出来,疯一样地乘车赶到公安局宿舍,拉上一个特警队复员到那里工作的昔日战友,然后又疯一样地赶到六合路派出所。
所长姓冯,三十岁,有一股知书达理的书卷气,他出面接待张莉和市局的二级警司余淑美,而界青脸肿的黄立伟就关在离这间屋子不远的拘押室里。
“这事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啊。”冯所长向张莉道,“违章闯红灯,先向交警行凶,接着侮辱女特警,这都有他的自供、以及交警和在场群众的旁证材料。”张莉道:“可这样做,是会影响台商在我市的投资,我们可不能因小失大。”余警司也劝道:“小冯,照顾照顾,给我这个老战友一个面子。”
所长显出为难,他办起事来有一股与身上的书卷气炯异的坚毅,他坚持不松口道:“你余姐都这样说了,又是局机关的上级领导,你叫我怎么说呢。是啊,鼓励台商投资,吸引台商多投资,建设好我们住的这个城市,我何尝不想,请他们多拿点钱,修空中列车,修地铁,公路治安都要减轻好多压力,我才高兴呢。可感情不能代替政策,更不能纵容犯罪。余姐,张姐,放人这个事,哎呀,很多眼睛盯着我的,再说指导员又不在,到时我不好给他解释呢。”张莉追问道:“那要怎么才好办呢?”
冯所长慢慢悠悠地道:“我听上头的,你只要说通局里的头儿,那就另当别论。”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张莉把罗雁的丈夫吴明义约进镜亭茶楼,这么早进茶楼喝茶谈事,在张莉和吴明义都是首次。张莉急嘴快舌地把事情原委讲了,然后道:“虽然我和罗雁、朱小娟都是老战友,但她们的脾气你明白,部队里把她们都关傻了,所以还是请你出马。”吴明义掂量着道:“你说的那女老板给市里投资的事,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吗?”“岂止百分之百,是百分之千,一个亿啊!”“合作单位能否是我们省外贸厅下属的公司?这也算是我给厅里作贡献。”
张莉立刻明白了吴明义的心思,他不会白帮忙的,妈的,真是不见鬼子不挂弦。她想了想,一狠心道:“那没什么问题,与谁合作,还不是我在富婆耳边一句话,即使不能给你包揽成一个总合作,总还可以把一部分项目弄给你们厅下面的公司。她一个假洋鬼子,对内地情况两眼一抹黑,他们又看不起内地人,又想赚内地的钱,所以只能依靠我们。”
吴明义一拍椅子扶手道:“那行,我一定给你大力勾兑。”
中午,罗雁对吴明义十万火急地把她催回家来大惑不解,吴明义也不绕弯,将事情和盘托出,然后道:“张莉找了我,我当然找你。你看你怎么做人的,连老战友有了事都不敢直接找你了,还要用迂回战术,要我来当个中间人。”
罗雁皱眉道:“张莉想搞什么名堂?”“什么名堂,她想请你带上你的两个兵,去公安局说个情,就说原先的冲突是双方都不冷静。”“好哇,你原来吃了人家的嘴软,说,还拿了多少贿,这么积极?”吴明义冷哼一声道:“一分钱未得。但我是为四化建设作想,派出所放了人,这边的一个上亿元的投资就敲定了,全市全省人民都要感谢特警队。”
罗雁冷冷站起身,走向门边道:“不行,我回队里去了。”
一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派出所放人的事没有一点进展,张莉全天都在眼巴巴地盯着手机,等着吴明义那边传来好消息,然而毫无动静。
晚上七点半,黄太太的套房里高朋满座,几位市政府的官员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要与她商量出席投资签字仪式的细节安排。黄太太的两名随员坐在稍远一点的高背椅上,翻开文件夹,一丝不苟的办公模样。
张莉躲在卫生间里用手机打电话,催促着吴明义道:“喂喂,你行不行啊,我这里都急死了。”
吴明义此时在他的机关办公室里,除了他,环沙发还坐了三男一女,都是有一定身份的穿戴打扮,都看着接电话的吴明义。吴明义的表情也不乐观,但回答张莉的声音却很有信心:“没问题,”他说道:“罗雁那里不行,我还有别的路子呢,我一定要叫他们把人放出来。”张莉道:“我就等着你啦,黄太太今天吃晚饭时一句话不说,看样子不办好,所有的事都要泡汤。”吴明义笑道:“这更好呀,你刚才不是说政府的人已经来了吗,那个市长秘书小唐,我很熟。你就是要叫黄太太当场向政府的代表提出她侄儿的事,一点都不含糊,刺刀见血,短兵相接,把政府方面逼到没有退路的境地。然后我再托唐秘书这边进个言,这事就解决了。你就放心吧。”
放下电话,吴明义对沙发上坐的三男一女道:“大家按先前我说的分头去找人,我当然直接找市府的唐秘书了。事情办成,我们厅和厅下属的公司的好处就不用说,各位在座的贡献也不用说了,你们以后的进步也就不用说,整个的整个,总之的总之,都不用说了。”
众人笑起来道:“吴主任的不用说,比说了一千一万个要说还管用。”
这边卫生间里,张莉关了手机,喘匀气,迈入客厅时,已是笑盈盈的满面春风,她坐入沙发,向市府的几位大员道:“怎么我一来你们就不说啦?”年青精干的唐浩是朱市长的秘书,他笑道:“黄太太说等等你,我们就等张经理来主持会议啊。”张莉笑道:“人家黄太太这尊大菩萨在此,你别开我的玩笑了。”市府办公室主任江天道:“根据黄太太的意思,我们准备把签字仪式放在我市最大的五星级锦莺宾馆宴会厅,定在明天下午三点钟,到时候出席的人员,政府方面有朱市长等市里有关部、委、局、办的主要官员,省里的经济协作开发办、引资办、项目审批办、外事办、台办等机关的负责官员也都莅临,省、市电视台和各家日报晚报等传媒全部到会采访。签字仪式前,朱市长与黄太太晤谈十分钟,签字仪式后,是一个冷餐会形式的便宴。第三天,我们将安排黄太太到市里的工业开发区和我市的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去游览,日程安排和路线大致是这样——”
一直静默不语的黄太太冷不防开口道:“这些应景的事儿我们以后再谈,我倒有一个当务之急的事情,希望贵市政府给予大力解决。”
两个市府大员有点摸不着头脑,相互对视一眼道:“请黄太太说明,我们一定照办。”黄太太却站起身,说道:“我身体有点乏,想休息一下,由我的干女儿张小姐给你们谈。对不起。”她点一点下颏,径直回内室去了。
瞧着政府的人大眼瞪小眼百思不得其解地紧盯着自己,张莉未曾开口先叹气:“唉,事情是这样的……”
一个半钟头后,唐秘书候着朱市长在沈花大酒楼宴请完了外交部的驻华武官夫人赴内地参观团后,向坐在小休息室里疲倦地探太阳穴的朱市长小心地、然而又是刻不容缓地汇报了有关黄太太侄子黄立伟的事,朱市长刚刚放松的神情立刻就绷紧了。
“一句话,”朱市长一下子从沙发上笔直地挺起腰来:“黄太太的侄儿是个交通肇事者了?”“从严格意义上讲还不止,还是个暴力抗拒处罚的?